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庆德
(内蒙古大学 哲学学院,呼和浩特010070)
人与自然关系是对立统一关系。 人与自然的认识与被认识关系形成人们的自然观;人与自然的实践(利用和改造)被实践(被利用和被改造)关系形成现实生产力。 马克思生产力论是唯物史观理论大厦的基石,自然生产力是社会生产力的前提。 “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基,生态环境变化直接影响文明兴衰的演替。”[1]5需要指出的是,深受近代西方主体形而上学表征工业文明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影响的生产力论一般将生产力定义为“生产力是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客观物质力量。”[2]“人们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表示人们在生产过程中对自然界的关系。”[3]2017在笔者看来,传统哲学视野中的生产力至少有三个缺陷。 一是仅仅有征服自然维度。 这种理论极易导致雁过拔毛、竭泽而渔甚至杀鸡取卵等急功近利甚至掠夺式开发自然资源行为,生态破坏、环境污染和资源短缺是必然的。 二是没有保护自然和建设自然维度。 由于这种理论缺乏生态化有序约束、有机规范和有效引领,导致只知索取不知给予,人类生存发展是不可持续的。 三是由于科技本身特别是对技术使用不当,持续延伸并不断放大科学技术的负效应,极易导致环境系统自我净化能力和循环能力的紊乱、生态系统自我更新能力和平衡能力的失衡以及资源系统自我恢复能力和承载能力的断裂,带来一系列技术风险与生态环境风险而可能导致第一破坏力。
如果说工业化促使人在自然强大压抑下的获得巨大进化优势和宏阔发展空间,这是基于对人的本质认识的第一次转变,那么,在当代最为关键的就是要对包括传统生产力论在内的文明成果进行生态评估考量,引发对发展的反思,实现对人的本质认识的第二次转变[4],不仅显得非常必要,而且显得更加紧迫。
由此人类未来文明走向应符合自然前提与生存家园的有序统一、生物多样和文化多样的有机统一、生存约束与发展适度的有效统一等三大原则,人类社会生产力应遵循的发展理念是有度发展,而非付出生态破坏、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为代价的所谓超度发展[5],可谓大道至简。 人类及其创造的社会生产力在内的文明系统不在自然界之外,而是生存发展于自然界中。 自然界供养力、吸纳力和承载力就是自然生产力存在及其发挥作用的明证。 为此,本文在更加自觉注重人与自然统一层面即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意义上,侧重挖掘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及其当代价值。
马克思生态生产力思想首先表现为社会生产力对包括自然要素、自然条件和自然力等自然生产力的依存力,是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相互影响发挥合力作用形成的现实生产力,由此推动经济社会与生态环境协调发展。
在马克思视野中,自然要素既是自然生产力最基本的构成要素,甚至也是一种最基本的自然生产力。 这种思想渗透于马克思关于劳动、商品体、劳动过程的三要素以及级差地租等许多方面的经典阐释当中。 就劳动而言“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6]207-208是作为劳动者的人与作为自然要素的生产资料结合在一起生产生存的生活消费品和生产进一步发展的物质生活资料的客观现实物质活动过程,始终与作为自然要素的自然生产力勾连,是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能量转换和信息交换过程,双方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和相互影响的双向度互动过程,而并非仅仅是索取自然、掠夺自然和征服自然的单向度过程,也由此全部受到自然生态规律的影响和制约。 就商品体而言“是自然物质和劳动这两种要素的结合”,而“劳动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6]56就劳动过程基本要素而言,马克思将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视为劳动过程的最为基本的三要素。 这其中劳动属于作为劳动者的人的体力的发挥。 作为劳动者的人是劳动的产物,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7]303。 由此,人具有社会属性和文化存在的本质规定性。 即使如此,作为劳动者的人仍然是无法摆脱生物属性和自然存在的生态规定性的。 因为作为劳动者的人无论其社会属性和文化存在的本质规定性如何强大与何等彰显,从其本原而言,是自然界长期发展演化的产物。 也就是说,“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8]105,由此“人靠自然界生活”[8]56,“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8]57劳动者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7]313。
