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80后”青春文学的“影像”化叙事

2019-12-30 16:05易桑宇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青春文学动漫青春

易桑宇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65)

青春文学潮流的兴起与“80后”作家息息相关,“‘80后’青春文学起源于新概念大赛,发端于网络媒体的兴盛,受惠于图书市场的推波助澜,成就于一批中坚力量不懈的文学写作”[1],郭敬明、韩寒、张悦然、周嘉宁是“80后”作家群的突出代表。青春文学之所以能引起广泛关注甚至成为一种类型化的作品,是因其完全不同于传统文学的厚重而有一种由虚拟和想象带来的轻逸之感。 “80后”是在动漫文化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一代,动漫的审美潜移默化地影响了“80后”小说的叙事方式。

动漫是隶属于静态绘画艺术的漫画和从属于动态影视艺术的动画两者的融合。青春文学的“影像”化叙事明显带有自己的风格,它不只是借鉴了电影的叙事同时也吸收了漫画的手法。20世纪40年代,日本动漫的鼻祖手冢治虫“将大量的电影拍摄手法引入漫画,按照电影画面来设计,用类似电影里的分镜方法来决定画面的分配,将大小不同的画格排列在一起,造成类似镜头推移的效果”[2]164。80年代《铁臂阿童木》《机器猫》《圣斗士星矢》等动画作品陆续进入中国市场,并迅速掀起漫画热潮,“80后”正是在这些动漫的陪伴下成长起来。所以青春文学的“影像”化叙事不再只是对现实的逼真复制而是变形后的夸张表达,是具有虚拟与想象特征的“影像”化叙事。青春文学在叙事上表现出的“出位之思”[3]散发出了独特的魅力。

郭敬明的《幻城》《1995-2005夏至未至》《爵迹》就极具典型,读者几乎都能找出这些小说的日本动漫原本分别是《圣传》《NANA》《FATE》。郭敬明“成功地将这种日式动漫文化融入了自己小说之中,通过强烈的色彩词语和宏大的场面叙述,将小说变成了充满奇幻的世界,并充分利用文学的想象空间,使整个故事的外延得到无限的扩展”[4]。莫言在评价张悦然的《樱桃之远》也说道“在小说形象和场景上,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动漫的清俊脱俗、简约纯粹”[5]4。青春文学的“影像”化叙事以天马行空的形象塑造和动态流转的场景带给读者如同虚拟动漫般无限的想象空间和轻松愉快的审美体验。

形象的塑造是小说创作的一个要素,在青春文学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大批漫画式的形象,“80后”作家精心勾勒人物外貌,充分利用视觉化的手段展现人物形象。实际上,鲁迅先生在刻画人物时就已经采用了粗线条的漫画笔法,并将这种手法称为“廓大”[6]14。鲁迅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的杨二嫂、“三角脸”“方头”“鲇鱼须”都是运用了“廓大”手法的典型人物。“80后”青春文学的形象塑造不只是放大人物最富有特征的部分,而是与日本动漫一样将夸张和变形的手法发挥到了极致。

青春文学形象塑造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对动漫形象的借鉴。动漫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变形,变形的第一种就是“根据唯美主义对人物的修缮。如正面形象的人形均具有八头身的比例,神采流溢的眼、长发或垂放如披泄的瀑布”[7]74。青春文学中有不少唯美的形象,突出地表现了青年一代对美的向往和追求。最为突出的就是郭敬明的小说对人物的唯美化处理。不论是《幻城》《爵迹》这样的幻想题材,还是《1995-2005夏至未至》《悲伤逆流成河》的校园题材,亦或是《小时代》《梦里花落知多少》这样的都市题材,其中的人物都有着类似于少女漫画的俊美形象。第二种变形是Q版的处理方式,即指非常夸张、可爱的角色造型。首先,不少青春小说本来就是以卡通形象为主角来书写故事,如张悦然的《鼻子上的珍妮花》是以匹诺曹为主角;周嘉宁的《超级马里奥在哭泣》借鉴了日本游戏里的角色;《小飞人的细软》中的小飞人是个“小个子的男孩子,皮肤透明,眼睛弯曲,他在空气里面缓慢地一起一伏,身体就好像是一团梦中的棉花,闪着光”[8]33。其次,在一些青春小说中还特意加入了卡通化的形象。韩寒在青春武侠《长安乱》中采用拟人化的手法塑造的短腿小马“小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对“小扁”技能高超或极通人性这一面着墨不多,而重点描写小马的呆萌可爱。“体格瘦小,尾稀腿细,马力小,吃得多,跑得少,速度慢,但小巧玲珑,方便携带……老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你,一副即将要被欺负的模样。”[9]61最后,青春小说中通常都是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们,有不少如动漫中身材娇小纤细,长相可爱的“萝莉”“正太”的形象。“镜中的女孩有一张很白的脸,眼睛大而圆,有黑且浓密的睫毛,略厚的嘴唇微微张开,像露水中浸过的葡萄一样饱满”[10]124,“他的身体的比例明显失调,头很大,四肢比较纤细……他有一双机敏的耳朵,红红的眼睛,像一只穿了黑色外套的兔子”[5]92。变形的运用使得青春小说的人物都变得更加梦幻、可爱。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动漫最突出的就是幻想的力量,带领读者进入虚拟世界,受此影响,青春文学中还出现了不少另类的形象,如张悦然笔下的杀手、白骨精、女巫,颜歌笔下的异兽,笛安笔下会说话的瓜果蔬菜等都表现了“80后”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文学艺术的趣味性。

