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经筵制度探析

2020-01-08 08:58龚延明
跨世纪 2020年2期
关键词:翰林学士

龚延明

宋代皇室在藩邸置讲读官,让皇子从小接受教育。如某位皇子立为皇太子之后,即配置东宫官,其中有太子侍读官、侍讲官;在资善堂,由太子讲读官讲学。一旦皇太子继位,当了皇帝,需依“皇朝家法”[1]《崇儒》七之二五、二六,2898;[2]300,开经筵,接受经筵官的再教育。即按规定时间,听经筵官讲读,这就是宋代的经筵制度①。经筵制度是皇帝接受经、史和宝训(先帝谟训)教育,提高自身治理国家能力和个人文化素养的重要途径。

一、经筵制度之创设

皇帝召儒士至宫中讲学,通称为经筵,源于西汉。《古今源流至论》载:“自宣帝甘露中,始诏诸儒讲“五经”于石渠,经筵之所始乎此。”[3]490《汉书·宣帝本纪》:“(甘露三年春正月)诏诸儒讲‘五经’同异。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穀梁《春秋》博士。”[4]272

经筵官侍读,则始置于唐,称集贤院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开元三年(715年),玄宗谓宰相曰:“朕每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可选儒学之士,使入内侍读。”乃以马怀素与褚无量更日侍读《通鉴》。至开元十三年(725年),置集贤院,有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于是有常职矣[3]491。是年,改丽正修书院为集贤殿书院。选耆儒,日一人,以质史籍疑义,置集贤院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②。唐代侍读官,为帝王“师臣”,待遇崇高。玄宗时,马怀素与褚无量同为侍读,轮日值班禁林集贤殿书院,“肩舆以进”;或行在远(皇帝在离宫别馆),听乘马直达宫中,宫中每有宴见,宴罢,皇帝目送,以“师臣之礼”[5]102。

然唐末五代,天下大乱,经筵制度废弛。至赵宋王朝建立,重文轻武,复经筵制度。宋初,并未专设给皇帝讲经史的经筵官,但太祖、太宗朝开始请儒士讲经。宋太祖始置讲席,先后召宗正丞赵孚、处士王昭素至便殿讲《周易》[6]454。据王明清《挥麈录·前录》载,开宝八年(975年),太祖所召处士王昭素,为王明清五世祖,在崇政殿说《易》,然后命官,至右拾遗,“崇政殿说书之名,肇建于此”[7]6。但未成为常制,继而“太平兴国八年十一月,以听政之暇日,阅经史,求人以备顾问。始用著作佐郎吕文仲为侍读,每出经史,即召文仲读之”[6]454;[8]卷二四,太宗兴国八年十一月庚辰,559-560。

由上可见,太祖朝有崇政殿说书之名,太宗朝有侍读之称。但此两者,皆临时之称,属偶尔为之,非属正式经筵官。真宗朝,始建立经筵制度,设置经筵官。

这里需要澄清的是,宋代经筵官中有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但都不属于学士院的翰林学士之职,要注意区别。《宋史·职官志》所列学士院官有翰林学士承旨、翰林学士知制诰、直学士院、翰林权直、学士院权直。并不包括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崇政殿说书等。但由于《宋史》纂修者将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等直接置于学士院之后,又漏掉标示“经筵官”小目,易致读者误为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崇政殿说书等为学士院官[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10]109。

但在北宋真宗朝与南宋孝宗朝,经筵官与翰林学士同在学士院轮宿值:“隆兴初,上用真宗故事,轮讲筵、学士院官直宿禁林,每夕两员,以备宣引咨访,往往赐酒留款。其后,以两人难独召,若同召则议论难尽,止命一员递宿。自后,益遴其选。或国忌妨行香,若有故员少,及大暑,皆权免。间遇除授宣锁,讲筵官已入直,率闻命,苍皇而出,至有不及伺候,从吏借马于内诸司者。或偶值本院官直宿,就留锁院。若大除拜,当有锡赐,则不系当日与否,往往特宣云(每直两日,谓之头直、末直)。”[11]302可见,虽经筵官轮宿学士院,但备咨访而己。荐夜有除拜草制,经筵官“苍皇而出”,仍须轮时召翰林学士入院。院吏得临时借马驰往学士家宣召锁院草制。这说明,经筵官非属学士院官。

二、宋代经筵职官

宋代复经筵制度,较为健全。其经筵官之设,大致可划分为两个阶段:

(一)北宋前期经筵官

1.翰林侍读

太祖朝,有崇政殿说书。太宗朝,太平兴国八年(983年),用著作郎吕文仲为侍读,后迁为翰林侍读,“寓直御书院”[12]82;[1]《职官》五七,3190。这是除授经筵官之始,然未有常制,讲官随意命名,待遇不高。

2.翰林侍读学士

咸平二年(999年)七月丙午,始置,三员。以兵部侍郎兼秘书监杨徽之、户部侍郎夏侯峤并为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读、兵部员外郎中吕文仲为工部郎中、充翰林侍读学士[1]《职官》六之五七,3190。择耆儒旧学以充其选,班秩次翰林学士,禄赐与翰林学士同。

