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剑波
(湖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民国时期的英语教育在我国英语教育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本文所谓的民国时期是指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宣告成立“中华民国”的1912 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1949 年这一段时期。高校是指三类高等学校:教会大学、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大学和国民党统治下的大学。英语教育是指在高等学校所设置的英语专业和公共英语(即现在所谓的“大学英语”)的教育,包括其教育理念、教学大纲、课程设置、教学组织、师资培养等方面。1912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建立了“中华民国”。新政府开始对政治、经济、文化教育进行改革。在此基础上,英语教育体制也逐渐成形。其独特的地位引发了众多研究者的关注,究成果不断涌现。
对我国外语教育或英语教育的历史进行全面介绍的专著包括付克的《中国外语教育史》[1]、李良佑、张日升和刘犁合著的《中国英语教学史》[2]、杨玉林和崔希智主编的《英语教育学》[3]、李传松和许宝发合著的《中国近现代外语教育史》[4]等。《中国外语教育史》是研究中国外语教育历史的第一部学术专著,填补了我国外语教育史出版物中的一个空白,它以丰富的史料论述了我国自古至1986年的外语教育的概况。从结构看,是以编年体和专题形式相结合的形式呈现的;从取材上讲,主要论述的是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到1986 年的外语教育历史(书中有两章介绍民国时期的英语教育,全书共有15 章);从涉及的语种看,主要是英语,此外还涉及俄语、德语等多种语言。而《中国英语教学史》是迄今为止中国英语教学史方面最重要的专著,其主要取材于19 世纪早期到20 世纪80 年代中国英语教学的发展历史,其中,1949 年前的英语教学论述与1949 年后的大致上各占一半。该专著以中国近现代的英语教学历史进程为线索,对英语教学做了综合性的介绍,同时注重历史介绍。《英语教育学》以五章的篇幅从中学、大学(英语专业和大学英语)、出国留学等几个层次介绍了我国的英语教育,并展望了我国英语教育的发展趋势。李传松、许宝发的合著论述了我国自京师同文馆建立至今百余年的外语教育发展状况[4]。近期的著作包括崔春花的《中国英语教育史研究》[5]以及刘道义和吴兆颐的《英语教育在中国:历史与现状》[6]。
对我国英语教育进行粗线条勾勒的包括潘耀瑔、盛丽生和王吉玉[7]、胡德映[8]、郭家铨[9]、李昕辉[10]、张同冰和丁俊华[11]、赵海燕[12]等所著的论文。其中,张同冰和丁俊华的十二篇系列论文“中国外语教育发展史回顾”按历史年代对我国外语教育发展过程进行分段描述,每一段历史均采用历史事件、人物、重要文献、重大活动等关键词的形式进行详述,使我们对我国的外语教育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
在断代史方面,对我国英语教育进行的研究主要涉及清朝、“中华民国”时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限于主题我们在此只介绍民国时期的大学英语教育。
在20 世纪,对民国时期的外语教育进行研究可供参考的专著包括熊明安的《中华民国教育史》[13]和李华兴《民国教育史》[14],但聚焦点不在外语教育,朱红梅[15]和张美平[16]的专著弥补了这一不足。朱红梅的专著回顾了我国早期学校英语教育的历史、民国时期学校英语教育的发展历程,对北京大学、圣约翰大学等的英语教育进行了个案研究,阐述了民国时期学校英语教育的基本特点,总结了其历史作用、经验与不足,对我国当前英语教育改革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就大学外语教育而言,张美平的专著《民国外语教学研究》介绍了新中国成立前中共领导下的大学、教会大学以及公立大学的外语教学,以个案的形式论述了其创办的原因、过程、外语教学特色,阐发了其影响及其启示等。
对民国时期的英语教育进行较全面论述的有何琳的硕士论文[17]。在其他的期刊论文中,朱芳探讨了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学在师资、课程设置及教材、教学模式等方面的特质,认为自主、开放的办学思想、通才教育理念是其迅速发展的原因[18]。朱红梅介绍了民国时期学校英语教育在外语教育中占比最重等特点以及英语学习目的和动机存在功利化、工具论倾向等主要问题,在此基础上,阐述了其推动社会观念转变等社会功能[19]。
区域教育史研究是专门考察、分析某一地区教育历史变迁的史学工作。在我国只有陈应红专门考察了民国时期福建地区教会大学的英语教学情况,其他的研究主要涵盖在外语教育之中[20]。如赵鲁平的博士论文介绍了上海自开埠至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同时期外语教育发展的历史轨迹,以圣约翰大学等五所大学为个案解读了上海不同时期外语教育的特征与走向,从课程设置、教材建设、教学方法运用等方面论述了上海外语教育的正规化等[21]。
