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鹏 黄佳欢
(西南民族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41)
彝族崇尚黑、红、黄三种颜色,这三种颜色是彝族漆器图案纹样的主要用色基调,其中黑色主要作为漆器的底色,红黄两色则是作为漆器纹样的用色。在彝族文化中,黑色是土地和财富的象征,意为尊贵、庄严、肃穆;红色代表热情、勇敢及对太阳和火的崇拜;黄色则是光明、温暖的来源,是阳光的象征。此外,黑红黄三色在彝族图案纹样中并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呈现出由外而内的层次布局——在彝族漆器纹样用色的排列上,为遵循美观和层次感的规则,彝族漆器创作者通常不会在多个层的纹样上用同一种颜色,而是在“黑—红—黄”三色的交替使用中表现出纹样的层次感和视觉效果。
黑红黄三色集中了彝族最原初的历史渊源和传统文化,融入彝族人民在漆艺文化、刺绣艺术的构建中,进而表现出我们在彝族漆器图案纹样上感受到的三色艺术。这三色是彝族历史文化的积淀,在漫长的历史中形成,通过日常习俗,赋予神秘的色彩。
黑、青、褐、红、黄、白(强烈的、鲜艳的纯色对比,张扬色彩的表现力度)是黎族妇女祖辈在织锦艺术的传承下形成的色彩规则。由黎族先民“物我相同”“阴阳相交生万物”观念作用于黎族织绣图案中,产生象征阴阳的配色方案——红、黄、白为阳色,黑、青、褐为阴色。在黎族人民的颜色观念中,黑色表示吉祥、庄严和驱逐妖邪之意;红色象征权贵、尊严,是权力地位的颜色标志;黄色则是生机活力、平安长寿的意喻。
彝族漆器纹样讲究三色审美,黎族织锦纹样则重在阴阳两色的使用,两个民族在各自民族传统纹样的装饰上都有其对色彩尊崇的一套成系统的认知理念。黎族织锦纹样中表现出的阴阳两色既包含有彝族漆器纹样讲究的三色,彝族漆器纹样的三色审美也同样体现出黎族织锦纹样用色中的层次感和深浅—冷暖两色互补规律。这两个成体系的配色理念,都各自体现出彝、黎两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演化而出的文化观念、历史渊源,对民族图案纹样用色的自然尊崇观念。
彝族在漆器及刺绣上的图案纹样在讲究对称的基础上,多用二方连续的表现手法(运用一个或两个不同的个体纹样进行反复、交替排列,构成连续的装饰图案)。这种手法应用于漆器的彝族图案纹样整体结构严谨,不显杂乱,也不觉单调,具有了极强的排列美感。以彝族漆器装饰纹样中的几何纹为例,鸡眼纹等纹样取材于彝族人民日常可见的花鸟鱼虫、飞鸟走兽和日月山河,彝族漆器创作者将其所见概括提炼出来,进行几何线条的抽象化,单体纹样的二方连续构形和整体纹样装饰的二方连续、四方连续排列表现出纹饰对称与层次美。
黎族织锦纹样大多表现为左右或上下对称,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秩序感。部分织锦纹样还在单体纹样的基础上向左右或上下扩展或延伸,从而形成一种连续感。黎族织锦纹样的构形形式与特点——多样与统一。多样指的是黎族织锦纹样多由点、线、面、块共同组成,纹样单元形态上的造型变化、组合纹样的空间比例、衔接、色彩变化造就了黎族织锦纹样的多样性;统一即是指黎族织锦纹样各部分之间的均衡和反复,均衡中有形相同量不同的反复,反复中又有相同形象、相似形象的对称、相同单元的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以及相似单元的连续。多样与统一的特性指出了黎族织锦纹样的主要构形特点——二方连续(及二方连续延伸出的四方连续)。
彝族酒杯、酒壶、盘碟等漆器通常以底部一个圆形为中心单位,纹样的布局由中心向四周延展。笔者在西昌仿古街漆器店调研中发现,彝族漆器纹样的中心单位通常为太阳纹、鹰纹等单体纹样,漆器里外两面则以窗格纹、鸡眼纹、牛角纹等几何纹样二方连续以装饰。装饰纹样主次分明、结构层次错落有致,这样的特点为彝族漆器平添了许多视觉上的章法美;
黎族织锦纹样二方连续的排列方式有以下几点:1.同一个单元形的连续排列;2.两个基本形的反复排列;3.三个基本形按顺序重复连续排列;4.基本形进行上下颠倒的连续排列;5.由两个相同单元纹样以线对称的方式组成一个单元形的连续排列;6.造型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近似单元形的连续排列;7.以内容不同的单元形连续排列在同一骨格定式中;8.形象相同色彩不同的单元形的连续排列。这八点特征道出了黎族织锦纹样在二方连续构形上的成系统规则。正因为黎族纹样在构形、结构上讲究章法,以二方连续为主的构形特点契合黎族织锦呈方形、矩形的形态特点,黎族织锦纹样在整体形状表现上突出一种连续的规律动态美和均衡反复的层次感。
彝黎两个民族的装饰纹样在构形、排列结构上讲究章法,又都遵循“二方连续”的构形及排列规则。这一共同的特性具体在彝族漆器和黎族织锦的创作过程中虽有细节上的不同,却也在宏观创作视角上共同反映出彝黎两族在纹样创作中表现出的艺术智慧和直觉。
蛙纹——蛙纹图案在黎族民间流传很广,在黎族人民的图腾崇拜和传统观念中,蛙是雨季的信奉对象,有表达母爱和避邪的象征意义,是主要的图腾崇拜动物之一。蛙是多子动物,繁殖能力极强,出于对蛙在繁衍能力上的崇拜,黎族妇女服饰上装饰蛙纹就被注入了特殊的祈求繁衍生育、多子多孙的象征意义。黎族人民对蛙的羡慕、崇拜,表现在织锦创作中,进而造就出蛙纹这一黎族织锦代表性单体纹样。蛙纹经过黎族创作者的不断想象、改造,不再以具象的现实青蛙造型出现在织锦中,而是以抽象化、几何线条化的形态呈现出来。蛙纹中蛙的四肢乃至整体呈菱形,或被拉长,与人形相似,在相关研究中亦被称为“人形纹”。
彝族太阳纹的创作历经数百载,从萌芽至成熟由圆饼形——葵花形——星形——日光形步步发展,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单体或组合纹样造型。太阳纹在漆器的装饰纹样应用中,大多因为雕刻工序的繁琐而退一步求之,只表现为几何化的简单单体纹样。
蛙纹和太阳纹看似两不相干,一为火,一亲水,却也都映射出黎彝两族在自然崇拜上的共同观念特征。正是基于对山川河流、花鸟鱼虫的原始崇拜,在不断的艺术加工、改造下,蛙纹和太阳纹成为黎族织锦和彝族漆器各自的代表性装饰中心单体纹样。
彝族漆器纹样和黎族织锦纹样并不完全是不相干的,二者在创作时的用色上都尊崇一定的认知理念,在装饰纹样的排列组合上亦是讲究“二方连续”这一构形特点。彝黎两族各自的代表性纹样,映射出自然崇拜普遍存在于诸多民族早期的社会中,进而由自然崇拜延伸出图腾或图案纹样的创作。对彝、黎两族纹样共同点的分析,应用于现实生活的装饰纹样设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