青春文学形象塑造对动漫的借鉴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在“画眼睛”上面。中国古代的画家就特别重视画龙点睛,正如顾恺之所谓的“传神阿堵”,苏轼所说的“传神之难在于目”。鲁迅就把绘画中这一手法运用到了小说人物的刻画中,他说:“要极俭省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11]106而青春小说中的“画眼睛”则是变简为繁,日本动漫注重人物眼睛的绘画,将其作为人物刻画的重中之重,经常人物的眼睛就占去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一并将瞳孔画的很大,这样一种夸张的手法使得人物的眼睛乃至人物整体更加灵动。青春小说往往也是通过对眼睛的勾勒、眼睛颜色的描写来刻画人物形象,外化人物的心理活动。对眼睛的描写是刻画人物性格的一种手法,在《1995-2005夏至未至》中郭敬明就多次渲染男主人公傅小司的“大雾弥散的眼睛”,“他的眼睛,带着茫然苍茫的寒气,立夏觉得像是在看一面清晨笼罩了的湖……眼睛里没有焦距像起了大雾”[12]8。对眼睛的描写就形象地表现了傅小司温和、低调、对他人的事漠不关心的性格。而《幻城》中“白色晶莹的瞳仁”和“红莲火焰般的瞳仁”的描写暗示了冰族火族的身份。“我总是看到那些在阳光下变得深深浅浅的斑驳树影落到他白色晶莹的瞳仁中。很多次我都错觉小哥哥的眼睛是黑色的,那种如同紫堇墨一样纯粹而诡异的黑色。”[13]73对眼睛的描写不仅是唯美人物的手段同时也是身份的符号化象征。张悦然也常强调对人物瞳孔的描绘,用眼睛来展现人物情绪。“那个荷兰男人的眼睛里有火,橙色的瞳孔一些汹涌的火光……那是一口火山温度的井,杏色的井水漾满了疼痛……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有火,仍旧是赤色的,呼啸的。”[14]106用“橙色”“杏色”“赤色”来修饰瞳孔,直接将“我”对这个男人的迷恋,“我”完全陷入爱情的内心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可以说正是对人物眼睛的刻画让青春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与动漫形象如此契合。

青春文学形象塑造的显著特征之二就是如动漫一样通过视觉化的描写将人物的情感、情绪、心理外化、实体化。影视艺术在现代意义上的功能就是把高度理性化解为丰满的形象,而“动漫的表现手法不受现实规则的限制,这种悖离产生的张力则是比任何一种影视形式更具有视觉冲击力”[7]76。就如影视艺术中的人物通常是靠表情的变化、肢体动作的改变来表现其心理活动,小说中也经常隐去人物的自白而直接以特写镜头来表现人物喜怒哀乐的变化,但这种改变是细微的。而动漫中人物可以任意大幅度的变化,现实中不可能表现的动作、话语都能实现,愤怒时头顶冒出的白烟,尴尬时脸上一堆斜线,害羞时立刻浮上脸颊的红晕……都是动漫中经常出现的画面,具象化地表现了本来难以表达的人物内心情绪,青春小说就将这种动漫中才会出现的手法运用到了小说的描写中,用一些视觉意象将缥缈的情绪由虚变实,取得了非常好的表达效果。就像上文所说的瞳孔里可以涌出火光,“我”对这个荷兰男人的爱意就表现在了这团火里。《小染》中非常口干的心理由这样来展现:“我很口渴。我的嘴唇像失水的鱼一样掉下一片一片鳞片来。”[15]29十分趣味地表现了人物口渴难忍的内心活动。“最末的一句话犹如一簇幽蓝的鬼火,倏地蹿出来,再看兰姨的脸,也被一层幽蓝的火光映着,显出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16[11]《誓鸟》中“我”对兰姨的疏远就从这一刻开始,在“我”眼中兰姨的脸居然是映照在幽蓝的火光中,具象化地表现出了兰姨在“我”心中的可怖和“我”越加冷漠的心理。“他的头发在阳光里疯长。还有他眼底的一片粉红色。粉红色真明艳啊,可以开出桃花。桃花掉在我的眼睛里,一片两片很多片。”[14]95《桃花救赎》中头发能够疯长,而且赭石眼底的粉红色开出了桃花,救赎了“我”,让“我”的爱情也开出了灼灼桃花。如这样的视觉化书写不胜枚举,不仅简单直接地表现出了人物内心的声音,而且别具韵味,极具艺术性。