我国一些著名英语教育专家以回忆录的形式介绍了学英语、教英语的经历,如李良佑和刘犁的编著汇集了吕叔湘、许国璋、王佐良、葛传椝等著名英语教育专家的集体回忆录,以“中华民国”时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初期的史料为主,真实记录了英语教育专家们各自的思想和观念的变化历程,对我国外语教育的方针、政策、教材、教法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精辟的阐述[22]。类似的还包括李赋宁等[23]、胡明扬[24]、胡壮麟[25]、束定芳[26]、李赋宁[27]等的著作和论文。
少量研究者对民国时期的大学英语教育问题进行专题研究,大量的研究涵盖面大而全,其中涉及的专题主要包括教育理念、课程设置、教材、教学法和测试等5 个方面。
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理念的研究。如陈雪芬[28]专题阐述了沪江大学英文系办学思想,认为其主要体现在“侧重文学兼顾实用需求的课程体系,满足培养多方面人才的需要;广聘高素养的外籍教师,为高水平的人才培养提供了保障;提倡学生参与英语团体实践活动,达到学以致用的效果”。此外,申卫华介绍了上海大学英语教育的理念为“英语教育不仅仅是工具教育、知识教育、技术教育,更是思想教育”[29],“我们不是在教育普通民众,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培养……女界领袖”[30]。在金陵女子大学,英语学习被看作实现这一教育理念的一种手段。教育理念还体现在民国时期清华大学外文系的博雅教育模式中[31]。
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专业和公共英语课程设置的研究。付克[1]详细介绍了原中央大学外国文学系的课程设置情况并指出了其特点。张同冰和丁俊华探讨了原中央大学文学院外国文学系、西南联大英国文学系以及国立东方语文专科学校和云南省立英语专科学校两所专门的外国语学校的课程设置[11]。英语专业课程设置“各校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各行其是,课程设置五花八门,混乱不堪”“课程设计,课本和教学法都有西方影响的痕迹”。1938年,国民政府整顿大学课程,组织制定了《文、理、法三分院共同必修科目表》,规定了英语语文系必修课和选修课的门数[32]。朱红梅持相同观点,认为“课程标准照搬英美、课程设置动荡多变”[33]。刘莹介绍了公共英语和英语专业的课程设置[34]。此外,李良佑等[2]、李传松等[4]也介绍了课程设置情况。
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材的研究。在大学里使用的大多是引进的原版英文教材,“无论所学专业为何,金女大的教科书都尽量采用美国原版且坚持英语授课”[30]。此外,还有自编的教材,如燕卜荪在西南联大任教时使用了商务版三卷本《当代英美散文选读》作为教材,供公共英语教学用的教材——《大学英文选》、《大学一年英文》和《大学二年英文》,以及供英语专业使用的Freshman English Prose,这些教材大多选自近现代英美名作、外文报刊,时代性强[34]。这些“教材编写本土化趋势明显、品种增多”,但也存在“‘良莠不齐’、‘照搬照抄’的现象”[33]。就大学公共英语而言,“陈福田教授编写的大学英语课本为不少大学所采用”[11]。
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学法的研究。顾卫星和王国平专题论述了20 世纪初引入我国教会大学并在英语教学中盛行的“古安系列教学法”[35]。吕春枝的博士论文专题探讨了中国近代教学方法史,但主要是针对私塾、书院、洋务学堂、新式学校、幼稚园、小学和中学等教育机构进行的教学法变革活动[36]。对此的研究散见于各论文和专著中,如“教会大学里各系各专业的大一大二英文课,多用直接法进行教学。……一般大学主要采用语法翻译法”[1],“教会大学外籍教师多,外语环境优越,实践机会多。录取的学生多半来自教会中学,从小就受到直接教学法的训练,培养出来的毕业生,听、说、读、写实际运用能力强,听、说尤为显著”[7]。赵鲁平介绍了在上海引起重视的启发式谈话教学方法、设计教学法、道尔敦制教学法等[21]。此外,刘媛媛[30]介绍了金陵女子大学英语口语教学的多种形式;申卫华介绍了上海大学英语教学中所采用的“直接教学法”和“直观教学法”[29]。
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测试的研究。专题讨论测试的论文不多,主要有刘媛媛[37]、王晓燕[38]以及贾宁和赵晶[39]等所著论文。贾宁和赵晶认为“民国时期英语考试经历了单一到综合的发展过程”,其考试类型有中学招生考试及会考、高校考试入学、其他各类考试;形式包括单词认识考试、听写、语法、阅读、翻译、作文写作、英语口语考试等。赵海燕[12]提到了专科以上学校的入学考试“都是自主招生,英语科目的题型、题量、难易程度各不相同”。 此外,还包括女子英语教育的研究,如刘媛媛[30]、侯杰和师卓[40];学术英语教学研究,如仇云龙和张绍杰[41]、王婷[42]。