而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等都是取自于自然界的。 劳动对象被划分为天然劳动对象和原料两个部分,天然的劳动对象直接源于自然,而原料虽经劳动过滤,但仍是对天然劳动对象的一种加工而已。 如“在农业上,更多地具有生产的自然条件的性质”[9]350。 就劳动资料而言,“自然就以土地的植物性产品或动物性产品的形式或以渔业产品等形式,提供出必要的生活资料。”[10]713劳动过程基本三要素后两者都直接属于自然界的自然要素。 从马克思生态哲学维度更进一步,实际上三者都属于自然要素,因为“人本身单纯作为劳动力……是活着的有意识的物”[6]235,而就劳动结果而言,其劳动产品“是经过形式变化而适合人的需要的自然物质”[6]211。
总之,“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始终是生产的因素”[9]44。 虽在上述多数场合,马克思并未明确指出自然要素属于自然生产力范畴,然而加入生产过程自然要素是一种参与到生产过程中、迥异于有偿性劳动的生产力,准确说是一种无偿自然生产力,即自然要素是自然生产力。 马克思如下论述继续证实其将特定情境下自然要素视为生产力即自然生产力观点。 “从经济肥力的角度来看,劳动生产力的状态,这里指的是农业可以立即利用土地自然肥力的能力”[10]734,发展集约化耕作,主要在较好土地上进行,“较好的土地所以被人看中,是因为这种土地包含有肥力的大多数自然要素只待利用,最有希望为投在它上面的资本生利。”[10]766由此可见,在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宏阔视野中,加入生产过程自然要素属于劳动的自然生产力。
马克思不仅认为加入生产过程的自然要素是劳动的自然生产力一个重要部分,而且认为自然条件优劣直接关系到劳动生产力高低。 因此将自然条件视为自然生产力。 马克思指出:“劳动生产率是同自然条件相联系的。”[6]586“受自然条件制约的劳动生产力也表现为合并劳动的资本的生产力。”[6]589这里马克思将自然条件从经济上归结为人类生活资料和劳动资料富源,认为良好自然条件能促进劳动生产力提高;从具体内容来看,其实际上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是一种无需人劳动介入就产生的有待利用的生产力,也就是自然生产力。 因为“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8]53“生产者生存的自然条件,正如他的活的躯体一样……是一种并非由他创造的自然前提。”[11]
自然条件作为一种自然生产力在农业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农业劳动的生产率是和自然条件联系在一起的……价值体现在多少产品中,取决于土地的生产率。”[10]924-925自然条件的生产率不同,农业劳动生产率也各不相同,其与自然条件生产率成正比。 自然条件的生产率说明自然条件具有生产功能,是一种自然生产率或自然生产力(马克思经常将生产力与生产率通用)。 自然生产力是自然的一种独特功能,“是同一部分土地的一定的自然条件结合在一起的。”[10]727自然条件作为一种自然生产力,具有地域性和有限性等特征,直接关系到劳动生产力高低及其布局。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非常关注自然力问题,并且是在两大意义和五个方面上来使用这一概念的。 所谓两大意义:一则是指人及由人发出的力,二则是指除人之外的一切力量。 自然力的第一大意义是指人及其发出的力,“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 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12];在《手稿》中指出:现实的人是“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8]105;在《资本论》中指出:“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 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6]208马克思将人作为一种自然力,将由人的肢体运动产生的力也称为自然力,可见这句话中的自然力既是指人也指由人发出的力。 这是在人的意义上来使用自然力的。 可见,马克思自然力的第一种含义是指人及由人发出的力。
自然力的第二大意义是指除人这个自然力之外一切力量。 其中又分为机械力、畜力、单纯的自然力和自然界一切生长力等方面。 “劳动资料取得机器这种物质存在方式,要求以自然力来代替人力”[6]443,“工具的动力是人,而机器的动力是不同于人力的自然力,如牲畜、水、风等等。”[6]428马克思还将牲畜也作为自然力,认为畜力也属于一种自然力。 马克思在分析机器组成部分时指出:“它或者产生自己的动力,如蒸汽机、热力机、电磁机等;或者接受某种外部现成的自然力的推动,如水车受落差水的推动,风磨受风推动等”[6]429,“正像我们在上面说过的自然力如水、蒸汽、 空 气、 电 力 等 等 那 样, 提 供 无 偿 的 服务”[6]702,“同未经人类加工就已经单纯存在的自然力完全一样”[6]445,“占有瀑布的那一部分工厂主,不允许不占有瀑布的那一部分工厂主利用这种自然力,因为土地是有限的,而有水力资源的土地更是有限的。”[10]727表明自然力是诸如水力、风力等由自然界自身产生的一种动力,这是一种单纯的真正自然力,这是自然力的又一种含义。 马克思将加入生产一切自然要素都视为自然力,视为是自然生产力一个重要部分。 “撇开自然物质不说,各种不费分文的自然力,也可以作为要素,以或大或小的效能并入生产过程。”[9]394机器损耗有两种,其一是“由于自然力的作用”[6]465,“土地作为劳动的原始活动场所,作为自然力的王国,作为一切劳动对象的现成的武库”[10]935。 由此自然力涵盖范围广泛,是指自然界生物、物理和化学等一切力量。
