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说到电视剧——论《白鹿原》的改编

◎张 倩

（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 临汾 041000）

作为 20 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小说《白鹿原》烙印着一代人的阅读记忆。对于它的诸种改编，自诞生以来就存在各种争议。无论是同名电影、话剧、还是舞剧、秦腔，读者都会关注它是否贴合了原著，是否还原了原著的“精魂”。被改编成电视剧自然也不例外。我们可以从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等方面对比解读，继而探讨改编的得失之处。

一、人物形象的再塑造

电视剧《白鹿原》呈现了一系列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形象塑造都围绕电视剧创作的价值取向。小说中的白嘉轩，是恪守封建纲常伦理的代表性人物，行事光明磊落，为人仁义正直，是一位优秀的封建大族长。他一心维护宗族礼仪，一心为原上村民着想，但绝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物。与小说相比，剧版的白嘉轩却被塑造为“高大全”式人物，利用故事情节的改编为人物增光添彩，原著中他主动引进罂粟，发了大财；电视剧中，白嘉轩种罂粟是因为当了族长要翻新祠堂，并且胡掌柜向他保证这只作药材而不是卖去烟馆作鸦片。通过这个情节的变化，白嘉轩成了一个没有一己私欲的正义代表，成为白鹿精魂的主要代表，是剧中价值重建的主要承担者。这样的改变固然使得主角形象丰满，却似乎和原著主旨有所偏离。

二豆，这个在电视剧中大放异彩配角人物，获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他呆傻且语言表达有障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傻子”，白鹿原凡有大事发生，二豆都会出席，他以一种常人无法逾越的眼光观察着原上各色人物的粉墨登场和黯然退场。他无忧无虑，无法真正领悟原上的一切事变，他只是无意识地守着自己的本分，傻而不坏。仙草感染瘟疫离世时，村里人唯恐避之不及，无人送葬，唯有二豆举着白幡扶着棺材；在瘟疫中，白嘉轩担心二豆感染瘟疫，呵斥他离开祠堂，他歪着头说：“俺跟着你”，于是他始终陪伴在祠堂。二豆这个又痴又傻的呆子，只是无意识地履行生命的职责，然而引人深思的是，唯有他躲过了兵灾、饥馑、瘟疫，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那些为自由平等奋斗的主角却全都走向悲剧结局，讽刺意味显而易见。

二、故事情节的再创造

影视剧是最为观众所欢迎且受众最广的艺术形式，因此情节画面的呈现必须符合影视剧的上映标准。所以，小说中的情色描写片段在搬上荧屏的过程中往往会被删减或一掠而过。作为书中极具香艳色彩的女主角——田小娥，在电视剧中由于情节的变动被塑造成追求自由与生存的悲剧女性形象。原著中， 田小娥虽然饱受大龄举人的折磨，但她却因为原始欲望勾引诱惑黑娃，置封建纲常伦理于不顾，是一个凭人性本能活着的女人，而电视剧中田小娥多次命运的转折，如投靠黑娃、勾引白孝文都是迫于生存，但即便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一次次被压迫、被剥夺，最终被自己的公公给杀害，镇压在塔下永世不得翻身，这揭露了男权社会的罪恶行径。

为了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符合电视剧改编的整体要求，电视剧《白鹿原》在交农事件上作了改动，原著小说，交农的主角是长工鹿三，而在剧中，白嘉轩利用鹿家火铳成为交农事件的领导人物，演了一场以三声铳子响为结局的火铳争夺战，使白嘉轩充满了原本并未体现的主动性、带头作用和领导才能，带有明显的主角光环。相比之下，鹿三却只能作为听令的“工头”照章办事，交农结束后官府抓人，编剧又一次为白嘉轩增加戏份，令其大义凛然地替被老父强行赶到官府自首的鹿子霖顶罪。这一段情节的安排作用十分明显增加了白鹿两位主角的互动与情谊，也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强调了白嘉轩舍生取义的豪壮形象。

三、电视剧改编的失与得

（一）弱化了原著的悲剧色彩

《白鹿原》熔铸了作者浓厚的悲剧意识，剧中几乎所有主角的追求都走向了悲剧结局，每个人物都无可避免地被拉进命运这口残酷的井，这体现了作者对文化与历史的思考。原著中，真正献身革命的鹿兆鹏和白灵要么下落不明，要么被自己人杀掉。其中，人物命运改动最大的是白灵的结局。作为“白鹿精魂”的象征，她有信仰，有追求，为革命和理想奋斗，最终却被自己的同志活埋。电视剧中，白灵在反围剿中壮烈牺牲，悲剧色彩明显减弱。这样的改编虽然更加符合当今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却无法媲美原著中震撼人心的讽刺色彩和悲剧力量。

（二）“史诗”的完美呈现

七十七集的电视剧《白鹿原》从时长上足以见得它对原著史诗感的追求，它通过白鹿原乡民的生活来浓缩中国民族历史的变迁，清晰地重现了近现代半个世纪以来个人、家族、村庄的历史蜕变，获得一种大气深沉的史诗性品格。电视剧选取的主线是白嘉轩作为族长，经历半个世纪的世事变迁，始终为族人的整体利益着想，他将白鹿原家家温饱、人人仁义作为人生的追求。一条主线，一个主心骨，一片由小农经济和儒家文化共生的土地，织起一幅纷繁复杂的白鹿画卷。电视剧以影像方式呈现了半个世纪以来古老中国历经的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将原著中的“史诗”气魄完美地呈现出来。

（三）白鹿“精魂”的完美传达

电视剧《白鹿原》对原著中三代人的明争暗斗、恩怨情仇进行了还原，并且贯穿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场面，引领观众走进那个真实的古老乡村，体会白鹿原翻云覆雨王旗变幻，家仇国恨交错缠结，冤冤相报代代不已，尽管内容繁复，但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心骨，那便是：白鹿精神。白鹿精神象征着一种永不摧毁的民族脊梁，这个脊梁就是我们的传统美德：诚信、仁义、宽厚、担当，剧中白嘉轩的忠厚仁慈、一心为民，朱先生的冒死止战、正义凛然，冷先生的倾囊相助、为人忠厚，鹿兆鹏的义无反顾、献身革命，白灵的敢想敢为、无惧牺牲……这些优秀传统一脉相承，成了观众的价值取向和情感认同，电视剧也就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电视剧的改编传达了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当代理念，剧中人物的重塑和情节的再创体现了编剧对崇高向上的传统文化的极力张扬。当风云变幻之后，再次审视白鹿原，我们对于失却民族观念、残忍奸诈的岳维山和贪婪自私、欺压百姓的田福贤之流自然更加鄙视，我们更为朱先生的高瞻远瞩、无私无畏、引领后生的浩然正气所折服。当传统文化邂逅现代文明，必然是扬弃交融，让优秀得以传承，让新鲜的血液得以补充，成为有时代精神的“白鹿文化”。

总体上看，《白鹿原》电视剧的改编是成功的。它在尊重原著精神的基础上做出符合当今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改编，不仅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满足，也激发当代人去思考我们的传统文化，具有恒远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