3.翰林侍讲学士

咸平二年七月丙午,始置,一员。以国子祭酒邢昞守本官、充翰林侍讲学士。择耆儒旧学以充其选,班秩次翰林学士,禄赐与翰林学士同[10]109。

故事,自两省、台端以上兼侍讲。元祐中,司马康以著作佐郎兼侍讲,时朝议以文正公之贤,故特有是命。……台谏兼侍讲:庆历二年,召御史中丞贾昌朝侍讲迩英阁。故事,台丞无在经筵者,仁宗以昌朝长于讲说,特召之。神宗用吕正献,亦止命时赴讲筵,去学士职。[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

先是,侍读名秩未崇,真宗首置翰林侍读、侍讲学士,位遇大大提高,“班秩次翰林学士,禄赐如之。设直庐于秘阁,侍读更直,侍讲长上。日给尚食珍膳,夜则迭宿,令监馆阁书籍中使刘崇超日具当直官名,于内东门进入。自是多召对访问,或至中夕”[1]《职官》六之五七,3190;[8]卷四五,真宗咸平二年七月丙午,957。“宣坐赐汤,其礼数甚优渥,虽执政大臣莫得与也”[13]10。

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设直庐于秘阁,即值班办公室设于秘阁内。故程俱《麟台故事》,就将经筵讲读官归属三馆秘阁中。但真宗朝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虽为专职经筵官,也有可以充外任带职者。如景德四年(1007年)八月,翰林侍讲学士、刑部侍郎兼国子祭酒邢昞为工部尚书、翰林侍讲学士、知曹州[8]卷六六,真宗景德四年八月庚戌,1483。天禧二年(1018年)十二月,参知政事张知白罢为刑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知天雄军[8]卷九二,真宗天禧二年十二月辛丑,2131。

4.崇政殿说书

景祐元年(1034年)正月丁亥创置崇政殿说书,四员,掌进读者书史,讲笃经义,备顾问应对,以资稍浅之庶官充。命都官员外郎贾昌朝,屯田员外郎赵希言,太常博士、崇文院检讨王宗道,国子监博士杨安国并充崇政殿说书。每日以两人入侍讲说[8]卷一一四,仁宗景祐元年正月丁亥,2662;[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5。

仁宗朝后又增讲筵官至十四员。景祐四年(1037年)又设天章阁侍讲四员,其中贾昌朝经以崇政殿说书兼天章阁侍讲,品位比直龙图阁[8]卷一二○,仁宗景祐四年三月甲午朔,2822。如王洙为天章阁侍讲,专读宝训要言于迩英阁[9]卷二百九十四《王洙传》,9814。嘉祐三年(1058年),侍读官有十人,多为翰林学士相兼者;加上天章阁侍讲、崇政殿说书,共十四人。欧阳修说:“侍读之职,最为清近,自祖宗以来,尤所慎选,居其职者,常不过一两人。今经筵之臣一十四人,而侍读十人,可谓多矣。……盖以近年学士相承,多兼此职,朝廷以为成例,不惜推恩。比来外人议者,皆云讲筵侍从人多,无坐处矣!每见有除此职者,则云学士俸薄,朝廷与添请俸。”[14]1335至此,曾以经筵讲官名官者,有翰林侍读、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可由侍从官以上,从四品以上文臣充),及天章阁侍讲、崇政殿说书(可由资浅者,即庶官正五品以下充)。

(二)元丰改制后的经筵官

宋神宗元丰改制,定经筵官编制。此后,除哲宗元祐间曾增“学士”之号外,至南宋皆遵依元丰改制不变。

1.侍读

正七品,掌讲读经、史。以学士或侍从官(从四品以上职事官或寄禄官)以上有学术者充。

2.侍讲

正七品,掌讲读经、史。以学士或侍从官以上(从四品以上职事官或寄禄官)有学术者充。元丰五年(1082年)五月癸未,通直郎、中书舍人(从四品职事官)陆佃兼侍讲[8]卷三二六,神宗元丰五年五月癸未,7839。陆游《家世旧闻》亦载:“元丰中,侍经筵(按:指陆游祖父楚公陆佃)。”[15]231

3.崇政殿说书

正七品,掌讲读经、史。以秩卑资浅(庶官,则正五品以下寄禄官)有学术者充。徽宗朝,在末年一度改崇政殿说书为迩英殿说书。宣和六年(1124年)九月,以校书郎杨时为迩英殿说书,徽宗说:“卿所陈皆尧舜之道,宜在经筵,朝夕辅朕。”[16]卷十四,徽宗宣和六年九月丙戌,977南宋复称崇政殿说书。据《神宗正史·职官志》载:“崇政殿说书,从七品,掌讲读经、史。……其秩卑资浅,则为说书。岁春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长至日,遇只日(按:为“单日”,下同)入侍迩英阁,轮官讲读。”[1]《职官》六之五八,3192元丰改制后首位除授的崇政殿说书为蔡卞:“元丰五年五月癸未,起居舍人(从六品)蔡卞兼崇正殿说书。”[8]卷三二六,神宗元丰五年五月癸未,7839