青春文学注重对人物外貌的描写,采用了漫画的手法来塑造人物外形,不再只是简单的夸张,而是多了唯美化、卡通化等多种方式。传统“影像”化小说主要通过人物特写、动作、对话来表现性格和情绪,而青春文学在此基础上又运用了动漫中极具想象力的具象化的手法。

动漫是画出来的视听造型艺术,用绘画技巧进行场景设计具有很强的艺术感。青春小说不仅是精心描绘人物形象,同时也运用了动漫分镜头的手法,对场景作图像勾勒式的描写,使得青春小说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呈现出视觉化的语境。青春文学作家用语言绘画,叙事技巧和结构艺术也许并不是他们首先要追求的,视觉的美感却是他们一定要凸显出来的。比如以下一个画面的描述:

我站在绿成一片模糊的高草中,抱着那只喜欢望天的幼小的黑猫。我穿着白得很柔和,白得可以与云朵没有界限的长裙,纤细的白色流苏同纤细的绿色高草相纠缠。我身后是爬满野蔷薇的半壁墙。我有着与花朵很相称的新鲜的笑[14]14。

对人物和背景环境作细腻的描写,简约淡雅的色彩搭配,以清新的风格表现人物及场景的美感,如同一帧精美的动漫画面展现在读者面前。

光影和色彩是影视造型的两个重要因素,这两者在动漫艺术中尤为重要,而且动漫夸张变形的本质不仅是在形象的塑造上,也表现在了整体的画面风格上。动漫常以极富张力的色彩搭配、梦幻超现实的光影给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青春小说中充溢着对光影色彩的抽象化描写。同时作家还善于通过对特定意象的反复描写来增强画面感。这些小说或以超常的色彩搭配赤裸地表现青春的残酷诗意,或以明亮清新的色调展现青春校园,或以瑰丽朦胧的光影营造梦幻的世界。以强烈的视觉效果营造整体氛围是青春小说极为突出的特点。

动漫作品主要由线条和色彩来填充的,色彩是最为直观地展现整体风格、渲染氛围的因素,青春文学中使用了大量的色彩词汇。首先,“80后”作家对色彩有着天生的敏感,在创作中运用了大量的色彩词来勾勒画面,甚至大量使用相同或类似的色彩词反复描写,使之在整体上形成了文本的一种色调。如《葵花走失在1980》中反复使用“黄色”“橙色”“杏色”“赤色”等类似的暖色调色彩词,自然表现出明丽的画面感。《悲伤逆流成河中》大量使用“冷蓝色”“浅灰色”“铅灰色”“灰蒙蒙”等冷色调词语,渲染了黑暗压抑的氛围。《幻城》将色彩词汇的使用发挥到了极致,创造出了一个以白色为主色调的雪国,文中反复出现“银白色的长发”“苍白的天空”“白色晶莹的瞳孔”“白色的血液”“白色恢弘的宫殿”……构成为唯美纯净的画面,也让读者在阅读文本时直接留下了白色的视觉印象,成为了小说风格的一个标记。其次,动漫比起实拍的影视来说,画面色彩运用往往更加大胆和新奇,更具有自由性、超现实性。“80后”笔下的颜色本身就不再是一种客观的显现,他们更多的注重的是一种感觉的表达,着意挑选奇特的颜色,比如“玫瑰红色的天空”“蓝幽幽蓝幽幽的黑管”“硫酸铜一个色的指甲油”等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很少被用到的颜色形容,使文字直接产生了诡谲的视觉感受。而且动漫中常以色彩的强烈对比造成视觉反差从而使平面图像更具有空间的纵深感、画面更具张力。在青春小说中也常出现对比鲜明的颜色词语,比如:

一把红色的三戟剑贯穿她的胸膛,将她钉在了黑色的山崖上,风吹动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和白色魔法袍,翩跹如同银色的巨大花朵[13]8。

