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华
(贵州财经大学信息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2020年初新冠疫情的突然来袭,社交隔离迫使各种业务向线上迁移,继而引发了一场社会生活、工作方式的深刻变革。使用手机支付避免现金的接触,通过在线购物购买生活日用品,在线教学实现“停课不停学”,在线会议、远程办公保证企业复工复产,手机上的“健康码”成为了通行凭证,医院看病要用APP预约挂号,没有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将寸步难行,疫情一方面为社会生活按下暂停键,一方面为社会的数字化进程按下了加速键。当“数字化、网络化生存”成为人们生活的常态,不同人群在互联网融入的方面差异被放大凸显,这些差异在代际之间、城乡之间以及不同社会阶层之间表现尤为显眼,这种差别和中国社会的老龄化,区域发展不平衡以及社会阶层分化等深层次社会问题交织在一起,成为了疫情背景下的新“数字鸿沟”现象。
数字鸿沟一词始出现于20 世纪90 年代的美国,当时ICT(Infor mation and com munication technology,信息与通信技术)浪潮对社会经济发展的深远影响方兴未艾,互联网在2 0 世纪90 年代从美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爆发式增长。以ICT为代表的新技术给人类社会带来普遍福祉的同时,也带来新的不平等和数字分化。数字鸿沟通常被定义为能够使用和不能够使用信息通信技术的人之间的差异,其本质是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数字、信息、通信技术在普及和应用方面的不平衡现象[1]。这种不平衡普遍存在于不同国家、地区、阶层、行业和群体之间[1]。美国是最早开始重视数字鸿沟问题的国家,美国商务部从1995年开始,连续发布4次数字鸿沟问题调查报告,把“数字鸿沟”视作美国首要的经济问题和人权问题,随着互联网的扩散,数字鸿沟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各国政府、社会的关注。
一般认为经济因素是造成数字鸿沟的最主要原因[2],而数字鸿沟又反过来会进一步拉大不同群体之间的经济差距,数字鸿沟被认为是伴随信息通信技术而出现的新型的不平衡,数字鸿沟的弥合可以减少贫富差距,维护社会公平。早期人们认为弥合数字鸿沟可通过提高ICT接入来解决,如加大通信基础设施建设,增加互联网接入数量、减低资费成本,让更多人有机会使用互联网。随着ICT技术的升级,互联网接入的沟壑逐渐被填平,所谓的“ 接入沟”已经逐渐被缩小。但人们又逐渐认识到接入会给不同人群带来发展机会的差别,不同群体之间由于经济、教育、所处环境、先天禀赋的差别,使其在应用层次上存在能力差异,形成所谓的“应用沟”。通常也将“接入沟”称为第一道数字鸿沟,将“应用沟”称为第二道数字鸿沟。
随着互联网在中国的萌芽和发展,互联网的发展不均衡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社会的关注。笔者以“数字鸿沟”作为关键词,在CNK I数据库进行了文献检索,共检索到中文文献2064篇,文献发表的时间跨度从2001年到2020年,2001年文献数仅为14 篇,2004 年就达到峰值137篇,后续年份文献数量略有回落,但均维持在100篇左右,说明“数字鸿沟” 问题始终得到较高的关注度。
从文献内容来看,早期文献主要从我国的发展中国家这一国情背景出发,研究不同国家之间的,地区之间的数字鸿沟。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互联网用户已经达到了5,600万,占总人口数的21%,而根据CNNIC在1997年发布的第一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1997年10月,中国的网民数量仅为62万,约为美国的11%,巨大的数字落差即为数字鸿沟最直接的体现。胡鞍钢在《新的全球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数字鸿沟》一文中,总结了不同国家地区之间的数字鸿沟,并采用了主成分分析法,对影响互联网覆盖的主要因素进行了实证分析,提取了四个主成分以解释影响互联网普及的因素。
我国由于幅员辽阔,长期的历史、地理原因使得不同地区之间的整体发展水平层参差不齐,此外长期城乡二元式的发展结构,使得农村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普遍落后于城市。根据C N NIC的数据,1997年36%的上网用户集中在了北京,北上广的用户占全国网民总数的50%,而西部边远省份比如贵州只占0.4%,地区差异、城乡差异明显,因此早期的文献也较多地涉及到我国地区间、城乡之间的数字鸿沟问题,并从数字鸿沟的测度、社会治理、普遍服务等角度展开深入的研究,总之早期的数字鸿沟研究主要围绕接入沟展开。
随着移动互联网在我国的爆发式增长,2011年我国手机网民数量首次超越计算机网民,截至2020 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9.04亿,手机网民规模达到8.97亿。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使得人们接入互联网的设备、技能准备、费用都得到较大的节省,“接入沟”已经得到较大的弥合。随着互联网与各个行业的融合不断深入,基于互联网的各种应用和服务层出不穷,数字鸿沟的研究也从早期的“接入沟“过渡到了“应用沟”,在线教育、智慧医疗、农村电子商务等领域应用差距成为了研究的新热点。
