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第一场雪

◇浙江省苍南县灵溪镇灵江小学 杨 聪

清晨醒来，听见妈妈惊喜地说：“昨夜下雪了，很大呀！你看，地上都是雪！”

我连忙起床，拉开窗帘向外望去，白茫茫的一大片，整个天地真的是“银装素裹”！好多年没见过雪了，都想不起来之前是哪一年下过的。久违的雪啊！

一到学校，我就发现学生个个喜气洋洋，好像过春节一般。学校原本要求每个班级照常上课，可是，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心猿意马，老师根本上不了课，而且学生越坐越冷，越来越烦躁，有些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摇来晃去，真是“坐立不安”哪！……最终领导研究决定不上课了，通过广播通知上午大家看雪、玩雪，自由活动，但要注意安全，下午放假半天。

我也下楼去，融入雪景之中，游走于学生之间。

“杨老师，杨老师，你来尝一尝，我的雪糕很好吃，免费的哦！”李如意一看见我就喜形于色，双手摇摆着两个雪块向我打招呼。

花坛边的小道上，苗正堂在悠哉地散步。此刻既没下雪也没落雨，他故意撑起了伞，还是一把红色的，而他又刚好穿红色的外套，一眼看去，分外显眼。

“正堂，你现在就是雪地里长出来的一株会走路的红蘑菇！”

“嘻嘻……”他听了就笑，脸红润红润的。

陈足尧跑了过来，一只手高举一个被捏成椭圆形的小雪球，叫唤着：“杨老师，我卖鸡蛋啰，我卖鸡蛋啰！你要买吗，杨老师？便宜点给你！”

“哈哈，你想吃雪糕吗？你可以用你的鸡蛋去换李如意的雪糕啊！”我转头找李如意，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章思语、鲍小祥蹲在花坛边，小脑袋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什么，远远望去，就像盛开在雪地上的三朵颜色各异的大花，“足尧，如意在那边呢！你快过去哦，也不知道她的雪糕被她自己吃了没有！”

“杨老师，我们的冰激凌才好吃！”陈和钦和吴福鑫也向我们跑过来，各自拿着一大一小的雪块，雪块被他们捏成长长的形状，一头圆一头尖。

“你们看，我捏的是乒乓球，白色的！”张步顺潇洒地张开双臂，戴着黑手套的手掌里握着一个圆溜溜的小雪球。他突然把“乒乓球”抛向陈足尧的上空：“足尧，接球！”陈足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乒乓球”直掉到他的头上，碎成雪粒散落开来，有些粘在头发上好像抹上了一粒粒珍珠，这个时候陈足尧才缩着脖子跳开原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哼！步顺，我让你吃我的‘鸡蛋’！”回过神来的陈足尧立刻把手中的“鸡蛋”朝张步顺扔去，张步顺撒腿就跑。两个人你追我赶，在操场那边一圈又一圈地绕，倒成了跑步比赛……

“我请你们吃我做的棉花糖……”这一边，易思青慢悠悠地走近我们，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把一大团毫无规则的雪块递到我眼前，“杨老师，你先尝一尝，你尝一尝看甜不甜？还有谁要咬一口，把嘴巴伸过来，别客气呀！”

我笑了：“你们一个个都挺会想象的嘛！不是玩的就是吃的。思青，杨老师不喜欢吃甜的，还是你自己多吃点吧，你可别对自己客气哦！”

“不客气，不客气，”易思青做了个“咬”的动作，吞咽了一下，自言自语：“好吃，很甜！很甜！”平时文文静静的易思青此刻竟也活泼风趣起来，真是情境改变人哪！

随后，这几个学生簇拥着我绕着综合楼的那条小径一路走去，我们一边看雪景，一边闲聊。

“你们看，远处的三峰山，白茫茫的……”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怎么样？”

陈和钦说：“真美！干干净净的白！”

“干干净净的白，和钦这话说得有意思！这就是‘一尘不染’啊！一点灰尘都没沾染，非常干净，能明白吧！”他们直点头，也难怪，此时此刻有景象有语境，是理解语句的最佳时机。

陈和钦马上造了个句子：“我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

易思青指了指环绕综合楼的湖面说：“大家看，下过雪的湖水真清啊，也是一尘不染的！”