白色木头,像一副瘦削的骨架。李子红色的裙子在海水里像一块粘稠血迹一样氤氲开来[17]91。

纯净的白和热烈的红形成强烈的反差,用简略的文字直接勾画出层次分明的画面,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光影是动漫艺术中最具有变化性的表现手段,是使画面具有动态流动感的重要因素。“80后”写作者对光线有一种执着的偏好,他们常常通过对光影的捕捉来增强画面的质感。“阳光从枝叶间碎片般地掉下来”[13]14,“明与暗反复交替,不断地进入树阴再不断地走出”[12]8,“月光被窗棂分成一条一条的……这条形的影子亦在慢慢荡着”[10]41,这些描写构成一幅幅光影流动的画面,强烈的阳光,朦胧的月光,光线的明暗变化都在青春小说中细腻地被描绘出来,用光影营造出了别样的氛围。值得注意的是,动漫中光影不仅起着渲染气氛、塑造空间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对人物的刻画,用光线阴影的变化来暗示人物情绪,在表达负面情绪时人物面部通常覆盖了大面积的阴影,而在表现积极乐观情绪时人物通常都在明亮光线的照耀下,甚至面部会闪现耀眼的光芒。与此类似,青春小说中在刻画人物形象时也充分利用了光影的效果带给读者直观的画面感受,比如:

日光把他的背影照的几乎要被吞噬干净。逆光里黑色的剪影,沉淀出悲伤的轮廓来[10]57。

他在夜幕下的轮廓,被阴影吞掉一半,剩下一半暴露在光线里,显得格外低落[18]104。

那些匆忙奔跑的学生全部晃动成模糊拉长的光线,唯独他清晰得毫发毕现,日光缓慢而均匀地在他身上流转,然后找着各种各样的缝隙渗透进去[12]89。

前两例是用阴影来表现人物情绪的低沉、压抑;后一例则是用柔美的光线表现了人物的阳光帅气,体现了“80后”作家得心应手地把属于影像造型元素的光影灵活生动地运用到了小说的创作中。

青春文学之所以有强烈的画面感还在于作家对特定意象的反复描写,重复闪回的画面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1995-2005夏至未至》里的整个城市遮天蔽日的香樟,《樱桃之远》中的樱桃林“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漂浮着朵朵绯色祥云的世外桃源”[5]2。《幻城》中漫山遍野长满白色的樱花,都展现了如动漫一样清新唯美梦幻动人的画面。

受视觉文化的影响,“80后”作家在小说创作中有意识地采用了图像化的勾勒方式,就如郭敬明在访谈中曾坦言在《幻城》里他很注重画面感,所以会让人觉得很像漫画,这样节奏感很强。漫画分镜头的描写手法在青春小说中并不少见,大段大段的文字都像是一幅幅完整的图画。在叙述中,时常可见大量色彩词带来的视觉快感,光与影的超常组合产生的朦胧暧昧感,视觉化的描述形成一幅幅或明亮或暗淡或清晰或抽象的漫画剪影。

由漫画发展到动漫,动漫的“动”即是“使用电影技术中的景别组接、机位异动及镜头聚焦的不同变化,制造出一种运动拍摄的视觉效果”[19]219。青春文学的叙事不仅仅是视觉化、图像化而是“影像”化,也是在于小说中“电影化的想象”。蒙太奇的思维方式,画面的快速转换,对场景动态“影像”化的呈现,空镜头、定格、叠化等场景过渡的方式都在小说叙事中明显地表现出来。

