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晴,曹丹凤,尹连荣
陈士铎为清代著名医学家,著有《外经微言》《辨证录》《辨证玉函》等多部传世医书。陈氏治学严谨,辨证精细,常取古人意而不泥古人法,治病多奇中,为后代所推崇[1-5]。陈氏在继承中医经典五行理论的基础上,对于五行生克关系发前人未发之论,有着独特而深刻的见解,形成了独特的脏腑辨证理论。陈氏所著《辨证玉函》与《辨证录》中关于目痛的章节是依据脏腑五行生克之理,详细论述其理法方药。笔者撷取陈氏著述对目痛治疗经验进行探讨,以期对临床有所裨益。
人受五行大道而生,脏腑禀五行之理而成。脏腑者,实为五行也。陈士铎于脏腑辨证中不拘泥于五行之中单纯的生克两条纲领,而从五行整体出发,将五行中的生克辨证统一,并把五行理论同阴阳学说及虚实、正邪、水火概念结合到五脏生理、病理之中,深刻的揭示了疾病的本质,是对五行亢害承制理论的补充和完善。
《外经微言》[1]云:“生克之变者,生中克也,克中生也,生不全生,克不全克也,生畏克而不敢生,克畏生而不敢克也”,呈现了脏腑在五行生克中六种明确动态变化的平衡状态。“生中克也”,是指相邻两行相互资生的过程中,由于母行不及而累及子行,特别提出诸脏皆有水火,而诸脏之水在相生过程中尤为重要,如“肾生肝,肾中无水,水涸而火腾矣,肝木受焚,肾何生乎”[1]。“克中生也”,是指一行受其所不胜一方的克制,削弱本行壅滞旺盛的过亢之气,而达到一种轻灵、微妙的平衡,受益无害。如:“肝克土,土得木以疏通,则土有生气矣”[1]。“生不全生”“克不全克”则是从肾入手,专言肾水、肾火。肾水滋柔、温润,诸脏腑皆赖肾水以长养,但是一脏取之多一分,予他脏必然少一分,此所谓“生不全生”[1];肾火为龙雷之火,易动难静,易逆难顺,性格猛烈,诸脏无不受其燥烈之气扰动,但是火性聚则力专,分则势散,肾火扰及其余脏腑时,势力已经分散,此所谓“无乎不克,反无乎全克”[1]。“生畏克而不敢生”是指一行恐受其所不胜一行的克制,而生子无力以求自救,如“肝木生心火矣,而肺金太旺,肝畏肺克,不敢生心,则心气转弱,金克肝木矣”[1],所不胜之金气过旺克制肝木,木气渐渐转衰,生火无力,导致心气虚馁。“克畏生而不敢克”是指一行过旺,所不胜一行为其所侮而衰落,不敢再行乘克之事,如“肾水之盛,由于肺金之旺也,水旺而脾土自微,浅土能克湍水乎? ”[1]。可见,陈士铎在论述脏腑生克时不受五行理论中“五脏相生相克”的限制,更为灵活的运用脏腑之间的五行属性阐述疾病的动态变化过程,这对于把握脏腑之间关系,完善脏腑理论也是十分有益的。
《辨证玉函》中“目痛”二节具体论述了目痛的阴阳辨证、虚实辨证原则,其主要从症状上辨目痛之阴阳虚实,再以五行生克理论阐明其病机、立法、方药。《辨证录·目痛门》中共记载14 例病案,此节以阴阳、虚实辨证立论,结合脏腑间五行生克理论,详述其理法方药。
陈氏首先从症状上辨目痛之阴阳虚实,其主要从疼痛之久暂、羞明之轻重、泪眵之有无、颜色之红淡及昼夜之轻重等方面鉴别。若目痛甚,如刺戳,如锥伤,如砂入,是为阳证、实症;若痛初起之时略有微疼,而痛终不甚,则为阴证、虚症。若羞明恶亮,见日光而如触,对灯影而若刺,是为阳证、实症;若羞明而不甚则为阴证、虚症。若流泪,结眵是为阳证、实症;若无泪无眵则为阴证、虚症。若目红赤,是为阳证,实症;若色淡红则为阴证、虚症。同时,还可依据全身症状如寒热、饮食、二便等方面加以辅助鉴别。
陈氏以脏腑五行生克理论详尽论述了目痛之病机、治法与方药。笔者撷取两部著作的内容加以分析归纳阐释,内容如下。
3.1.1 风火作祟,克乘脾土 《素问·金匮真言论》[6]曰:“肝开窍于目”,《素问·五脏生成篇》[6]曰:“肝受血而能视”,《灵枢·脉度》[7]曰:“肝气通于目,肝和则能辨五色”。目为肝之窍,肝之气血充足,则能精明视物。反之,肝受邪气,影响肝之气血运行,气机不畅,则视物不明,视物昏花,甚则目不能视。若邪火攻目,目受火邪,则可见双目红肿,疼痛,其痛如锥伤、如沙入,羞明喜暗,大便实,小便黄等一派火热之象。火为木之子,子病累及母病,则可见肝木气郁,而肝在液为泪,故风火上扰,又可见泪出结眵。肝木风火作祟,日久必克乘脾土,使脾胃之气不能升腾,而脾主湿,在目属肉轮,湿邪阻滞,则可见两胞浮肿,湿泪不已。