“我起先捏一个雪球，雪化出来的水把我的手洗得一尘不染！”苗正堂边说边做动作。

“不错！你把雪球当肥皂了！就是太冰了，小心冻僵了手哦！”

“不会不会，我的手不怕冷！”苗正堂举起一只手掌，快速地一张一握活动着十指，“杨老师，你看，你看……”

吴福鑫说：“三峰山白茫茫的，一尘不染，它已经变成了一座美丽的‘雪山’，我就叫它‘三峰雪山’。雪不要融化了就好啰！”

“福鑫说得好哇！杨老师有办法，”我拿出手机把“三峰雪山”拍了下来，递给他们看，“怎么样，‘三峰雪山’再也不会融化了！杨老师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你们听听，看能不能懂它的意思——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易思青说：“我有些听懂，这句话是说青山像一个人，雪落在他的头上，他头发都白了，好像也老了。原来它是不会老的。杨老师我说得对不对？”

“对，说得蛮不错！”

陈和钦说：“青山本来是年轻人，因为下雪了，把他的头发染白了，看上去像满头白发的老人家。青山就有些烦恼了！”

不知何时，身后又跟过来几个学生，鲍小祥挤到我身边，冷不丁地插话了：“杨老师，杨老师，等太阳出来一照，白雪慢慢融化，青山的白头发就会越来越少，它又变得年轻起来了！”

“雪融化了，就好像青山脱去了白棉袄一样，变得轻轻松松的！”章思语也跟着说。

“你们几个人说得很生动哦！是呀，太阳能帮青山年轻，也能帮你们长高呢！冬天你们可要多晒晒太阳，很暖和的。到时就不会因为怕冷把自己穿成胖子一样了。穿得刚刚好，轻轻松松多好，是吧，思语？”

“是是……嘻嘻……”章思语一说就笑，“杨老师，我常常在外面玩呢，就不怎么冷了！”

“怪不得……”我伸出手掌按了按她的脑袋，眯眼做出目测的姿态，“你……你又比上个星期长高啦！再过几个星期你就高过杨老师了！”

“不可能，不可能，哪有那么快啊！”章思语直摇头。

吴福鑫靠过身来，站在章思语旁边，上看下看比了一下身高，认真地说：“杨老师，她好像没长高，跟原来一样。”

“杨老师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听出来了！”陈和钦有些得意，“这是幽默！幽默，你们知道吗？”

有几个人点头，有几个人摇头……

“我也知道杨老师是在开玩笑，幽默就是开玩笑，让我们高兴！”易思青很赞同陈和钦的话，“章思语要是长得那么快，就变成卡通人了！”

陈和钦说：“那是动画片，里面的人想高就高，想矮就矮！”

吴福鑫也来了兴致：“我喜欢看动画片！《猫和老鼠》特别有意思，每次我都看得哈哈大笑！”

章思语接过话，掰着指头数着：“我看过《喜羊羊与灰太狼》《大力水手》，还有《奥特曼》……”

“我也喜欢动画片！”鲍小祥突然问我，“杨老师，你喜欢吗？”

“一直喜欢！杨老师小时候的电视是黑白的，也看得津津有味呢，印象特别深刻的动画片是《绿野仙踪》，知道吗，里面讲一个小姑娘和稻草人、锡人、狮子……”

“哦，知道，知道，这本书我有看过，很有意思！”

“小姑娘叫多萝茜，善良可爱，还很勇敢！”

“稻草人是没有脑子的，锡人是没有心脏的，那只狮子特别胆小！”

“故事很好看！”

……

这群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又是一阵子的眉飞色舞。不知不觉我们就绕到了综合楼的背后，绿草坪早已变成了白地毯，花坛里的月季傲然开放，好几朵挣脱了雪花的覆盖，静穆地挺立在寒冷中，远远望去，白里透红，愈加鲜艳耀眼，精神抖擞。花坛周边，几棵树木的枝叶上开满了晶莹透亮的“梨花”，宛若人工冰雕。

小路边的一棵松树下，有三个小男生正弯腰蹲着，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对着树下的一块“大石头”拍拍打打，揉揉捏捏。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班的陈南、古启涛和黄鑫。

我问：“你们在干吗呢？给石头化装吗？”

陈南说：“杨老师好！我们在做石头。用雪来做，你们看，像不像？”

