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以后,霜,开始现身了。
霜,比雪轻一点,低调一点,是轻悄悄的小冰晶,只在黎明时分出现。那时刻,周遭肯定是逼人的寒气,也许还有惺忪的树木、尖剌剌的晨风、隐隐晃动的棘条、蛋壳般薄薄的静谧……再远一些的池水,可能冉冉冒着些白汽。霜花,附着在草木上,像纤细的蕾丝;落在地面上,像一层洁白的盐粉。
万里霜天,这是一个寥廓的大境界。晨光熹微,烟树素淡,小径边的白茅,一窝一窝很浓密,可是也枯萎掉了。白霜覆盖了它们,茸茸的细毛毛,有点清丽柔靡的味道,好似古代失意文人的凉凉诗词。枯草深处的路面,布满了盐白,一踩,似有扑簌簌的微响。其实,哪会发出响声呢?那么薄的一层轻霜,那微声,或许是从你心底发出来的吧。霜地上,一串脚印子,倒是真实的印记,明明白白记录下一个早起者的踪迹。
“霜降”,给人的印象,好似自天而降的断喝,冷酷而又威严。但,不是的,霜不是从高处降下的,它来自地面,是有根的水,借一缕寒气凝结成形。我们喜欢把霜比作刀,说“霜降杀百草”。其实也不對,危害庄稼的是“冻”不是“霜”。霜不但危害不了庄稼,相反,水汽凝华时,还可放出大量热来。它会使重霜变轻霜、轻霜变露水,免除庄稼花木的冻害。所以,说“霜降杀百草”,其实是“霜冻杀百草”。
霜,是纯粹的凛冽之美。“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你想看到完美的霜,须起个早。霜,只为黎明而生。如果迟于太阳的脚步,你就会错过。你到来之前,遍地白霜已然消逝;而消逝的,肯定不只是霜。
目睹一场初日化霜,感受照耀和沐浴、消逝和升华、转瞬与永恒的神奇。那时,朝阳在地平线拱起,光芒从背后推来。地上的白霜,忽然间就一起消失,一颗颗水珠幻化出来,缀在草间,发着光芒。地面,润润的,微湿,证实那些霜真的来过,又刚刚走失。我想掏出手机拍摄,我看到,枯草远树撑起蓝天,天空洞开,大地扩展,空气一缕缕飞散,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小温暖之中。
看霜,其实是一种生活的美学。
林冬冬//摘自《春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