动漫的画面是通过镜头式的切换和蒙太奇组接技巧,使观赏者在观赏时感受到画面强烈的节奏感和运动感。青春小说在叙事中同样大量采用了蒙太奇的结构方式,比如直接用画面切换的方式推动情节的发展,就如现代漫画一样每一幅画面讲述一个独立的故事情节,画面连续起来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张悦然的短篇小说叙事上就明显具有这一特点,如《黑猫不睡》《小染》《船》等。《船》一共四个小节,对应着“卡车”“公路”“海”“船”四幅画面,公路两边的矢车菊,闪现着白色墓碑的山坡,海边的贝壳礁石,驶向海中央的白色木质的船,故事正是随着画面的变换向前流淌,最后多幅画面组合起来才形成完整的故事。《小染》中有十二个小节,每个小节在情节上更没有连续性,如第一节展现了阳台上水仙花的姿态,第二小节展现了小染剪水仙花、男人刮胡子的画面,第三节又回忆性插入了母亲和男人争执,门上留下了母亲的一根头发……特别是第八节和第十二节都是只用了一两句话就勾勒了一幅画面——“我仿佛看到我的娃娃在楼上的木板地上起舞。她的嘴唇非常红润”[15]30,“我,对着镜子里的红色花朵笑了”[15]33。很明显,张悦然是用简略的文字勾勒画面,并通过画面的转换衔接故事快节奏发展,省略了繁琐的叙述的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又如采用平行、交叉蒙太奇作为小说的情节结构,将两条或数条情节线迅速而频繁地交替剪接在一起。《小时代》就非常典型地运用了这一手法,小说围绕四个女孩展开,从一开始就是一组镜头的快速转换,写字楼、星巴克、外滩一号到外滩十八号一字排开的名牌店、江边大道、老式弄堂、济南路八号的楼下,充分展现了上海这个光速发展城市的都市景观。接着把同一时间“我”起床的场景、顾里在家里吃早饭的场景、唐宛如和南湘逛街的场景通过交叉蒙太奇的手法组接在一起,用强烈的对比展现四个女孩不同的家庭背景、性格特征。《小时代》可以说在小说内涵上并没有深度,但却通过交叉蒙太奇刻画出了四个性格突出的人物形象,对上海景观如镜头般的展现表现了大都市的浮华,通过场景的快速切换展现了快节奏的现代生活。

在动漫中空镜头、定格、叠化是最常用到的场景过渡的方式,青春小说中也常见到这几种用法,使得整个场景是动态的呈现。空镜头用在场景的转换中,使行文更加舒缓流畅、富有诗意。《悲伤逆流成河》中空镜头就频繁用在间隔段落,烘托了伤感的氛围,也使得场景转换更加自然。“几朵寂寞的云,停在天上一动不动。”[20]57通过一个天空的空镜,场景从医院转换到了学校。又如定格的用法,“笑容就这么渐渐地弱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一秒一秒变着幅度,最后变成一张微微忧伤的脸。他把枕头顺势抱在胸前,两只脚缩到椅子上去,抱着膝盖,把下巴放到屈起来的膝盖上,这些动作缓慢地发生,像是自然流畅的剪辑,最后成型,定格为一张望着窗外面无表情的脸”[12]124。由特写到全景再到人物特写,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人物情绪的变化以及强烈的镜头运动感。而叠化在表现空间转换和时间流逝上更加明显。“她的笑容温暖但模糊,像隔着浓重的雾气盛放的莲花,遥远得如同幻觉,我似乎又看到了云朵上释得亡灵,他涟漪一般徐徐散开的笑容。”[13]40“看到段桥那张格外悲伤的脸。一瞬间,半年前立夏送别自己时的面容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和面前段桥忧伤的眼神重合在一起。”[12]135这两个例子都是从眼前的画面联想到记忆中相似的场景,甚者两个场景相互重叠,视觉流动感强,在场景的叠化中表现了人物相同的情绪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空镜头作为一种抒情手法与叙事手法在影视作品中具有独特的魅力,青春小说也常见动漫中频繁使用的天空飞鸟、树木花草、教室站台等空镜头。除了上文所提到的空镜头在场景转换中所起的作用,青春小说中的空镜头使用得非常广泛,在小说中发挥着各种不同的作用。如渲染人物情绪、抒发人物的感情,“一群飞鸟从窗外飞过去,无数双翅膀在立夏背后高远蓝天上成群结队地飞过去”[12]38,“头顶的电车线纵横交错。在苍白的天空里切割出大大小小的零碎的块。越来越小”[12]102,“成千上万的飞鸟突然飞过血红色的天空”[12]104。上述场景都是突然在叙事中插入的,在这些轻描淡写的空镜头中以极富张力的形式传达了人物难以言述的复杂感情和隐秘心理,需要读者去细细品味。而且由于动漫是连载作品,空镜头时常运用在每一话的最后,以留白的方式给予读者遐想的空间。青春小说不仅是在间隔段落使用空镜头,在每章节的最后段落,也常用空镜头令读者回味无穷。

结语

“80后”青春文学为中国文坛吹起了一股清新之风,“影像”化叙事的技巧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少年的认可和喜爱。这种文学本身的内涵价值值得商榷,但这种叙事是文学形式上的一种创新和尝试。小说本来是语言的艺术,而不少青春小说超越其本身的天性和局限,而去追求绘画或者电影艺术的叙事特性而使作品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在阅读越来越不能承其“重”,转而追求轻松新奇的“轻”的现代社会,同时在视觉文化转向、“读图时代”已经到来的当下,这种叙事无疑是一种成功的探索,甚至预示了今后文学叙事的一种新方向,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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