总体来说,元丰改制对经筵官进行的改革,有两个特点,一是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皆省去“翰林”“学士”之号,但称侍读、侍讲;二是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多为兼职。

如《宋史·职官志》载:“元丰八年五月,资政殿大学士吕公著兼侍读、提举中太乙宫兼集禧观公事;七月,韩维兼侍读、提举中太乙宫;元祐六年,冯京兼侍读充太乙宫使。”[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崇政殿说书或有专职,如布衣程颐以荐而为崇政殿说书:“哲宗元祐元年三月辛巳,宣徳郎程颐为通直郎崇政殿说书。既上殿,以经筵命之。……御史中丞刘挚言:‘臣伏睹制命,以布衣程颐为通直郎(朝官寄禄官阶,正八品)、崇政殿说书者,恭以尊儒重道,振举遗逸,使天下归心,固圣朝之所宜为也!’”[8]卷三七三,哲宗元祐元年三月辛巳,9029-9031

崇宁中,初除说书两人,皆以隐逸起,蔡崈、吕瓘,仍遂其性,诏以方士服随班入朝[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5。《铁围山丛谈》载:“崇政殿说书,祖宗时有之。崇宁中,初除二人,皆以隐逸起。蔡宝(按:作崈)者,以嫡子能让其官与庶兄、而不出用,其学行修饬召。吕瓘者,亦以髙节文学有盛名,居弗仕,数召不起。始起,仍遂其性。乃诏:‘以方士服随班朝谒,入侍经筵焉。亦熙朝之盛举也。’”[17]27

元祐七年(1002年)“复增学士之号”,元符元年(1098年)又省去。哲宗即位初,定“讲读官职钱为三万(三十贯)”。《宋会要辑稿》载:“元符元年二月十三日,三省言:‘裁定六曹寺监文字所状,乞降指挥: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向去置与不置。’诏:‘元祐复置翰林侍读、侍讲学士指挥更不施行。’”[1]《职官》六之五八,3192即经筵官仍依元丰之制,统称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南宋经筵官依制,建炎元年(1127年)诏:“可特差侍从官四员充讲读官,遇万机之暇令三省取旨,就内殿讲读,充宫观兼侍读。”[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

三、宋代经筵兼官

宋代经筵官,仁宗朝以后多以他官兼。这是由于经筵官是接近皇帝,给皇帝讲课之人,要求严格,必须是学问好、有声望、有地位的官员。同时,皇帝利用经筵讲课,将其作为一条了解和咨询的渠道,相对独立于相权的台谏官,就常成为经筵兼官。此外,经筵官又是权相暗箱操控、打探皇帝信息动态的难得孔道,因此专权的宰相,如秦桧就常通过除授言路官必兼经筵官的权术,使其亲信成为经筵官。宋代台谏官多兼经筵官,也反映出经筵官之除授,成为宋代皇权与相权明争暗斗之地。

(一)台谏官、两省官兼侍读、侍讲

真宗朝之前,御史台与谏院官例不兼经筵官,“盖以宰执间侍经席同,避嫌也”[20]716。这是说,台谏官身为皇帝监察百官的工具,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台谏官充经筵官,若宰执侍讲,经筵官其解经、史,联系时政,或有所顾忌。此外,皇帝或欲咨询政事、世事,经筵官当着宰执面,也未敢直言。

台谏官兼经筵官,仁宗朝偶或有之。其盛行于南宋高宗朝,特别是秦桧专权时期。自庆历以来,御史中丞多兼侍读。左、右谏议大夫未有兼者,绍兴十二年(1142)春,秦桧亲信万俟卨以御史中丞罗汝楫以谏议大夫始兼侍读。自后每除言路必兼经筵官[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

台谏官兼侍讲。庆历二年(1042年),召御史中丞贾昌朝侍讲迩英阁。故事,台丞无任经筵者,仁宗以昌朝长于讲说特召之,神宗用吕正献,亦止命时赴讲筵,去学士职[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4。

元祐中,司马康以著作佐郎兼侍讲,时朝议以文正公司马光之贤,故特有是命。绍兴五年(1135年),范冲以宗正卿、朱震以秘书少监并兼,盖殊命也。乾道六年(1170年),张栻始以吏部员外郎兼。南宋后,庶官兼侍讲者唯此三人。若绍兴二十五(1155年)张扶以国子祭酒,隆兴二年(1164年)王佐(状元)以检正,乾道七年(1171年)林机以宗正卿入经筵,亦兼侍讲者。张扶本以言路谏官兼说书,就升其秩,王佐时摄户部;林机尝为右史,且有旧例,故稍优之。

中兴后,王宾为御史中丞,见请复开经筵,遂命兼侍讲。自后十五年间继之者,惟王唐、徐俯二人,皆出上意。绍兴十二年,则万俟卨、罗汝楫。绍兴二十五年,则正言王珉、殿中侍御史董德元并兼侍讲。非台丞(御史中丞)、谏长(左、右谏议大夫)而以侍讲为称,又自此始。[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4