3.1.2 肾水虚耗,肝木失荣 《灵枢·五癃津液别篇》[7]云:“五脏六腑之津液,尽上渗于目”,人体的津液在肾脏的调节下,不断输送至目,为目外润泽之水及目内充养之液体。《素问·上古天真论》[6]云:“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素问·脉要精微论》[6]云:“夫精明者,所以视万物”,眼之能视,有赖于肾精的充养,眼只有受精气的濡养,才能明视万物。反之,肾阴不足,肾精亏虚,不能上注于目,目失濡养,则会影响目之功能。在生理情况下,若肾水充足,则分其水以生肝,肝木养于水,则木有平和之气。若肾中无水,则水无以养木,且火又来焚木,则肝木必燥,肾水更无以生也,此即陈氏生中之克的体现。肾水亏耗,肝木失荣,泪液之供养减少,其症可见泪少,甚至无泪无眵,目虽痛而不甚,其色也淡红。
3.1.3 肾火上扰,旁及肺金 《中医眼科六经法要》[8]云:“目病虽多由肝,但常统于肺”,目不仅与肝肾联系紧密,而且与肺息息相关。根据五轮学说,白睛属肺,五脏之精气上输于目,必先溢于白睛,因此,肺脏气机失调常会累及目窍。肺五行属金,金能生水,肾水亦能滋养肺金,正如《医医偶录》[9]云:“肺气之衰旺,全恃肾水充足,不使虚火炼金,则长保清宁之体”,此即陈氏生中之克的体现。因此,肺金与肾水在生理上有着相互滋生的关系。陈氏[2]认为“肺主白色,白与黑相合,必变绿色”,若肾火乘肺,目睛生翳,则可见“翳色作澹绿状”。又因下焦肾火上犯于肺,故可见所生之翳由下而上走行。若其走行由外而内,应是肝胆之热;若由内而外,当是阳明之热[10]。
3.1.4 肾水上泛,克乘心火 《灵枢·大惑论》[7]云:“目者,心之使也”,血脉转输于目,气血充养,才能维持目之视觉功能。在生理上,心与肾的关系为心肾相交,水火既济,即心火下温肾水,使肾水不寒,肾水上济心火,使心火不亢,以至水火交融。若肾水不足,不能上济于心,则心有烦躁之忧。同时,肾水不能太过,太过则会侮心。若肾水上泛,克乘心火,则目之血轮可见水色,即两眦为黑色。
3.2.1 泻风火,调脾土 对于初起邪火攻目之实症,陈氏以泻火全明汤散邪解热祛痰。及肝木气郁,风火上扰者,又以开目散郁去风,舒肝木之气。对病情进展,风火作祟,克乘脾土者,陈氏认为法当祛风灭火,同时予和解之法,使风散火息。方用息氛汤,以柴胡、甘菊花、蔓荆子、炒栀子、草决明泻肝木之风火,天花粉祛火散痰,白茯苓以泻热从膀胱而出,白蒺藜止泪,得和解之宜。因虑肝木泻伐太过,故加当归、白芍润养肝木,使脾土得以疏通,则土有生气。此即体现陈氏克中之生也。
3.2.2 滋肾水,养肝木 对肾水虚耗,肝木不荣而发目痛者,陈氏认为治宜补水舒肝。方用养目至神汤,以熟地黄、山萸肉、葳蕤补肾阴之药,使水足而肝木得养,补肾以生肝。又予枸杞子滋阴,地骨皮佐阴药以平阴。肾虽恶燥,而亦恶湿,过湿则邪住,而精难生,故以茯苓泻肾中之邪水,通肾中之火气。并以柴胡、甘菊花舒调肝气,当归、白芍润养肝木,使肝木有气,则肾水更能生化,此即陈氏生中之克的体现。
3.2.3 补肺金,泻肾火 对肾火上扰,旁及肺金而致目痛者,陈氏根据五行相生原则,虚者补其母,使金水相生,方用建母汤,天冬、麦冬以补肺,甘草、桔梗散肺邪,又用黄芩泻肺火,使肺气旺而肾火难侵。又以白芍平肝胆之气,丹参清心火,青蒿泻脾胃之热,茯苓引热从小便出,使诸热皆除,则肾之邪火不能作祟。
3.2.4 泻肾水,益心气 对肾水上泛,克乘于心而致目痛者,陈氏认为当祛荡肾邪,拨乱反正,使肾水得泻,而心阳得通。方用转治汤,以辛温燥热之附子直入肾脏,高良姜散寒止痛,茯苓、白术化饮利水,涤荡肾之邪气,菖蒲开心窍,引人参入心而补心气,使肾水得除,心亦得安,而目疾自除。
陈士铎在继承经典五行生克理论的基础上,对五行生克理论进行发挥阐述,并运用脏腑之间的五行属性阐述目痛的病理机制,相应采用灵活变通的生克调制、方药配伍之法,出奇制胜,环环入扣,直中病源,是后代医家学习的典范。陈士铎以五行生克法治疗目痛病,用药经验丰富,处方轻灵平和,多采用滋阴清热药、调补肝肾药、祛湿化痰药等,共奏补虚泻实之功。临证之时,当辨证掌握,不可拘泥于一方一药,注意兼顾标实与本虚、局部与整体、主症与兼症的关系,以期达到阴平阳秘、气机通达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