在一些研究中,研究者如何琳[17]同时兼顾了中学和大学的英语教育。王珊以较详尽的史料从师资与教材、教育组织、教育方法等方面论述了20 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英语教育特点[43],但其阐述的主要是中学阶段的英语教育,如能在标题或文中加以限定则更佳。有的专著研究的外语教学在大学层面上既包括新中国成立前中共领导下的大学,也包括教会大学和公立大学;在中学层面上,也包括了教会中学和公立中学。而丁伟的博士论文值得我们借鉴,在洋洋洒洒的四百余页的篇幅中以非常详实的史实、逻辑清晰、层次分明地仅仅就英语函授教育进行了论述[44],从细微处入手写出鸿篇巨制正是我们撰写论文的要义之一。
在20 世纪以及21 世纪初,我国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的研究大多是粗线条勾勒,而后续的研究日益精细化。在研究视角方面,包括“生态哲学视域”[45]、“军事需求”[46]、“社会变革”[47]、“文化路径”[12]等。在研究内容方面,研究者也不仅仅是简单地按照时间或者不同类型的高校叙述英语教育的史实,而是在史实中提炼自己的观点,让史实服务于论点,如朱红梅的专著就是从基本特点、历史作用和经验与启示等几个方面史论结合的[15];研究日益细化到某一专题,如教育理念、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学术英语教学等,细化到某一地区如上海、福建、青海、江西等,而且对这些地区的研究从外语教育精细化到英语教育的历史变迁。
尽管研究内容与研究视角不断精细化,但对于某些专题的研究提升空间较大,如从学术史来看,通史较完备而断代史断代。即对于英语的历史进行贯通式著述的著作已经有多部,同时,晚清以及新中国时期的英语教育史也备受关注,但民国时期的英语或外语教育史尚只有两部。从研究内容来看,对于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的课程设置、教材建设和使用(包括课外阅读材料中的英语期刊、报刊等)、教师教育(如师资培养)等尚无专文探讨;在具体的课型方面,高广未讨论了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中英语文学阅读,但此类研究有点稀罕[48]。在人物专论方面,尽管有不少论文介绍了民国时期的学者,如叶公超等,但大多是回忆录性质的,少有像吕敏宏和刘世生对吴宓先生人文主义英语教育思想的研究[49]以及顾卫星和孙倚娜从英语教育的角度探索吴献书先生的教学思想与艺术风格、文化影响等的论文[50]。此外,学术交流、校园生活与校园文化(如英语演讲竞赛等)等方面的研究也可加强。从理论视角看,演变进程介绍多而对比评论相对较少。有的研究往往注重史实的呈现,而缺乏学理的提升,未能很好地联系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国家教育政策以及教师教育等因素进行深入探讨和研究,未能联系当代英语教育的弊端进行对比分析和研究。
由于对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的研究涉及语言教学、教育学、历史学等学科,因此,在研究队伍中,有硕士、博士,有外语方面的学者,也有教育学、历史学等方面的研究者,研究队伍大但不甚强,在众多的研究者中有许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研究内容、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等方面没有形成一以贯之的系统性的研究。如在研究方法方面,我们可以运用比较法进行系统研究,这种比较可以是共时的,也可以是历时的。在共时层面,可以比较研究民国时期师范类院校与非师范类院校、公立大学与私立大学、国立大学与教会大学等在教学理念、课程设置、教材选用、教学方法、测试、师资状况、学术研究等方面的异同,也可以从上述几个方面比较研究我国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大学英语的教育。在历时层面,可以从上述几个方面比较研究民国时期与共和国时期的大学英语教育,也可以比较民国时期与共和国时期的中学和大学英语教学的接轨问题,从而为现当代大学英语教学的“一条龙”提供借鉴。
在众多的研究中,研究者参考引用的文献大多是付克[1]、李良佑、张日升和刘犁[2]、李良佑和刘犁[22]、束定芳[26]、李传松和许宝发[4]等的专著或回忆录,对于国内、特别是国外相关史料的挖掘深度不够,除博士论文外,罕见其他研究者引用国外学者对我国大学英语教育研究的成果。
民国时期大学英语教育在通才教育模式(如清华大学外文系的博雅教育模式)、课程设置(如对英语阅读的高度重视)、雄厚的师资力量(如大量外籍教师的聘用、成批优秀人才的投身教育救国以及不拘一格选拔和聘用青年才俊)、中西交融的文化氛围、英语学习的环境(如英语和非英语专业课程全英文教材的选用、课堂全英文的教学以及课外的英语交流)、严格的测试(如严苛的入学考试和高淘汰率的课程考试给予学生来自内外的学习动力)等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可以为我国当代正在进行的大学英语教育,特别是对大学英语(公共英语)的改革提供参照系,对我国如何借鉴和发展前人英语教育思想并形成具有我国特色的语言教育思想具有重要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