杨 丽 郭栴子 杨小蒨 杨燕莹 王 翠 朱宇红 窦建卫
(陕西省中医医院介入科,陕西 西安 710003)
“炎—癌转化”的病因病机较为复杂,是目前各大医家研究的热点难点问题之一,但对于“非可控性炎症导致恶性疾病的产生、发展、恶化”理论已被广泛认可。“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中医思想在延缓恶病质的发展、转化上有突出优势。兹从“痰瘀互结”理论探讨与“炎—癌转化”之间的关系,以期为中医药干预诊治肿瘤提供新的研究方向。
炎症是机体对病原体感染及各种损伤等产生的一种防御反应,是最常见又最重要的基本生理病理过程之一[1]。自古就有科学家研究慢性炎症的恶性转化,直到21世纪初,科学家们对炎—癌转化再次表现出很高的兴趣,通常状况下,引起炎症的条件消失后,炎症反应也随之结束,从而转变成一种相对的平衡状态[2],将其称之为“可控性炎症”,对人体有相应的保护作用。此外,在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下,如长时间炎症刺激,靶组织一直处于变态反应中或过度的变态反应,炎症无法达到一种确切的平衡状态,所以炎症反应未能中断,或长时间保持待机状态[3],称之为“非可控性炎症”。慢性炎症的“炎—癌”转化主要是由非可控性炎症发生、发展至恶性肿瘤。在非可控炎症的发展过程中,持续的炎症反应使活化的白细胞释放过多活性氧(ROS)和活性氮(RNS),导致细胞基因的损伤和基因组不稳定,为细胞基因突变提供条件[4]。肿瘤组织中免疫浸润是一个普遍现象,浸润的白细胞在肿瘤及其支持间质中产生了有益于肿瘤生存发展的炎性微环境[5]。
肿瘤微环境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细胞环境,它不仅指肿瘤细胞本身,更包括其四周的免疫、炎症细胞等多种细胞及细胞间质、微血管等生物分子[6]。肿瘤炎性微环境是其中至关重要的组成条件[7]。大量的炎症介质存在于炎性微环境中,包括趋化因子、生长因子等,炎性介质互相作用破坏正常细胞所处环境,促使炎性反应持续进行,从而诱导正常细胞增殖乃至细胞基因突变。在炎性微环境的持续作用下,可使基因突变的细胞最终癌变。癌变组织产生后,有利于炎性反应持续进行,使炎性微环境持续存在。由此可见,非可控性炎症导致的炎性微环境会促进正常细胞癌变,癌变的细胞同时能促进肿瘤炎性微环境的持续,使炎症无法消退。可见,肿瘤产生、发展、恶化的任一阶段,均有非可控性炎症参与其中,这种不可控性的炎性微环境从基因突变及表达、局部新生血管形成和细胞异常增殖及转移等方面促进肿瘤的生成和发展。
邪气侵袭,长时间作用于人体,可引起脏腑机体功能异常,气血运行失于流畅,痰浊从内而生,痰瘀互结等邪气相互凝结,久而久之形成积聚。正如《诸病源候论·积聚病诸候》指出“诸脏受邪,初未能成积聚,留滞不去,乃成积聚”。《丹溪心法》也曾谈到痰浊兼夹瘀血,可形成“窠囊”。津液代谢失常是痰浊形成的根源,痰浊兼夹气滞、瘀血,易形成癌肿,因体内血液失于流动停积而成,痰浊是津液输布不利所产生的一种物质。津血同源,瘀血与痰浊互化互长,一旦胶结则顽固难去。自古就有“百病多由痰作祟”和“癌瘤者,非阴阳正气所结肿”之说,说明肿瘤的产生发展因机体脏腑功能失调,“痰瘀互结”为肿瘤发生至关重要的病理条件。