我国已然已经迈入老龄化社会,按照国际上对“人口老龄化”的定义标准,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60岁以上的老年人达到总人口的10%,或者65 岁以上的老年人达到总人口的7%,即为"老龄化社会"。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年底,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达24,949万人,占总人口的17.9%;其中,65周岁及以上人口16,658万人,占总人口的11.9%。加之三十多年计划生育政策对人口结构的影响还未释放完全,可以预计,未来我国老年人口的比重还会持续增加。
疫情期间,有关老年人群在融入互联网生活的种种困难被屡屡报道,在全民上网的背景下,老年人群所表现出的窘迫、无力让人心生恻隐。在疫情开始的早期,如何说服爸爸妈妈戴口罩成为了年轻网民在微博的热搜话题;疫情的传播使得人心惶惶,由于对信息缺乏足够的分析辨别能力,老年人群往往成为疫情谣言传播的“易感人群”。网上购物、网上预约挂号、扫健康码等对老年人群也并非易事,总体而言,我国老年群体所面临的数字鸿沟既有“接入沟”也有“应用沟”范畴。
在接入沟方面,老年人群的经济能力相对较弱,智能手机或者宽带的费用都会形成不小的经济负担。艾瑞咨询的数据,2019年我国智能手机用户达到10 亿,占总人口的70 %,但老年人群智能手机持有比例远远低于这个数,根据腾讯2018年发布的《老年用户移动互联网报告》,中国现有8,000万老年网民,约占老年人口的30%,和总人口的智能手机持有占比相差巨大,2017年美国65岁老年人智能手机持有比例约为42%。此外由于我国老年人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缺乏必要的知识技能使得老年人接入互联网的动机普遍不强。
在使用沟方面,老年人身体机能的衰退是客观事实,智能手机操作需要灵活手指和灵敏的视力,这些都形成了老年人使用障碍[3]。加之信息技术在我国的普及较晚,大多数老年人在其教育或者职业经历中没有得到信息技术的赋能,信息素养缺乏,即便老年人拥有了智能手机,但其使用的熟练程度不高、使用频率低、使用功能有限,在疫情中,普通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完成日常生活的数字化需求存在较大的难度。
疫情期间,我国面向两亿多大、中、小学生展开了大规模的在线教学,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互联网教育实验,以往在线教学往往是作为传统教育的补充角色,此次在线教育独挑重担,实现了“停课不停学”,最大限度保证了全国教育系统正常的教学秩序。
数字鸿沟的存在,使得全民在线教学的教学效果存在着较大的不均衡,继而引发了有关教育公平的关注,教育公平作为社会公平的基石,同时也是实现社会公平的最有效途径。通常认为在线教育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教育资源的共享,有助于推动教育资源的均衡。然而当“全民网课”在仓促间上线时,社会、家庭各方面力量的准备不足,引发了有关教育公平的担忧[4]。
首先在线教育的“接入沟”仍然存在,疫情期间在中国四地(北京、上海、江苏、浙江),平均有74% 的学生在家有电脑用于学习,这一比例仍明显低于世界经合组织平均值。我国仍有相当数量的城市困难群体、农村贫困人群,购置电脑、智能手机和接通宽带仍然是较大的经济负担。河南郑州的14岁女孩,因为没有智能手机上网课,选择在家中服毒自杀,有些贫困家庭,可能一家人共用一部手机。虽然我国已经有14亿智能手机的保有量,但对于某些困难群体而言,一部智能手机仍然是难易逾越的“接入沟”。
此外,在线教育的效果更容易受到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家庭的经济背景、父母受教育程度等因素的影响,那些自我约束管理能力较弱,家庭经济状况较差、父母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学生将沦为弱势群体。一项来自美国的研究表明,在美国的一些地区,在线教育带来了教育的不公平,拉大了学生之间的差距,尤其降低了男生、GPA靠后的学生的成绩。国内也有学者关注到了数字鸿沟对于在线教育质量的影响,即受众在信息和技术获取能力上存在差异,最终又会导致在线教育的效果存在差异。
当前,中国仍然存在显著的城乡二元结构,农村地区既存在有“接入沟”更有“应用沟”。
普遍服务作为缩减数字鸿沟、特别是硬件设施方面的“接入沟”的重要手段,过去近二十年,我国电信普遍服务成绩斐然,“村村通”和“电信普遍服务试点”两大工程的深入实施,中国广大农村群众上网条件得到极大改善。2019年,我国行政村的光纤和4G的覆盖率都已超过98%,农村及偏远地区学校网络接入条件不断改善。以西部省份贵州为例,2018年,电信普遍服务三批试点项目在全国率先全部竣工;2020年,在行政村村村通光纤的基础上,实现了“组组通”,全省3.99万个自然村寨100%实现 4G畅通。但是在其他边远的村落,盲点依然存在,95后女孩思朗巴珍雪山顶找信号上网课的报道让人动容,今后还需要继续推进农村地区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
由于经济、人口、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农村地区人群的互联网应用需求和应用水平整体较低,“应用沟”依然明显。我国正推行乡村振兴战略,2019年出台的《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提出了建设“数字乡村”的目标,未来农村将更加注重发展农村数字经济,推动互联网与特色农业的深度融合,必将催生农民的互联网需求及使用技能提升,有望弥合农村地区的“应用沟”。
数字鸿沟作为复杂的社会现象,它由技术而起,而又远远超过了技术问题本身,它涉及到技术、经济、政策、文化等诸多因素,是有多方面构成的综合性差距[5],疫情的爆发是中国社会数字化、网络化转型的一个重要节点,弥合数字鸿沟是我国拥抱数字经济,建设普惠型社会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