(二)宫观使兼侍读、侍讲

元丰八年(1085年)五月,资政殿大学士吕公著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七月,韩维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元祐元年(1086年),端明殿学士范镇致仕、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兼侍读,不赴。元祐六年(1091年),冯京兼侍读充太一宫使,未几,乞致仕,不允,仍免经筵进读。中兴以来,如朱胜非、张浚、谢克家、赵鼎、万俟卨并以万寿观使兼侍读。隆兴元年(1163年),张焘以万寿观、汤思退以醴泉观并侍读。乾道五年(1169年),刘章(状元)以佑神观兼焉。

南宋高宗朝后,多以提举宫观官、醴泉观使兼侍读,处罢相之旧大臣(个别例外),理宗朝,更出现醴泉观使兼侍读、奉朝请,经筵官侍读虽存,但出现边缘化趋势,多用为加官,并不赴经筵。故《宋史·职官志·官品》与《庆元条法事类·官品杂压》皆无“侍读”,但有“侍讲”“崇政殿说书”。如左相汤思退于绍兴三十年(1160年)十二月罢相后,次年十月“汤思退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9]卷三二《高宗纪九》,604,实际上是赴闲而已。到理宗淳祐间,侍读带“醴泉观使、奉朝请”,作为体貎大臣的加官而已,如:

(淳祐四年十二月)乙亥,郑清之授少保,依旧观文殿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仍奉朝请,进封卫国公。[9]卷四三《理宗纪三》,831……(淳祐十年)三月癸未,赵葵辞相,以为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奉朝请。[9]卷四三《理宗纪三》,842

(绍定六年)十月丁亥,宁宗、理宗权相史弥远病重,致仕保宁、昭信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进封会稽郡王,仍奉朝请。乙未薨(按:乙未是农历十月二十四日,即授史弥远“侍读”后八天即死,此亦可见权相史弥远权力欲至死不衰,与秦桧如出一辙)。但这并非意味着南宋后期没有赴经筵的侍读官。如理宗端平二年(1235年)三月乙巳,守吏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侍读陈卓[16]2697。

宫观兼侍讲。国初、自元丰以来,多以宫观兼侍读。乾道七年,宝文待制胡铨除提举佑神观兼侍讲,是日,以宰执进呈,虞允文奏曰:“胡铨早岁士节甚高,不宜令其遽去朝廷。”帝曰:“铨固非他人比,且除在京宫观,留侍经筵。”故有是命。[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5

(三)台谏官兼崇政殿说书

崇政殿说书,原无台谏官兼任者。至秦桧独相擅权时,绍兴十七年(1157年)四月,监察御史余尧弼进殿中侍御史,右正言巫伋兼崇政殿说书。自秦熺兼侍读,每除言路必与经筵,掌握朝廷动息。台谏常与之相表里。对此,南宋吕中《皇朝中兴大事记》评论道:

人君起居动息之地,曰内朝、曰外朝、曰经筵,三者而已。执政、侍从、台谏皆用私人,则有以弥缝于外朝矣;又阴结内侍及医师王继先,闯于内朝矣。独经筵之地,乃人主亲近儒生之时。桧虑其有所浸润,于是以(秦)熺兼侍读,又以巫伋为说书,除言路者,必预经筵以察人主之动息。讲官之进说,而臣无复天子之臣矣。[18]卷一百五十六,绍兴十有七年四月辛丑,2958

南宋奸相秦桧擅权,除授台谏官必为亲信,如勾龙如渊、万俟卨、罗汝楫等,以钳制舆论,同时台谏官必兼经筵官,以此侦伺高宗动息。吕中对秦桧以亲信为台谏官与经筵官,其用心则作为自身固位、钳制抗金舆论及驾驭高宗的工具,有过深刻的分析:“和议未成之前,以中丞如渊而击异议之臣。又以右正言巫伋而使之入经筵,以伺上之支,欲窜诸贤,则使之露草而论其罪犯,欲斥去执政,则使之弹击而补其处。而台谏皆桧之私人。上亲政之初(按:绍兴二十五年十月,宰相秦桧死,高宗始得亲政),首重言官,增置言官,而陈俊卿、杜莘老之徒弟出,凛然有庆历元祐之风,则台谏之纪纲正矣!”[19]646

秦桧死后,台谏官“遂罢兼(经筵官)”,因此孝宗朝经筵官,台谏官兼者甚少,例如:

隆兴元年四月,起居郎胡铨兼侍讲,讲《礼记》,右谏议大夫丁王大宝兼侍讲,讲《易》。……是月,司封郎中兼崇政殿说书王十朋(状元),除起居舍人、升侍读。五月,权工部侍郎兼侍读张阐除工部尚书兼侍读。……六月,观文殿大学士、左金紫光禄大夫、醴泉观使汤思退兼侍读。……二年六月,起居郎胡铨兼侍讲除兵部侍郎升侍读。……八月,检正诸房公事王佐(状元)、殿中侍御史晁公武并兼侍讲。[1]《职官》六之六一,3196