由上可见,马克思是在两大意义即人和人之外的一切力量,包括人本身及其发出的力、机械力、畜力、自然界风、水等单纯动力和自然界一切生物、物理和化学的力量等意义上来使用“自然力”这一重要概念范畴的。 可以说自然力在马克思相关著作特别是在《资本论》中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 不过马克思更加关注的是风、水等作为动力的单纯的自然力和自然界促进生产的其他力量,如土壤的肥力等等,将这些都视为是自然生产力,并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自然生产力和自然生产力的典型形式。 可以说,马克思是在非常广泛意义上来使用自然生产力的。 马克思包括自然力在内的自然生产力对于当代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实践时更自觉地尊重自然,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并乘势而上提供了重要方法论遵循。 也就是说,无约束、无限制和无规范的社会生产力发展,如果持续不断地用人的欲望和需求的无限性挑战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就真的需要进行深度反思了。
自然生产力对社会生产力具有重要的承载力功能,后者对前者产生的影响既有正效应又有负效应;达到生态生产力水准要求,应该有序规避负效应并有效实现正效应,共同构筑并推动人类社会生产力与其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 因此,将人类社会生产力活动规模与强度有效控制在自然生产力系统承载力限度之内,是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的核心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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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全球性环境问题症结究竟在哪里? 在于近代以来“支配自然”的观念[13]。 马克思关于自然的人与属人的自然及其实践统一、异化劳动导致人与自然异化的生态批判以及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真正统一等理论观点[14],为解读与理解其生态生产力思想提供了指南。
而深受近代西方主体形而上学影响的传统理论,与生产力理论密切相关的现代化理论自然生产力维度严重缺失。 经典教科书将其定义为,现代化是包括经济、政治、思想、生活方式、人的现代化等的总体概念[15]。 即使是新世纪以来的定义也未得到任何改善:现代化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引起深刻相应变化[16]。 现代化是工业主义向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领域渗透改造过程[3]2488。 上述现代化理论将现代化得以有效运作的生态系统前提和自然承载基础全部遮蔽了。 由此,人类现代化进程遭遇来自生态系统与自然资源的严峻挑战。 习近平指出:“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17]50“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17]52正是对传统工业文明现代化模式的深度批判与超越。
人作为一种有别于一般动物的能动存在物,人既是自然的存在又是社会的存在,是其二者的统一[18]。 通过其主观能动性发挥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并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 唯物史观已揭示,社会生产力即劳动生产力。 与此相对,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物质变换过程[6]207-208,是不以一切社会形式为转移的人类生存条件[6]56。 自然不仅为劳动提供素材,且也“给劳动者提供立足之地,给他的劳动过程提供活动场所”[6]211。 否则人类劳动就失去物质内容,人类生命也将难以为继。 所以自然及其要素是生产劳动得以进行的前提条件,是生产力得以立足的根本基础。 马克思对劳动过程基本要素即劳动者、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的划分,进一步说明自然对于生产劳动和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性,因为三要素中后两者来源于自然,而前者也必须依赖自然才能生存,所以三者均与自然密切相关。 这不仅突出自然要素对于生产的重要性,且实际上也是对自然要素对于社会生产力发展重要性的一种确证。
