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唐代还须认真留意的,是草书。没有草书,会是唐代的重大缺漏。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牵涉到书法和时代精神的关系问题了。
伟大的唐代,首先需要的是法度。因此,楷书必然是唐代的第一书体。上上下下,都希望在社会各个层面建立一个方正、端庄、儒雅的“楷书时代”。这时“楷书”已成了一个象征,以美学方式象征着政治需要。
但是,伟大必遭凶险,凶险的程度与伟大成正比。显然出乎朝野意外,突然爆开了安史之乱的时代大裂谷,于是颜真卿用自己的血泪之笔,对那个由李渊、李世民、李治一心想打造的“楷书时代”做了必要补充。有了这个补充,唐代更真实、更深刻、更厚重了。
这样,唐代是不是完整了呢?还不是。
把方正、悲壮加在一起,还不是人们认知的大唐。至少,缺了奔放,缺了酣畅,缺了飞动,缺了癫狂,缺了醉步如舞,缺了云姻迷茫。这一些,在大唐精神里不仅存在,而且地位重要。于是,必然产生了审美对应体,那就是草书。
想想李白,想想舞剑的公孙大娘,想想敦煌壁画里那满天的衣带,想想灞桥、阳关路边的那么多远行者的酒杯,我们就能肯定,唐代也是一个“草书时代”。
唐代的草书大家,按年次,先是孙过庭,再是张旭,最后是怀素。但依我品评,等级的排列应是张旭、怀素、孙过庭。
张旭好像是江苏苏州人,但也有一种说法是浙江湖州人。刚入仕途,在江苏常熟做官,有一位老人来告状,事情很小,张旭就随手写了几句判语交给他,以为了结了。没想到,才过几天,那位老人又来告状,事情还是很小。这下张旭有点儿生气,说:“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屡屡来骚扰公门!”
老人见张旭生气就慌张了,几番支吾终于道出了实情:他告状是假,只想拿到张旭亲笔写的那几句判语,作为书法精品收藏。
原来,那时张旭的书法已经被人看好。老人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索取,也真是够诚心的了。
中国古代书法史出现了非常特殊的传递层次,一天天晨昏交替,一对对白髯童颜,一次次墨池叠手,一卷卷绢缣遗言……这种情景,放到世界艺术史上也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