但宁宗庆元后,因皇帝皆由权相操控,秦桧的“套路”又复活了。《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称:“庆元后,台丞(御史中丞)、谏长(左、右谏议大夫)、洎副端(侍御史)、正言、司谏,无不预经筵者。未及兼者,惟张伯子、李景和二人云。”[20]716但这不是绝对的,亦有非台谏官兼任经筵官,如宁宗朝朱熹,以焕章阁待制兼侍讲[9]卷三七《宁宗本纪》一,716。

各朝经筵官或多或少,未有定员编制。宋宁宗即位之初,经筵讲读官增至十员。比高宗朝多出一倍多:“(绍熙)五年,宁宗欲增讲读官至十员,各专讲两日。”[21]卷二六《帝学·绍熙晚讲》,517-518朱瑞熙《宋朝经筵制度》概括道:“总的来说,宋代讲读官‘自来’‘并不限员’,即没有十分固定的编制。”[22]5

可见两宋专职经筵官甚少,多是进士出身的有学问文官兼职。侍读、侍讲以两省、侍从官兼,崇政殿说书以庶官兼,如:“李大同字从仲,婺州东阳人。嘉定十六年进士,历官为秘书丞(从七品,庶官)兼崇政殿说书,拜右正言(按:两省侍从官)兼侍讲。”[9]卷四百二十三《李大同传》,12643

四、宋代经筵的讲读时间与进读内容

宋朝,自太宗朝以下,都有开经筵之制。即使皇帝幼冲,太后垂帘听政,或在用兵之世,也不曾中断。哲宗朝,英宗高皇后垂帘听政,亦“至帘下观讲官进说”,说明经筵制度在这种情况下也依然坚持。宋室南渡,在宋金战争中,高宗亦未中止经筵讲读。建炎元年十二月诏曰:“虽羽檄交驰,巡幸未定,(讲学)亦不可废。其以侍从四员充讲读官,万几之暇,就内殿讲读。”[18]卷十一,建炎元年十有二月丙辰朔,283

(一)经筵讲读时间

宋代讲筵开讲与停讲时间,据《神宗正史·职官志》:“岁春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长至日。遇只日入侍迩英阁,轮官讲读。”[1]《职官》六之五八,3192;[9]卷一六二《职官志》,3813长至,即冬至。在每年上半年春二月至五月端午节,下半年八月至十一月冬至日,在此期间,多或以逢单日开讲筵。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年)吏部尚书兼侍读郑侨言:“二月开讲,止于重午;八月复开,止于冬至。”[1]《崇儒》七之一九,2895通常,两日一开经筵,北宋时单日、双日讲读,并未统一:“恭惟皇朝家法,以亲近儒臣、讲论经义、商较古今为求治之本。列圣相承,所守一道,典学之勤,盖汉唐贤群君所能及。然考之故实,皆二日一开经筵,率用双日一读一讲。惟仁宗皇帝自干兴后,只日亦或讲说,而亦未以为常也。”上引《神宗正史·职官志》,定于单日讲读。所以未能说北宋“率用双日一读一讲”[1]《崇儒》七之二六,2898。南宋则多以逢单日举行。如宋光宗即位之初,即于淳熙十六年(1189年)二月御迩英阁开讲:“自是只日,率以为常。间遇休假,也特命讲。”[1]《崇儒》七之一八,2894宋宁宗十分重视经筵讲读经史,单日早一讲、晚两讲一读,双日晚两讲两读。也就是说,在开经筵期间,不分单、双日,“咸御经筵,两读两讲,《宝训》《通鉴》《诗》《书》《礼记》《春秋》《语》《孟》,分日更进,率以为常”[1]《崇儒》七之二六,2898。

(二)经筵讲读内容

经筵讲读内容,讲解经、史、诗、宝训、时政记等,亦讲当代人所著的通史《资治通鉴》。经书包括《易经》《尚书》《毛诗》《周礼》《礼记》《春秋》《论语》《孟子》《中庸》《孝经》《道德经》,史书如《左传》《史记》《汉书》《旧唐书》《新唐书》《贞观政要》《稽古录》《资治通鉴》《唐鉴》《三朝宝训》《两朝圣政》(即《皇宋中兴两朝圣政》)等,此外《文选》和古贤诗也都曾作为经筵讲读内容③。如庆历四年(1044年)九月,仁宗“命天章阁侍讲曾公亮讲《毛诗》,王洙读《祖宗圣政录》,侍读学士丁度读《前汉书》”[1]《职官》六之五七,2525。又如宋孝宗即位开经筵,点读的经史为《尚书》《周礼》《三朝宝训》[1]《崇儒》七之九,2295。宋宁宗则除《祖宗圣政录》《三朝宝训》之外,点读了《两朝圣政》[23]44。宋神宗刚即位,以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在讲筵席上,神宗让司马光进读他正在撰写的中国政治通史《资治通鉴》,并亲为《资治通鉴》作序[6]458。南宋政权初建,宋高宗于建炎二年(1128年)开经筵,依例请皇上点定讲授课程,高宗“诏讲《论语》,读《资治通鉴》”。

