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全
(重庆市黔江区阿蓬江初级中学校 重庆黔江 409008)
静坐电脑之前,最惬意的莫过于屏保显示一首诗。今天屏保显示的是苏轼的《花影》,左看右看,爱不胜之。忽然灵光一闪,似有话说,故而记之。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显然,这是一首七绝,而作为从事校园诗教的我自然想到的是音韵问题。在本诗中,“叠”、“不”、“拾”都是入声字,都在声律节奏的节奏点上,若让学生分析,学生多会说这不是七绝,因为首句“重”与“叠”字平仄失替,第三句“阳”与“拾”字平仄失替,第四句“教”和“月”平仄失替,自然也就有了平仄失对之病,既失替,复失对,肯定不是绝句。当然,学生是从新四声而论的。
如果要今天的人来吟诵这首诗,“教”字绝大多数人都会读作“jiào”。在现代汉语中,“教”有两种读音,一为“jiāo”,意思是将知识、手艺传授给他人,如教书、教徒弟;二为“jiào”,意思是训诲、使令。以义定音(多音字的字音规则),“教”字在此处是使令之义,读作“jiào”是正确的。然此诗用韵为平水,从其格律来看,则应读作“jiāo”。在平水韵中,“教”字在“下平·三肴”中解为“使也”,在“去声·十九效”中解为“教训”。很明显,“教”字应是“使也”之意。这与现代汉语中读作“jiào”时的字义是相同的。“教”字古今音义发生了颠倒之变,以义定音的规则不再适用,这是很麻烦的事情。其实,平水韵中的平声是上、下平之分,而非阴、阳之辨,其读作“jiāo”,到底还是用的今日之读法,其古下平之读法从何而知之?
再说说“收拾”中的“拾”字。在现代汉语中也有两种读音,一为“shí”,捡取之意;另为“shè”,通“涉”,如拾级而上。而在平水韵中,“拾”仅为入声(见“入声·十四缉”)。诗中此处本为捡取之意,普通话中无入声之读,而读为“shè”,显然也是不对的。这让今日之学生如何读之?让今日之教师如何教之?
当然,“不”字在平水韵中是入声,自然为仄。在普通话中“不”字有音变之性,本为四声,但其在四声之前,则读为二声。此诗中“不”在“开”前,现在的学生自然读作四声,在此诗句中古今声韵恰好重合,皆为仄声,故在平仄辨析上无入声之碍。
因此,从今日之诵读而言,通韵应行。从法定用语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十九条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中华人民共和国通用语言文字法》第二条规定“本法所称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普通话和规范汉字”,第三条规定“国家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第十条规定“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以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为基本的教育教学用语用字”。如此看来,用中华通韵,法、理皆具。从诗教实践来看,中华诗词的传承也离不开现代普通话教学这一沃土,离开普通话去另立一套平水韵读音系统,无异于在光秃秃的岩石上种庄稼,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莫急,还有“重重叠叠”之“叠”字未解。“叠”字旧为入声,此用合律;而在新四声中“叠”读作阳平,故有平仄失替之症。“重重叠叠”在汉语中为并列使用的两个重叠式合成词,符合人们的语言表达习惯,古今皆然,已经固化,不可拆分。这种固化的语言表达词汇还不少,如旧体诗中“清明时节”“沾衣欲湿”“有约不来”“西出阳关”“短笛无腔”,其声律节奏点上的“节”“湿”“约”“出”“笛”字在旧皆为入声,新皆为阴平或阳平,若全以平声而论,则其固化表达语汇不可入律绝,岂不可惜!成语中此类固化词汇更多,“鹤发童颜”“旁敲侧击”“南辕北辙”“空中楼阁”……如果按新四声则要强拆,那必有“钉子户”存在。真要强拆,无异于断桥阻路,是行不通的。汉语词汇结构相对固定,其变化远慢于音韵。因此,平水韵也有其续存的现实语汇基础和必要性。
我们离不开繁花似锦的古人诗园,又难以拆分固化的语汇结构,平水之轨仍在,可行之。同时,现代绝大多数人已确实读不来入声,普通话又是法定通用语言,中华通韵之用法、理皆具,大可行之。从近十年的校园诗教实践看,要在所有学生中进行诗教,推行平水韵太难,用中华通韵则很容易。当然,兴趣确实浓厚者,用平水韵也不是问题,只是此类学生人数太少,不利于普及。因此,我在教学中要求学生阅读和赏析古人的格律诗词时,要用平水韵;在自己创作格律诗词时提倡用中华通韵。双韵并行、各取所用的“新双轨制”,在诗教课堂教学实践中效果较好,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