“很像！你不说，杨老师刚才还以为就是一块白色的大石头呢！”

古启涛说：“在路边的树下摆一块大石头，风景就更好！”

黄鑫说：“就像灵溪水景公园里的石头一样，又好看，又可以给人坐。”

陈和钦打趣道：“可是，一坐下去，屁股都湿了，石头却变小了！吓人一大跳！”大家都听得笑起来。

“我们是想象嘛，又不是真的！”陈南连忙辩解。

“哈哈，和钦说的是幽默话，他在逗大家乐！”我摸摸陈南的脑袋说，“不错的想象，杨老师支持你们！杨老师还有个建议，就是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大家想一想，刻什么字比较好？”

学生们顿时来了兴趣：

易思青说：“我是雪石头。”

我说：“有意思，这块石头特别白，与众不同。”

陈和钦说：“只能看，不能坐！”

我说：“行，无论石头是真是假，都在提醒看风景的人别坐在它的脑袋上。如果就是真石头呢？”

古启涛说：“那就刻：我是真石头。”

我说：“也有意思，好像石头在自我介绍。”

吴福鑫说：“我要刻‘您请坐’。”

陈和钦说：“要是我来刻，一个‘坐’字就够了。”

我说：“不错，给走路走累了的人休息休息。可以采用和钦的建议，单个‘坐’字更加简练。”

鲍小祥说：“旁边就是综合楼的教室，不能影响上课，我想刻‘安静’两个字！”

陈南说：“也可以只刻一个‘静’字！我更想刻‘爱护花草’！”

李如意说：“我就刻‘爱护石头’。”

陈和钦说：“我要去掉一个‘护’字，‘爱石头’也很通！杨老师你点评一下，我们几个取得怎么样？”

“小祥的想法挺好！这里不是操场，应该‘静’些比较合适。陈南的建议我也赞成，理由和一个‘坐’字一样，更加简练。陈南的‘爱护花草’和黄鑫、如意说的也值得考虑。和钦，你的‘爱石头’嘛，一看，还真有些幽默在里面，这块石头提醒大家说；‘喂，你们可要爱我哦！’……”大家听得笑了，我想了想，又问道：“那从‘爱石头’当中只选一个字来刻，哪个比较好？”

吴福鑫说：“‘石’字，说明它是石头。”

陈和钦说：“不要刻‘石’字，因为大家一看都知道是石头啊！还是刻‘爱’字好，有意思在里面，就是‘爱护’的意思，就是起先讲的爱护花草树木。”

“我知道杨老师肯定也会选‘爱’字，对不对？杨老师希望我们要有爱心，爱护这里的风景。”易思青见我点头，接着说，“我还想……刻‘欢迎光临’或者‘欢迎再来’四个字！”

我说：“这样刻也合适，我们学校就像一个公园！”

吴福鑫说：“杨老师，如果要刻字，字最好少些，还要写得好看。我觉得用书法的字最好。”

“有道理，杨老师赞同你的想法！”

吴福鑫说：“找书法家写。”

陈和钦说：“也可以到书法书里找，王羲之的字最好看！杨老师，这是你上课时说的耶！”

陈南说：“在电脑上也能找到这些字。”

……

大家七嘴八舌，聊得不亦乐乎。等我们绕回到综合楼前面时，已临近上午放学时间，或许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我和这些孩子刚刚经历的一次师生同乐的雪中之旅，就这么成了回忆，好在以上文字所叙述的情景，有些已经同步地被我用手机定格成了一张张照片。对我来说，当老师同样有着平常人的酸甜苦辣，然而，多数的乐趣正是来自孩子们的举手投足与童心童语，每每此刻就如同看见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

后来，我到教室里发现一向活泼好动的叶烨竟然端坐在位置上订正作业本。

“你怎么不出去玩，静静地坐着不冷吗？杨老师可没要求你这么认真哦！”

“杨老师，是我自己想做作业！我早就出去玩够了，身体都热起来，一点也不冷了！现在我就想做作业。”

我不禁看着叶烨默默地微笑。

“杨老师，你……干吗看着我笑呀！”叶烨摸着戴在头上的连衣帽子，他疑心帽子上有什么问题。

“你平时老是坐不住，要每个老师时不时地提醒，你看现在……杨老师欣赏你这一次的变化！”

他高兴地摆动着手中的铅笔，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