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室生白 吉祥止止—— 疫情下的人生思考

文/万晓君

后疫情时代来临，忙碌如我也终于能腾出时间，稳坐办公室整理文件资料了。阳光晴好的一个下午，门诊小护士拿着一张宣传样图来寻美工老师修改，恰好美工老师没在。不忍姑娘失望离开，我接过来看一眼，轻重浓淡，疏密有致，“还可以啊”。可小护士把嘴一噘说，“都没填满啊，空着好多地方呢！”便一下把我逗笑了。

不紧不慢给小护士科普了下绘画中“留白”的技法，顺便又描绘了下中国美学“无画处皆成妙境”的艺术境界。看着小护士半信半疑的眼神，我甚至都把庄子的“虚室生白，吉祥止止”都搬出来做论据了，倒是平白把自己急出一身汗。

送走小护士忽然想起来，自疫情时代来临之后，整个世界的脚步好像都慢了下来。那些终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变冷清了，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也暗淡了下来，曾经忙忙碌碌的人们，出差的不出了，加班的不加了，“996”变成了“007”。无论是社会还是个人生活都出现了大片的留白。留白之下，每个人都能拥有大脑放空、身体放松、心胸放宽的空窗期吗？自疫情暴发后我们已经进入了疫情防控的常态化阶段，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全世界都将一起度过一段难忘的“留白”时光。那么，该如何看待这份意外的人生“留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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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又称余玉，墨为黑，纸为白，三笔两画，神韵皆出。墨分五色，但白有无尽意。中国画水墨神韵与妙造的留白，生出了“韵外之致”“境外之情”，让老子的“有生于无”达到了一个智性的高度。

文学上的“留白”是一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意境；书法讲究“疏密”，其中的“疏”就是精简，就是“留白”，正所谓方寸之地尽显天地之宽；话剧表演中遇到一些比较晦涩难懂的台词时，演员会停顿为观众留下理解空间，这亦是一种“留白”；中国风景摄影中，素色背景，大面积留白，浓淡相宜，令人回味无穷；中式经典建筑中，偌大空间的留白，与古典韵味的家具，虚与实的对比，一种空灵深远的意境油然而生；插花艺术中，一叶一枝，处处应运而生，错落有致，有着留白与线描的趣味，点缀了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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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艺术一向具有虚实相生，黑白互依的均衡美、整体美，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均衡与统一。而道家八卦中标志的黑白鱼样式，即“阴阳鱼图”，正是由一个圆形内一黑一白的阴阳鱼首尾相连互咬而成的平面构成，白中有黑点，黑中有白点，解读着世间万物生发变化、循环往复、无穷无尽。看似简单“留白”，其实暗含了中国文化的精髓，构成了普遍的文化心理，凸显了“中庸之德”的方法论意义，是中国社会心理的核心要素之一。话不可说满、事不可做绝，为自己和他人留有回旋的余地，才能进退自如。儒家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的思想内涵也是“留白”这一概念的最佳解释。

再如，北方夏熟作物籽粒饱满成熟之时即为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我们知道“小寒”之后有“大寒”，“小雪”之后有“大雪”，可“小满”之后是没有“大满”的，这就是古人的智慧所在。“满招损，谦受益”，什么都讲究刚刚好，把握好“度”。“度”，就是要留有余地的思想，要适度。

从2003年的非典、2009年的禽流感、2014年的埃博拉到2020年的新冠肺炎，一次又一次的疫情在告诫人类，要对自然怀有敬畏之心，对自然的索取要适度，不可“竭泽而渔”“焚薮而田”，要懂得节制自己在生产生活中的贪欲,要学会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对世界对自然，都要懂得“留白”。

说到“留白”这个说法的由来，那是在东晋时，太尉庚亮因朝中发生叛乱而逃出京都，打算联合陶侃征讨叛军。见面之后，陶侃见庚亮风流儒雅、气度不凡，颇有好感，于是邀他一同吃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渐渐融洽，忽然上来一盘薤头，庚亮吃的时候顺手留下薤头根部的薤白。

陶侃问他：“为什么留下薤白呢？”

庾亮答曰：“还可以种。”

陶侃由此对庾亮大加赞赏。

由此可见，“留白”这个典故的由来，正是指凡事留有余地，不要穷尽。常怀敬畏之心,始终尊重生命，遵循自然规律。人类只有顺从自然，才能实现天人合一，实现以人与自然的平衡生态关系。反对逆天而行，主张天人一体，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基本宗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其实也是人类逆天而行、破坏自然产生的恶果，是一种无知、无畏、无底线、无原则的贪欲行为造成的恶果。人类对大自然无穷尽的贪婪索取，打破了自然平衡，好像在一张画纸上涂满了墨水，毫不留白，切断了万事生发变化的通道，这样的东西不能称之为作品，这就是人类的灾难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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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疫情的暴发让无数人卷入其中，以往热闹繁华的街道忽然之间变得空空荡荡。而当人类被新冠病毒关在家中隔离时候，全世界荒凉的街道却仿佛突然变成了混凝土做的丛林，开始出现了美洲豹、美洲狮以及山羊的身影。

