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爽兮
透过车窗,一如往常,我指着一旁告诉两岁的女儿:“湘雅二医院,这是妈妈上班的地方,湘雅的雅,也是你名字里的那个雅。”“娃儿名字都用单位的字,你是有多爱自己医院啊?”没想到这一次坐在前面的出租车司机来了个神回复,我笑着说说后面:“有更多……。”于是他饶有兴趣地听我讲起故事来。
我离开病房几年了,但有件事每每想起来还是会肃然起敬。曾经有位老奶奶住在我以前工作的科室,术中医生发现她癌细胞广泛转移,所以没有切除任何组织,把伤口又缝起来了。虽然术前术中,医生与患者家属都严格执行各项流程,并签字为证,术后家属还是对医护人员非常不满,觉得老人家白挨一刀,对我们的护理也开始挑剔甚至不配合,每次大家去做治疗时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而被迁怒。遗憾的是,尽管医护人员使出了洪荒之力,老奶奶身体还是每况愈下,突然有一天情况很不好,大家全力配合,还是没能把她抢救过来。护士长吴艾华来不及休息片刻,满头大汗的她红着眼眶,动情地安抚家属们,随后打了盆热水开始帮老人擦拭身体,边擦还边跟老人家说话,大意是心疼她受苦了,让她安心走,孩子们都会好好生活等等,然后帮她整理头发,换好干净的衣服。几天后,老奶奶的家属来了,带着锦旗和水果,他们为之前的态度道歉,然后给护士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还硬要塞红包。老人家的女儿更是激动不已,她说:“做儿女的都未能做到护士长如此,不计较他们的种种无理,每天一如既往地对老奶奶嘘寒问暖,那天都下班了还参与抢救,筋疲力尽了还惦记着老人家,让她有温暖的体面的离去。”后来我问护士长怎么能做到如此伟大,她竟然风轻云淡地说:“都是做儿女的,能理解他们,都不容易。”
司机听完也感慨万千,敬佩不已,然后我继续跟他讲第二个故事。刚参加工作那一年,我陪亲戚去门诊换药,刚到门口就被一股强烈的恶臭味熏到,门外候诊的患者都躲得老远,我推门进去,发现有顶燕尾帽离那个腐烂严重且流着黄色脓液的腿很近很近,她一点一点地清理伤口,动作娴熟轻柔,有时和患者谈笑风生,有时鼓励他忍着点,那投入的状态,倒好像是我们的嗅觉和视觉出了问题。待亲戚换药之时,我忍不住问她那种情况下不想吐吗,她若无其事地说以前会,习惯就好了,现在她更关心气味代表什么细菌感染;脓液表示的感染类别及程度;病人会有多痛苦;她最大操作力度控制到多大。随着去换药室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已见怪不怪,那些腐朽溃烂、脓肿破败、恶臭浑浊的伤口,在“湘雅最美护士”杨静老师的手下都能得以治愈,那些因可怕的伤口带来的心灵伤痛,她亦会用独到的方法温暖抚平。而我们很难想象,在成全患者的欢喜背后,在收获锦旗与荣耀的背后,她都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困苦和千锤百炼。
这一次,司机沉默了,他可能在想象换药室的种种可怕场面。良久,他问我:“如果是孕妇不会吐到虚脱吗?”我说说后面加:“这个……生产。”然后我不禁想起她。如果当时没有工作人员告诉我,我绝不会料到在悠长的队伍尽头,那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娃的朋友肖咏蓓在采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生生将她与治疗台隔开,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她必须一直弓着身子或者站着,要不然够不着采血部位;好几次她因为要用力控制住小宝宝挣扎的手臂,脸涨得通红。我就木木地看着她直到眼睛温润,那一刻真想好好抱抱她。而面对我的心疼与担心,她一脸淡定,理由是科室怀孕的同事很多,大家都这样过来的,宝宝在里面很懂事,没事的。
就这样说了一路,司机好像还意犹未尽,我却即将到达目的地。正巧收音机里传来张信哲的《有一点动心》,我突然颇有感触,也许每一位护士的背后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是平凡岗位上播种出来的温度,那是日复一日的护理里饱含的深情,那更是主角白衣天使们对患者动了心的脚本,一点爱心、一点担心、一点关心、一点热心、一点细心、一点耐心、一点信心、一点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