皇帝开讲筵,听讲读官讲经史,目的是从中汲取治乱之经验教训,要求讲读官尊重史实,不必有所忌讳。“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讲读于迩英阁。贾侍中(昌朝)时为侍讲,讲《春秋左氏传》,每至诸侯淫乱事,则略而不说。上问其故,贾以实对。上曰:‘“六经”载此,所以为后王鉴戒,何必讳?’”[24]8仁宗“命侍臣讲读,凡经书有该治乱及教化者,周悉讲论”[25]356。

好的经筵官讲读经、史,能古今为用,观照历史、联系现实,以达到资治的目的。兹举经筵官周必大为例。周必大,进士出身,孝宗钦点他为侍讲,官衔为左朝散郎、权尚书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讲。乾道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周必大撰《周礼》讲义:

岁终则会,唯王及后之膳禽不会。臣谓“岁终则会”,欲知多寡之数也。王及后尊矣,故不会其数,虽然节以制度,固自有要,特有司不以常法会之耳。

恭闻真宗皇帝西幸巩洛,得生鲤不忍食,而纵之;悯羔羊叫号,即诏尚食自今勿杀。当是时,民安其业,家给人足,固已追三代之盛,乃犹因庖厨而寓好生之德,所谓本末并举,诚可为万世法。

彼梁武帝者,岂足以知此哉!不法先王之仁政,而区区于释氏之教,宗庙之祭不用血食。太官之膳下同僧道。及信侯景之奸,则视生灵肝脑涂地而弗恤,倒置如此,盖周官之罪人也!④

上引讲义,引《周礼》经典语录,在阐释本义的同时,将宋仁宗之仁慈、重民生,与梁武帝佞佛、信奸臣而酿成侯景之乱作了对比,从而揭示学习经书是为施行仁政之旨。这样给皇帝讲经,效果很好,就讲活了,而不是停留在枯燥的文义考证上。

开经筵讲读,宋朝皇帝不是为了装饰儒雅门面,实有提高治理国家能力的用心。因此十分重视从先帝谟训中汲取政治经验。在听读经筵官讲读经、史之外,也要求讲读官讲读先帝《正说》《三朝宝训》《两朝圣政》等,从中得到启迪,应用于决策之中。

如宝元二年(1039年)三月壬寅,编修院与三司上《历代天下户数》,十分详细,列出了自汉、晋、南北朝、隋唐至本朝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户口数。这个统计是怎么来的呢?原来是出于仁宗在经筵听讲解真宗《正说·养民篇》时,受到启发,深感国家户口数的增减事关重大,遂命编修院与三司做历代户口统计的:

先是,上御迩英阁,读真宗皇帝所撰《正说·养民篇》,见历代户口登耗之数。顾谓侍臣曰:“今天下民籍几何?”翰林侍读学士梅询对曰:“先帝所作,盖述前代帝王恭俭有节,则户口充羡;赋敛无艺,则版图衰减。炳然在目,作监后王。自五代之季,生齿凋耗,太祖受命,而太宗、真宗继圣承祧,休养百姓,今天下户口之数,盖倍于前矣!”因诏三司及编修院检阅以闻,至是上之。[8]卷一二三,仁宗宝元二年三月壬寅,2897-2898

此外《宝训》与《圣政》,也是仁宗之后历朝皇帝经筵必读之谟训。邓小南《祖宗之法》中说:

经筵讲读,在宋代,某种植意义上是教育天子的平台。从目前资料来看,经筵进读的“祖宗圣谕,是以《宝训》为主。亦有进读《圣政》者,例如宁宗朝,曾读《高宗圣政》《孝宗圣政》。《宝训》所记录的,虽然是往事言谈,但皆出自本朝祖宗,又被评为后嗣帝王奉为治国章法,比照处理时下事务,因而被评为赋予至上的权威。”[2]300

五、宋代经筵的讲读场所与讲读方式

(一)经筵讲读场所

经筵讲读无固定殿阁,不同时期有相对稳定的场所。内殿、秘阁、资善堂、迩英阁、说书所、讲筵所、延羲阁等,皆曾为讲筵之所,其中以讲筵所为常设之讲读场所。《玉海》载:“天禧四年,宣祐门内东廊以北,讲筵所亦在焉。”[21]卷一二九《祥符资善堂》,2387仁宗景祐二年(1035年)正月癸丑建迩英阁、延羲阁,写《尚书·无逸篇》于屏。迩英阁在迎阳门之北,东向延羲阁在崇政殿之西,北向。当日,开延羲阁讲读。召辅臣观翰林学士盛度进读《唐书》,崇政殿说书贾昌朝讲《春秋》,讲罢,曲宴崇政殿⑤。英宗即位不久,即“初御迩英阁,召侍臣讲读者经、史”[9]卷十三《英宗纪》,255。南宋亦置讲筵所,《乾道临安志》记载:“经筵:讲筵所,资善堂,讲筵阁。以上并在禁中。”⑥