从日本到威尔士，全世界的动物成群结队地来“收复”这片土地。在疫情尤为严重的意大利，威尼斯运河的小鱼群回来了！不仅如此，意大利各地也发生了许多动物轶事，野猪宝宝和小鸭子纷纷跑到了闹区“玩耍”，人们在岛屿海港发现了好几年未见的海豚！最近又传来消息说天鹅返回了威尼斯运河。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和谐场景呢！这地球也是它们曾经拥有的栖息地，是人类把他夺走了，在地球的“留白”时期，它们来“收复失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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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留白”，这厢动物们玩耍得不亦乐乎，而人类社会却未必相同。想起来跟朋友聊天的信息，虽然拥有了以往不曾有过的“闲适”时光，很多人其实心理焦灼异常，甚至会在深夜里惊醒，感觉心里空得害怕。

长期高压忙碌的生活，周围信息过载的世界，让人们注意力阈值越来越高。我曾在深夜接过一个前同事的电话，她说感觉自己这些年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每天被项目技术资料、行业动态新闻、部门人员工作所包围，经常满世界飞来飞去，有时候一天之内要到两个城市出差。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时间彻底的休息。现在疫情来了，终于不用出差老老实实在家里隔离了，却又觉得内心焦灼，无法安心享受这个大脑放空、身体放松、心胸放宽的“空窗期”。

我思考良久后跟她说：“你要学会留白，这是你解救心灵的人生艺术。

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中，我们应该学会在欲望管理清单上留白，保持一颗平静清明的心。明白自己将要走的路，留住自己的初心，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踏实前行。

在追求人生价值的路上如果不会留白，不能调适自己保持空窗期，生命被欲望主宰，就会让你在光陆怪离的工作之中无所适从、身心俱疲，严重的甚至可能提前离开人世。

根据中国卫生网数据显示：如今70%的年轻人因工作时间过长、劳动强度过重、心理压力太大造成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的状态。

2016年10月5日晚，春雨医生创始人张锐因突发心肌梗死猝然离世，年仅42岁；7日凌晨，45岁的山西科技报副总编张建伟也因突发心梗去世。不难发现，在过劳死的人群中，以20-40岁年龄段人居多。

人人创业的时代氛围下，拼命赚钱，玩命创业，成为中青年一代人的人生追求。年轻人把将大量本可以用来读书、思考、放松、锻炼的留白时光悉数投入在工作的海洋中，却忘了当初自己追求的初心。

我们不断地给自己创造麻烦，损耗身体。用战术上的勤奋，来掩饰战略上的懒惰，到了真正应该调整放松的留白时光，却显得无所适从、焦灼异常。

伊曼纽尔·康德，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德国古典美学的奠定者。他一生创作哲学巨著数不胜数，但无论每天学术创作、讲课多忙，每天下午四点，他都强制留下一个小时要去哥尼斯堡城郊散步，他沿着同样的一条路走了一辈子，走出了一条“哲学家小道”。

在康德极为简单刻板的生活中，他建立了自己保持健康的理念，学会有节奏有规律的生活，在工作期间保持空窗期，给自己“留白”。

也正是因为康德规律的“留白”生活，才让他有充分的精力去思考创作，直至他去世为止，创造出令人叹为惊止的哲学花园。

所以，年轻人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就要学会“留白”，留出一定的空余时间，做一些看似“浪费时间“的事情，尝试着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学会科学的时间管理，劳逸结合。这些看似“荒废”的时光，反倒是为你过滤了心灵中的冗余信息，帮助你把自己的心锻造得更加凝实清明平和。

前两天我的前同事打电话过来说，听了我的建议，她调整了下，最近感觉心里放松多了，睡眠质量也提高了。放下电话，不禁深思起来。一场疫情让我们进一步思考人生，思考世界。古人云：“静生思，定生慧。”人只有静下来，才会生出智慧、灵感、思想。留白不空，留白不白，以无胜有，以少胜多。这就是留白的真正意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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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说：“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虚室生白”，意思是空的房间才显得敞亮，如果房间堆满了东西，有光亮也透不出来。

“吉祥止止”，意思是喜庆好事不断出现。

人的心如果像空房子一样，清除杂物和垃圾，把蒙蔽心灵的尘埃扫空，那么心中就会充满阳光，结果当然是一派吉祥。虚寂生智慧，空旷生明朗，这就是“虚室生白”，换一种说法，就是“留白”。

深陷疫情的人类，但愿能够把握这难得的留白时光，常知足，节欲望，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写完文章的第二周，我在门诊遇见了那个“没填满”小护士。姑娘笑得一脸灿烂，挥舞着手里那张宣传单说，“老师，真的是有空白的好看啊！病人都说好看！”而此时门诊大厅稀稀落落几个病人，“虚室生白，吉祥止止”，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