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珍贵

文/李檬言

实习的第2 个月就进入了自己最钟爱的妇产科，始料未及地在计划生育科的第一天受到认知冲击。

毕竟我们只是刚刚实习的学生，所有的操作都只对着模型进行过，没想到老师一上来就让我实操，难以置信但是不得不开始，那种感觉像极了以前课文里提到的鹰妈妈把小鹰推下万丈深渊，能做的只有扑腾翅膀。在颤颤巍巍地完成了第一个检查以后，逐渐平静，感受，再次学习。

随后依次进来了两个年轻的病人，一个是长相白净，脸上还透着稚气，从衣着举止判断是受过教育家庭环境优越的女孩，女孩18 岁，化验单上写着血hCG 明显升高，想进行人工流产终止妊娠，我内心暗叹这么小的年纪却没有保护好自己。在为她做术前检查时，女孩双腿紧张的并拢，皮肤轻微红肿一碰就说疼，谨慎起见我让老师为她进行妇科检查，结果打开窥器却发现阴道清洁度很低，有大量白色黏液样物，老师考虑是霉菌性阴道炎，然而她对此浑然不知，既不对自己异常的分泌物感到奇怪，也没有明显的瘙痒感，我惊奇于女孩的迟钝的同时，嘱咐她先把分泌物送去化验，很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不懂得爱惜自己。

震惊之余，第二个女孩子也懵懵懂懂地走进诊室，挂号单上写着20 岁，因为怀孕突起的小腹已经非常明显，同样的妇科检查，还没等到查阴道里面就被她严重磨损的外阴吓坏了，大腿根部两侧和外阴都被内裤上大的过分的卫生巾磨出了一条条新旧不一的红印子，红肿非常严重，我立马轻声嘱咐她：“你平时不要总垫卫生巾，卫生巾不透气也不一定干净，要穿棉内裤啊。”等我打开窥器，却发现里面糊的什么都看不见，另一个老师在一旁一下子没忍住大叫起来：“啊呀！你是干什么的啊？”女孩好似不解为什么老师突然着急，怯怯的说：“上班啊”，老师又追问：“上什么班啊？在哪儿上班啊”，女孩疑惑无辜地说：“在工厂上班”，老师着急地说：“你说你对象干嘛的”，女孩被吓得只能一一回答：“已经分手了”，在她们一问一答之时，绿色黏脓伴有腥臭味的分泌物都顺着窥器流了出来，老师边感慨着：“你看看你这里面都这样了……”边把分泌物给女孩看了一眼，随后走出了检查室。我在一旁不好插嘴，但是感觉老师瞬间太冲动，把女孩吓到了，无奈地让女孩收拾收拾去送检查，我问：“你要孩子吗？”她答：“不要”，我心里想着这么明显的小腹至少有12 周了，为什么不早点来做，可还没问出口，她便小声问我：“其他人的白带不像我这样吗？”震惊：“不像”难道这孩子以为大家也跟她一样？她接着问：“那正常的应该是什么样啊？”“正常的是透明无味的，你垫卫生巾是因为这个会流出来弄脏内裤吗？”“嗯嗯”我虽然带着口罩，表面上故作镇静，但是内心真是激起了惊涛骇浪，20 岁的女孩竟然不知道正常的白带应该是什么样，先暂且不说怀孕，可是连基本生理知识一点都不知道吗？

以前也多少耳闻过国内国外对于生理和性知识的无知，然而，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中国的性教育是这么的匮乏，在现有的教育体制下，两个看上去都是受过教育的女孩子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对疾病毫无察觉，令人哑言！

也许大部分的人会去责备这个孩子行为不检点，去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小不懂保护自己，为什么不注意卫生，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做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然而我真的对女孩们的遭遇感到心痛，也为人们对性和女性生育的陈旧观念感到无语，对国内性教育的普及程度感到无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政策或者几所学校、几家医院、几个组织、几名医生就能改变的现状，这里面有老一辈令人窒息的固有观念和文化传统作祟，有因为经济、教育种种原因竖起的壁垒，但是我不愿意就让这样的现状持续下去，能做的实在微薄也不想再多一个女孩遭受这样的无知之罪。

在计划生育科的一周面对来来往往的患者，有确实是因为无知而发生意外的，也有只是其他原因想要放弃孩子的，但我从内心希望女孩子们能更明白自己的身体是很珍贵的，要让她们知道正常情况下她们自己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哪些变化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什么会导致异常的变化，同时让她们以及长辈们明白，她们的身体完全属于她们自己，以及这带来的后果是需要她们自己承担的，而人工流产也仅仅只是她承担后果的一种形式，一种结果的处理方式，没有好坏，没有对错。

同行的外国同学来自纳米比亚，她告诉我她们的国家是禁止进行人工流产手术的，所以很多怀孕的妇女冒着感染、败血症、大出血、子宫穿孔等等危险，去不正规的诊所进行了完全不能达到无菌标准的非正式手术，然后再去大医院进行止血等治疗。美国的部分州也有明确的禁止堕胎的法案。来这里的大多数患者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有些遮掩，就算尽力掩饰着不自然，多少还是会流露出来。

所以到这里，我最想说的是，来这个科看病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许社会舆论会去评判是非对错，甚至用一些有色的字眼去形容，但是，只要想对自己的生命和健康，甚至是另一个生命负起责任的时候，就没有故事，只有医生和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