讲筵的开设,则由专门管理讲筵事务的机构负责。北宋称管勾经筵所,南宋困避高宗赵构讳,改称主管经筵所。如元丰八年七月庚申(哲宗已继位),中书省言:“管勾经筵所言:‘准《令》,讲筵春起二月,止五月三日,秋起八月上旬,止冬前十日。今来本所未敢依令施行。’”此记载说明,在北宋神宗、哲宗朝,管勾讲筵所机构是常设机构。尽管神宗病逝,哲宗继位,高太后垂帘听政,但管勾讲筵所未罢废。因此在皇位交接之后,新的幼冲皇帝在守制中,如何开经筵?管勾讲筵所上奏中书省请旨。答复是:“候祔庙毕,取旨。”[8]卷二五八,元丰八年七月庚申,8574-8575担当管勾或主管官是内侍。“说书所或讲筵所的长官称管勾说书所或知管勾经筵所,由内侍充任”[26]271。担当主管讲筵所的内侍,地位很高,有的为内侍省的长贰官担任者。如宋理宗绍定二年(1229年),诏杭州大涤洞铸铜钟,其监铸人则为入内内侍省副都知、主管经筵所、提点资善堂刘世亨[27]457。主管讲筵所下设有祇应御书、手分、投送、看管士兵和洒扫庭除之士兵等[1]《崇儒》七之五,2887。

(二)经筵讲读方式

经筵的讲读方式,在宋仁宗乾兴之前,讲读官皆坐讲,赐茶。坐前设案,讲义本子摆放在案上,皇帝别坐而听;乾兴后,说书日,讲读官先赐坐、赐茶;临开讲,则侍立,体现所谓君臣之义;讲毕,复赐坐、赐茶,以示皇帝尊师之礼[1]《职官》六之五七,3191。

(哲宗元祐二年三月)程颐又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頋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立讲之仪,只始于明肃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岂独子孙所当为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16]卷十三,宋哲宗元祐二年春三月甲寅,822

讲读中,经筵讲官主讲,宋代皇帝在经筵中听经筵官讲读,多能专心听讲,有所收获。宋宁宗好学不倦,即位后一改隔日讲读为每日讲读:“每当讲读,凝神审读,诸儒之说间有理到词达,足以发明微旨,默契圣心者,必首肯意受,喜见天颜。或诵说之多,至漏移十数刻,亦未曾有倦色。盖自昔帝王之好学诚笃不厌,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1]《崇儒》七之二六,2898

在听讲过程中,皇帝随时提出疑问,讲官解答,帝听之,宰辅也可解答。如景祐四年(1037年)十月丙戌,侍读丁度读《正说·养民篇》。仁宗问:“尸子言:‘君如杅,民如水。’何也?丁度对曰:‘水随器之方圆,若民从君之好恶。是以人君谨所好焉。’”[28]696 册,卷四《仁宗皇帝》上,750熙宁三年(1070年)十一月,神宗在听侍读司马光讲《资治通鉴·汉纪》,至“曹参代萧何为相国,一遵何故规”时,提问:“使汉武帝常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司马光回答:“何独汉也!夫道者,万世无弊。……祖宗旧法何可变也?汉武帝用张汤之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神宗驳之:“人与法亦相表里。”[28]696 册,卷八《神宗皇帝》下,773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奋发有为的君主,使汉代文明达到高峰,如守祖宗成法无为而治,能达到如此辉煌境界吗?神宗显然以此说明因应时代演进、变法之重要。司马光则坚持守旧立场,以“萧规曹随”之例来反对变法。神宗并没有认同,提出法与人是“表里”关系,法是人的需求的外化,如果人的需求有变化,法必须跟着变化。在西汉初,久经战争丧乱,社会需要安宁。到了汉武帝时,情况已变,人们有强国富民之需要,君主就要对祖宗之法有所变更。这反映了宋代讲筵席也是君臣结合经史商讨国策的平台。宋代君主博览群书,听经筵官讲读,多能专心听讲,有所收获,并常能在讲读中将所得学问与讲读官切磋。景祐四年,宋绶讲《春秋》。仁宗对讲官说:“《春秋》经旨在于奖王室尊君道。丘明作《传》,文义甚博,然其间录诡异,则不若《公羊》《穀梁》二传之质。”绶等对曰:“三传得失,诚如圣旨。臣等自今凡丘明所记事,稍近诬及陪臣僣乱,无足劝诫者,皆略而不讲。”[28]696 册,卷四《仁宗皇帝》上,750

此外,开讲或一书讲读终篇时,会特召宰执陪听:“仁宗皇帝新即位,多御延羲(阁)。每初读,宣二府大臣同听,赐飞白书,或遂赐宴。”[13]10中书门下、枢密院二府大臣听讲时,在讲读官前设座位[1]《职官》六之五七,3191。“绍兴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周易》终篇,特召宰执听讲”[1]《职官》六之六一,3195。