自然要素是劳动社会生产力前提和自然基础说明,表现在马克思对重农学派观点的评论中,认为重农学派比较正确指出:“剩余价值的全部生产,从而资本的全部发展,按自然基础来说,实际上都是建立在农业劳动生产率的基础上的。”[10]888农业劳动生产率是全社会基础,没有农业高劳动生产力就不可能有其高生产率。 而农业生产更多依赖于自然生产力,所以自然生产力是社会劳动生产力自然基础在农业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自然力不是超额利润的源泉,而只是超额利润的一种自然基础”[10]728。 自然力是特别高的劳动生产力的自然基础,这句话可以说是对自然生产力是劳动生产力及劳动的社会生产力基础最经典表述。 社会生产力往往是指建立在劳动基础上的劳动的社会生产力,马克思关于劳动定义已将自然因子深深根植于劳动中,根植于劳动的社会生产力中。 离开劳动就单纯社会生产力来看,马克思认为其主要来源于社会分工协作。 但社会分工协作也与自然有着密切关系、具有鲜明地域特征。 土壤肥力“差异性和它的自然产品的多样性,形成社会分工的自然基础”[6]587。 可见,自然要素不仅是生产劳动要素,且自然布局还影响甚至决定着社会分工协作。
自然生产力从宏观来看,包括自然条件。 “受自然制约的劳动生产力表现为并合并劳动的资本的生产力。”[6]589马克思特别是指出其受自然制约,说明劳动生产力受制于自然。 “在农业中(采矿业中也一样)……涉及由劳动的自然条件决定的劳动的自然生产率。”[10]867也就是说,在农业中,自然条件决定其生产率。 自然条件良好,其生产率就高,自然条件差,其生产率就低。 “农业劳动的生产率是和自然条件联系在一起的……在这里,价值体现在多少产品中,取决于土地的生产率。”[10]924-925自然条件好、土壤肥力高,剩余劳动就会多。 实际上,剩余劳动与劳动生产力是成正比的,这就预示着劳动生产力与自然条件紧密相关。 自然条件之所以对生产具有重要作用,“劳动过程的进行所需要的一切物质条件也都算作劳动过程的资料。”[6]211自然作为劳动要素、劳动过程条件,无疑对于劳动生产力而言,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在论述单个资本实现再生产连续性问题时马克思指出,这种连续性可能会由于生产过程受自然条件限制而发生季节性中断。 “不论是由于自然条件(如农业,捕鲱鱼等),还是由于习惯(例如在所谓季节劳动上),连续性可能或多或少地发生中断。”[9]121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资本周转时指出商品生产时间与劳动时间是不同的,生产时间往往由于有一个受自然过程支配的时间而要比实际的劳动时间要长。 “即使劳动过程中断……各种生产资料在这里被劳动本身安置在某些条件下,让它们自己经过一定的自然过程,其结果是产生某种有用的效果或改变它们的使用价值形式。”[9]140总之,在马克思看来,劳动生产力并非是完全由人类自主的,其还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自然条件越好,劳动生产力就越高,自然条件越差,劳动生产力就越低。
马克思援引特雷莫的“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19]251,并赞赏其著作是非常重大的进步[19]250。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多种意义上使用自然力,不过对风、水等单纯自然力的论述却占据主体。 就对人类而言,单纯的自然力既有积极的作用,也有消极的作用。 台风和洪水都属于自然力,但它们对人类而言却是一种灾难。 马克思更加看重的是自然力对人类的受惠作用,认为对其有效的利用能够提高社会的生产力。 正是对自然力积极意义的强调,才在某种程度上将其视为是自然生产力。 “耕作——如果自发地进行,而不是有意识地加以控制……会导致土地荒芜。”[20]马克思关于自然力有效利用能够提高社会生产力的思想,体现在超额利润转化为地租、特别是对级差地租论述中,认为地租是由土地所有者凭借其对土地的所有权而向租地农场主征收的一种费用,这种费用实际上来源于由农业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 但土地由于其位置和肥力的不同,所以投入相等面积的等量资本会有不同的收入回报,这种不同的回报来源于土地本身所具有的不同的自然生产力,这种生产力使得投入较少的劳动就能取得较大的收益,其实际上是提高了人类劳动的社会生产力[10]759。 以上是就由土壤肥力而产生的级差地租的论述而言的。
马克思还用大量篇幅来揭示由于对瀑布这种自然力应用而导致劳动生产力提高所带来的超额利润问题。 “利用那些不费分文就会增加劳动生产率的自然力”[10]724-725,“利用瀑布的工厂主能够取得超额利润……首先应该归功于一种自然力,瀑布的推动力。”[10]724“利用瀑布而生产的超额利润”[8]727,“社会地控制自然力,从而节约地利用自然力,用人力兴建的大规模的工程占有或驯服自然力,——这种必要性在产业史上起着具有决定性的作用。”[6]587-588这表明,在马克思生态生产力思想视野中,自然力的应用能够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作用。 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的生产活动离不开自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渗透着自然因子,自然生产力对社会生产力具有不可小觑的推动作用。 如果进一步,“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0]928-929表明自然力的合理有效利用能够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