2.1 痰浊 痰是机体脏腑功能失调、津液代谢异常所形成的一种物质,其性重浊黏腻,但又能随气升降到达人体皮肉筋骨等各处,流窜不定,还易夹他邪,经脉受阻,导致气滞、血瘀变生他病,其病理变化较为复杂。《神农本草经》中早有“胸中痰结留饮痰癖”相关认识,以书面形式记录癌瘤与痰浊息息相关的医家为元代朱丹溪,《丹溪心法》中提出“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是痰,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又言“痰之为物,流动不测,故其为害,上至巅顶,下至涌泉,随气升降,周身内外皆到,五脏六腑皆有”,痰浊致病特点具有广泛性、流动性,与临床上恶性肿瘤引起疾病位置捉摸不定、易转移具有相同之处,痰亦为无形之邪,其所累及的部位具有隐匿性,这些都与肿瘤开始转移时难以捉摸的特点大体一致[8]。综上所述,痰浊阻滞是促使“炎—癌转化”进程的最基本的一种病理因素。
2.2 气滞 情志不畅……,则气滞、血瘀。《济生方·积聚论治》提到“忧、思、喜、怒之气,人之所不能无者,过则伤乎五脏……留结而为五积”。情志异常所致疾病,通常先病及气分,引起肝气失于条达,脾气郁滞凝结,从而引起肝脾气机失调。此后则由气分及血分,致血液运行不利,经隧不通利,脉络血瘀凝结阻滞。若以阻碍气机的运行为主,则为聚,气滞血凝,久而久之,则瘀血聚集为块,称之为积。清代沈金鳌曾谈到“痰之为物,流动不测,故其为害”。人体气机贵乎流通畅达,痰湿水饮最易阻遏气的升降出入,致使气机运行不畅。气滞易加重水湿形成,《圣济总录·痰饮门》指出“水之所化,凭气脉以宣流……三焦气涩,脉道闭塞,则水饮停滞,不得宣行,聚而成痰”。痰气郁阻,则会导致气血运行失于正常,最终发生气机阻滞,气滞则水液代谢功能失常,形成痰饮。
气为血之帅,推动血的运行,气滞则血行失于流畅,血液阻滞而为瘀血。《医论三十篇》提到“譬如江河之水,浩浩荡荡,岂能阻塞,惟沟浍溪谷水浅泥淤,遂至壅遏”。血为气之母,血可运载气,若瘀血形成,定会进一步阻碍气机条达,正如“血瘀必兼气滞”。长期在不良情绪影响下,由于气血运行不畅,情志郁结,而致瘀血内结,可出现在癌病发生的各个阶段[9]。气滞郁结于体内,会促进肿瘤恶化。在慢性炎症的恶性转化过程中,气机郁滞,气不行血,血行不畅则致血液凝滞,气不行津则致水饮内停,进而产生痰湿,痰湿瘀血阻碍经络运行,郁而化热则化生他邪,各种邪毒长期侵袭人体,则产生恶性疾病。
2.3 血瘀 《张氏医通》指出“痰挟死血,随气攻注,流走刺痛”。《证治汇补》指出“胃脘之血,为痰浊所滞,日积月累,渐成噎膈反胃”。说明痰浊可影响气机的正常运行,气滞血凝从而导致瘀血。《血证论》言“痰亦可化为瘀”“血积既久,亦能化为痰水”。痰、瘀皆因津血输布不畅所化生,津液凝滞化为痰,血液郁滞则为瘀。痰、瘀二者密切相关,既共同生存,又相辅为患。热邪可将津液灼炼为痰,血液因热邪熏蒸,又可凝结为瘀。寒邪停留于脉络,寒凝血行不畅则为瘀,寒邪损伤阳气,津液凝聚则为痰;痰浊内阻,则致血液运行失常,血液滞留易生瘀血。而瘀血则为内生的病理产物,使气机运行失于正常,阻碍血脉运行,影响新血产生,病位相对固定。瘀血阻滞于脉络,导致津液运行不畅,或离经之血瘀于脉外,气化运行失于流畅,津液阻滞则生痰。痰瘀互结往往涉及多脏腑功能异常,日久发展至肿瘤。