经筵讲授时,史官,即起居郎(左史)、起居舍人(右史)等记注官,自至和元年(1054年)八月起,许入讲筵所侍立,以记录皇帝与讲读官言论[8]卷一七六,仁宗至和元年八月戊午条,4273。记注官陪侍经筵,职在记言动:“初,记注官与讲读诸儒,皆得坐迩英阁。扬休奏:‘史官记言动,当立以侍。’”[9]卷二九九《石扬休传》,9930乾道八年(1172年),吏部尚书兼侍读汪应辰言:“凡经筵官侍讲、侍读皆赐坐,记言动者皆立。今臣兄为起居郎(汪涓),其立固当。臣猥以侍读,反得赐坐。”[1]《职官》六,3196史官入侍经筵,须将其所记言动,退而撰写成记注:“经筵记注官侍立,并以所闻退书其实。”[16]卷二十七上,孝宗淳熙八年四月,2265关于经筵所讲读活动的著述,初非出自史官之手,而是出乎说书官之手,景祐三年(1036年),崇政殿说书贾昌朝言:“凡书筵侍臣出处、升黜,封章、进对,宴会、赐与,皆用存记,列为二卷。”仁宗阅后,将此书命名为《迩英延羲二阁记注》[8]卷一一八,仁宗景祐三年年正月乙已条,2774-2775。哲宗朝重申:“讲读、记注官同共编修(《迩英阁记注》)。”[8]卷四六四,哲宗元祐六年八月辛亥条,11087-11088南宋延续此制:“绍兴二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守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洪遵言‘臣以记注陪侍经幄,瞻望天威,近在跬步,至于御茗分珍、华墩赐坐……经筵官讲读毕,许留身奏事。修注官虽与签书,未尝有奏事者。’”[1]《职官》六,3195起居郎、起居舍人陪侍经筵,职在记注,不能在御前奏事。

结 语

宋代皇帝爱读书,同时礼贤下士,重视延请饱学之士至宫中,为皇帝上课,经筵制度得到持续传承,自太宗后无一朝不设。经筵制度,在赵宋王朝,被定为“家法”:“恭惟皇朝家法,以亲近儒臣,讲论经义,商较古今,为求治之本。”[1]《崇儒》七之二五、二六,2898

纵向考察中国古代政治史,文治成功,这是宋代对维护华夏文化没有断裂的最大贡献。如若任唐末、五代混战的局继续下去,主张维护大一统的儒学理论——“四书”“五经”,势必被军阀视为弊屣而弃之,科举制也不可能振兴。钱穆说:“幸而还是宋代特别重视了读书人,军队虽未整理好,而文治方面仍然能复兴,以此内部也还没有出什大毛病。”[29]101经筵制度,是宋代皇帝主动延请深谙经、史的士大夫为师,深造儒学,从而充实中国传统文化素养、从中汲取治国经验教训的一种良好的经国制度,成了宋代赵氏王朝的“祖宗家法”,可以视为“中国之治”的一份重要遗产。

注释

①参见朱瑞煕《中国政治制度通史》第六卷《宋代》第二章《皇帝制度》第七节《经筵制度》;参见白钢主编《中国政治制度通史》,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91-97 页。②参见《新编翰苑新书·前集》卷十一《经筵·侍读 侍讲 崇政殿说书》,《北京图书馆珍本丛刊》,书目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74 册,第102 页;《新唐书》卷四七《百官志》二《中书省·集贤殿书院》,第1213 页。③参见王应麟《玉海》卷二六《帝学》,第513-530 页;《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之五六至六三《侍读 侍讲》,第2524-2528页;宋熊克撰,辛更儒校补《皇朝中兴小纪事本末校补》(待出版稿)卷十四,建炎四年七月己已条,范祖禹在经筵所进《唐鉴》,第83 页。④参见周必大《文忠集》卷首《年谱》,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7 册,第8页;同前书卷一五四《承明集》二《经筵讲义·周礼》,第1148 册,第679页。⑤参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六,仁宗景祐二年正月癸丑,第2720 页;汪圣铎点校《全宋文》卷七下《宋仁宗二》,第351 页。按《长编》作“盛度进读《唐诗》”,误;《全宋文》作“盛度进读《唐书》”,是。今据《宋史全文》。⑥参见《宋史》卷一六二《职官志》二《翰林侍读学士》:“岁春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长至日,没只日入侍迩英阁,轮官讲读。”第3813 页;《乾道临安志》卷一《行在所·经筵》,《宋元方志丛刊》4 册,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216 页;《宋史》卷八十五《地理志》一《行在所》,第2106 页。

猜你喜欢
翰林学士
瓦学士
课堂教学的有效性
做一本书 交一位朋友 北京华夏翰林文化艺术研究院 推出“459”优惠政策为海内外作者出书
学士论文档案的共享和利用研究
做一本书 交一位朋友 北京华夏翰林文化艺术研究院推出“559”优惠政策为海内外作者出书
金庸族亲图谱
Analysis on the Place Movement in Great Expectations
香港理工大学护理本科教育见闻及启示
A novel 4π Gd-loaded liquid scintillator detection system∗
巧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