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要求社会生产力有序利用、有度应用和有效运用自然生产力;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要求生存方式自觉秉持生态生存方略,要求发展方式牢固树立绿色发展理念,要求文明兴衰考量积极开启生态评价标准。
自然生产力是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中的一切具有生产能力总称,其中包括人类在内地球生命系统提供基本生存保障。 但从人类社会而言,自然生产力作为一种自发力量,其在很大程度上是自为的,并非所有自然生产力都能直接为社会服务,“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中的一个现实部分。”[8]90“良好的自然条件始终只提供剩余劳动的可能性”[6]588,要使其发挥人类预期作用,就必须经由人类实践改造。 “人要在生产上消费自然力,就需要一种‘人的手的创造物’。 要利用水的动力,就要有水车,要利用蒸汽的压力,就要有蒸汽机”[6]443-444,自然生产力正是随人类实践能力增强而得以有效利用的[9]394。随着社会生产力提高,人们对自然生产力利用也在增强,其发挥社会效能也逐步增大。 “大工业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学并入生产过程,必然大大提高劳动生产率。”[6]444随着社会生产力提高,人们对自然生产力的利用也在逐步增强。 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共同构筑人类劳动生产力,共同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
社会生产力增强在加大对自然生产力开发利用的同时,也可能带来自然生产力的衰竭,只要其超过自然生产力所能够支撑或承载力的限度。 这是因为,自然生产力不是无限的而是有限的,这种自然条件,比如“土地是有限的,而有水力资源的土地更是有限的,” “资本自己不能创造出瀑布。”[10]727对于拥有特殊地段的土地所有者而言,其超额利润是由“可以垄断并且数量有限的自然力而产生”[10]728。 这些经典阐释表明,自然生产力是有限的不是无尽的,其受到特定自然条件的限制,不能被人们随意创造,人们只能根据其现状而对其适当利用。 如果人类劳动生产力的提高过度加大对其利用或对其进行不合理的利用,都会导致其受损。 “产业越进步,这一自然界限就越退缩。”[6]589“自然条件的丰饶度往往随着社会条件所决定的生产率的提高而相应地减低。”[10]289可见,就人类社会而言,离开了自然生产力,社会生产力将无从谈起;离开了社会生产力,自然生产力仍将处于其原初自为状态,就不可能真正造福人类。 人类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只有依托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的有机结合才能达到最佳状态,这种最佳状态就是生态生产力。 由此,马克思的生态生产力思想客观上要求社会生产力对自然生产力的有度应用。
“劳动生产力,即由于生产条件发展程度的不同,等量劳动在同样时间内会提供较多或较少的产品的量。”[6]594“它事实上只决定有目的的生产活动在一定时间内的效率。”[6]60马克思对劳动生产力的鉴定和劳动生产力提高的论述,说明凡能够促进以较小劳动消耗换取更多的产出的因素都是生产力的影响因素。 这种因素既可以是源于社会,也可以源于自然,还可以是源于二者的融合。 “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6]53科学发现与技术发明及其应用和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实际上就是对生产力社会影响因素的揭示,可将其视为是一种社会生产力;而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及自然条件则主要是对生产力的自然影响因子的揭示,其归属于自然生产力,而“丰收年表现为8 蒲式耳小麦在歉收年只表现为4 蒲式耳”的特例,实质上就是对劳动生产力的自然生产力之重要影响的一种说明。 “如果劳动力是微小的,劳动的自然条件是贫乏的,那么,剩余劳动也是微小的”[10]895。 在人类历史车轮行进中人与自然是共同起作用的,二者缺一不可。