中医学关于“癌”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宋代《卫济宝书》中,外感邪毒、情志不畅、饮食起居失度等均可引起阴阳平衡破坏,脏腑功能失调,产生痰饮、气滞、血瘀等,相互搏结,长期停留于体内,久之形成肿瘤。王清任亦认为“气无形不能结块,结块者,必有形之血也。血受寒则凝结成块,血受热则煎熬成块”。由此可见,古人已认识到“痰瘀互结”与肿瘤发生的密切关系。
慢性炎症持续存在,导致气机郁滞,津液运行不利,郁结为痰,血滞为瘀,变生他邪,痰瘀毒互结,阻塞络脉,久之乃生肿瘤。肿瘤的发病机制复杂,我们以慢性胃炎为例,探索慢性炎症的恶性转化过程。自古就有“怪病多痰”和“久病多瘀”的认识,痰瘀为正气衰败所致,津液运化失常化为痰,营血凝滞则为瘀,津液瘀血凝结,痰瘀互结为疾病发生发展的主要病理因素。炎性微环境中的细胞因子、趋化因子、炎症细胞及其代谢产物,导致胃黏膜细胞增殖和凋亡之间的平衡状态被打破[10],使基因发生突变,抑癌基因被抑制,胃上皮细胞高度增殖,凋亡信号未能启动,日久发展为胃癌。炎性微环境中存在的趋化因子、生长因子等,能招募炎症细胞,造成持续的炎性反应,诱导正常细胞增殖,导致细胞基因突变。这种致病机制与痰浊易兼夹他邪为病的特点基本相似。癌变组织促使炎性微环境持续存在,促进已基因突变的细胞继续增殖,最终癌变,表明炎性微环境与痰特点一致,都会破坏人体正常功能,促进肿瘤产生,肿瘤形成后又会促进二者生成,二者既为病理产物也为致病因素,可见炎性微环境属于中医学痰浊范畴,因此“痰瘀互结”为慢性炎症恶性转化至关重要的一种影响因素。
中医学认为,古代各医家虽未能全面深刻地了解肿瘤转移等特点,但中医药在延缓恶性疾病的发展上有很大优势。《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提到“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当疾病恶化,变生肿瘤,现代医学治疗以手术、放疗、化疗等为主,防止肿瘤进一步发展威胁生命。而中医学自古就有“整体观念”的认识,认为人作为有机整体,治病须求于本。聚证,多因“痰瘀相互凝结”而致,治疗上须痰瘀相顾。但若病情未得到有效控制,迁延难愈,病程较长,则易损伤脾胃,应培脾运中。积证是因迁延日久积累而成,切不可用急攻猛药。明·李中梓在《医宗必读·积聚》中有“屡攻屡补,以平为期”的诊治思路。治疗应在邪正盛衰基础上,予补虚泻实药物,调理脏腑气血阴阳,解毒散结之法应参与整个疾病的治疗进程中。疾病发生往往由邪盛正衰所致,若身体羸弱,正气不能抵御外邪,病程进展快,病情转归差,因此还应注意扶正。肿瘤病机复杂,临证应审证求机,辨痰、瘀二者关系,结合病位、病势,病症兼顾,随证施治。
“炎—癌转化”病因病机目前尚未完全明确,但对于“非可控性炎症是导致恶性肿瘤产生、发展、恶化”已达成共识,肿瘤炎性微环境与痰瘀互结属于中西医理论对肿瘤产生发展过程中同一病理产物不同角度的认识。从痰浊、气滞、血瘀来讨论“痰瘀互结”理论,通过“痰瘀互结”理论剖析与“炎—癌转化”之间的关系,为中医药干预、诊治肿瘤提供了重要的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