自觉秉持生态生存方略,促进生产力系统有明晰且内涵丰富的生态向度,生态环境与资源能源是生态生产力系统题中之义。 由此应该而且必须彻底改变传统生产力理论生态维度严重缺失的弊端,并深度揭示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扩张无限性与自然资源有限性之间巨大张力背后的反生态本质,重构生态理念、塑造生态社会、培育生态价值。深刻理解并贯彻落实“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1]12,“加快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1]13为此,本着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相统一原则,特别是为了提升和强化生态文明建设在整个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以及国家治理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建议“十四五规划”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第十四个五年规划(2021—2025)”,将生态文明建设规划和目标与国民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目标明晰而完整地体现出来。 同时建议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当中增列一组反映生态文明建设的“美丽”“环保”和“低碳”内容: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环保;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低碳。 将美丽中国、环境保护和绿色低碳分别成为国家层面的价值目标、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和个人层面的价值准则明确而完整地体现出来。
习近平指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1]11这一论断有效扬弃和真正超越传统生产力论的历史局限和根本缺陷,还生产力论应有的本来面目,彰显表征生态文明时代精神精华的生态哲学维度中的生产力概念的理论特色和实践品格,表征“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17]25的理论自信。 生态生产力有如下新意:一是利用自然的合理性和改造自然的科学性。 按照唯物史观,人类社会要生存与发展,肯定要利用和改造(改善)自然,问题在于这种利用和改造(改善)是有所限度、有所约束和有所规范的。 也就是说,这种利用和改造(改善)应该而且必须限制和约束在自然生产力承载力所允许范围和程度之内。二是保护自然的自觉性和建设自然的积极性。 也就是促使人类生存与发展应彻底摒弃传统人对自然无限制、无约束和无规范且贪婪成性的“征服自然”范式,并由传统人与自然对立冲突的“改造自然”范式,有序转换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改善自然”范式。 这种全新生态生产方向引领、绿色发展方式转换和低碳消费模式规范[21],在当代具有重大学术价值和深邃历史意义。 三是对科学技术的生态化约束、规范和引领,真正使科技发挥生态生产力功效! 绿色发展,需要绿色理念,但归根到底需要科学技术的生态化,生态文明新时代需要对科技进行生态化自主约束、自律规范和自觉引领。
一般而言,我们将“文明”视为与“野蛮”相对概念,指社会进步,有文化的状态[3]2382。 也就是说,文明意味着人类通过更为有效和复杂生产生活方式,逐渐摆脱纯自然力量控制约束,超越作为普通动物种属生存状态,而以人类社会方式生存与发展的过程。 因此,人类文明发展演化的历史长期以来被视为人类不断超脱自然的历史。 在笔者看来,这在人类文明的初期和很长一段历史时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如果没有社会生产力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人类将永远无法在自然界强大制约下站立起来! 任何以非历史的态度对待生产力和科技发展的观点都是根本错误的[22]。 但深层问题还在于,在当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科学技术特别是高新技术后果评估困难,甚至人类运用科技手段能够毁灭包括人类与地球生态系统在内的全部生命的当代,如果忽略了人类文明兴衰演进的生态底蕴,那么我们必将面临人类文明系统的更为深刻的技术风险和生态危机。 因此,当代全球性生态危机,特别需要社会发展的生态评价标准。 习近平指出:“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1]5这实际上已经超越以往关于文明的传统理解,已经涉及文明兴衰评价的生态标准了。由此,有必要强调,传统生产力标准主要以劳动生产率或生产工具为衡量标尺单向度指向经济技术领域,尚缺乏生态环境与自然资源维度的评估与考量,生态生产力要求对经济社会发展特别是文明兴衰考量开启生态评价标准,以此规范社会生产力发展对自然生产力消耗的生态环境与自然资源成本,以此有效深度修订、深化完善和适时提升生产力标准。 为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和历史之谜的解答创造条件:实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23],由此“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真正的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