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梅
(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 300204)
1985年,李欧梵先生的一篇文章,将米兰·昆德拉这位世界文学大家推到中国读者面前。随之,昆德拉小说的中文译本相继出版,掀起了80年代中后期中国读者阅读昆德拉的热潮。30多年的时间里,昆德拉在中国广为人知,成为中国读者最喜爱的当代外国作家之一。
米兰·昆德拉其人其书在中国久盛不衰,引起数次热潮,必然有其让我们心动和赞叹之处。米兰·昆德拉是世界文学史上不多见的在小说创作和小说理论两个领域都取得重大成就的作家,其小说观念和小说艺术在中国当代文坛留下了抹不去的身影,也为我们提供了关照自身的不同视角。
回顾米兰·昆德拉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比较研究,我们发现有如下成果。一是专著中的某些相关章节,代表性的有:宋炳辉的《弱势民族文学在现代中国——以东欧文学为中心》,仵从巨的《叩问存在——米兰·昆德拉的世界》,景凯旋的《被贬低的思想》,蔡骏的《米兰·昆德拉在中国的传播与变异》。二是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和学位论文,根据中国知网数据库的检索,具有相关研究内容的期刊论文共50余篇,其中核心期刊论文20余篇。学位论文中,博士论文2篇,硕士论文10余篇。
从研究内容来看,学者们的相关研究各有角度,既有个体作家的比较,也有从宏观上思考昆德拉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借鉴和启发意义。在个体作家的比较研究中,学者们或从平行研究的视角出发,考察昆德拉及其小说与中国当代文学在主题、题材、文体、结构、叙事等方面的相似品质;或从影响研究的视角出发,分析昆德拉及其小说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关系。在研究中,涉及到的中国当代作家有韩少功、王小波、张贤亮、王朔、王蒙、“新写实”小说家、余华、陈忠实、史铁生、莫言、钱钟书、严歌苓、赵玫等。其中,韩少功、王小波是受到关注和研究最多的两位,与二人相关的比较研究成果各有将近20篇。
总的来看,昆德拉及其作品在中国受到欢迎并产生影响,可见于下面三个方面:一是昆德拉独特的小说观念和“存在”之思,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以小说家的方式进行哲学思考的独特艺术世界。二是广泛涉及的政治和性爱题材,触动了中国读者的经验与好奇心。三是小说鲜见的艺术个性,诸如词典体形式、幽默式风格、复调式结构等,引领了当代小说的形式革新之路。
从思考存在的角度对昆德拉与中国当代作家展开比较研究的成果不在少数,如杨经建的《钱钟书与昆德拉:存在主义语境中的共融与相通》一文从存在主义文学的角度分析了昆德拉与钱钟书从审美气质到创作观念的相通之处。邓莉欣的硕士学位论文《莫言和米兰·昆德拉作品中生命主题比较》分析了昆德拉和莫言作品中生命主题创作方面的异同。黄忠顺的《诗之思——西方小说与哲学结合的另一种类型及其在中国当代的延伸》一文分析了昆德拉小说与史铁生的《务虚笔记》在思考存在主题方面的可比性。柯海的《方方与米兰·昆德拉小说的死亡主题比较》从昆德拉与方方小说的死亡主题角度分析了他们在历史倾向、拒绝媚俗和悲剧倾向方面的相似之处以及创作内容、思想和风格方面的不同。另外,葛姝圆、田德蓓的《存在的密码——米兰·昆德拉对王小波的主题影响》、李向岚的《韩少功与米兰·昆德拉小说中存在主题的比较——以〈马桥词典〉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为例》、陈孟《生命之轻与生存之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与〈活着〉比较》等文章则在分析了昆德拉与王小波、韩少功、余华作品在存在主题方面呈现出的异同之后,还分析了昆德拉对他们创作上的影响。
在小说叙事和复调结构方面,学者们作出了一些视角独特的比较研究。龚敏律的《当代中国文学中的精神暴力叙事与昆德拉的影响》一文分析了昆德拉和中国先锋作家等人的作品中体现出的精神暴力叙事现象,并指出中国作家在不同的角度受到了昆德拉的影响。朱静宇的《王蒙对米兰·昆德拉的承继与创新——以〈一嚏千娇〉为例》分析了王蒙对昆德拉的小说在叙事和复调结构方面的借鉴与独创。王桂荣的《米兰·昆德拉小说与中国“新写实”小说叙事话语的比较》和《米兰·昆德拉小说与“新写实”小说叙事姿态的比较研究》两篇文章以昆德拉和中国“新写实”小说为比较研究对象,从叙事姿态和叙事话语的角度分析了他们创作上的异同。
除此之外,张尚信的《昆德拉与王朔的文学戏谑》一文分析了昆德拉与王朔作品中共有的文学戏谑精神以及不同的表现方式。石晓岩的《直面丰富而复杂的世界——韩少功与米兰·昆德拉的文学观》从写作立场和文学观念角度,分析了昆德拉对韩少功的启示以及他们在拒绝媚俗、探索生活可能性的小说观念、哲理思辨和文体杂糅方面体现出的共通性。李晓晨的硕士学位论文《关于历史的互文性叙述——论〈玩笑〉与〈革命时期的爱情〉》分析了昆德拉与王小波小说中共同体现出的荒诞历史以及个体生命在其中的荒诞状态。这些研究成果丰富了昆德拉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比较研究。
昆德拉小说初入中国时,给读者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小说中广泛涉及的政治与性爱题材。在当时的中国文学界,这两个题材几乎被视为禁区,鲜少有作品像昆德拉那样对其进行广泛而有深度的描写。对昆德拉来说,选择这两个题材是与小说的存在主题思考密切相关,“昆德拉对政治与性爱题材的偏爱,实际上是选取了它们作为进入历史之域、探索人性与存在的门径。”[1] 241而恰恰也是在这两个题材领域,学者们普遍认为昆德拉对中国当代文学具有重要的影响和借鉴意义。
“政治性”对昆德拉来说,是与其小说艺术性相悖的“误读”,但对中国读者来说,是与其相遇相知的心理契合点。昆德拉的人生际遇充满政治色彩,其小说故事又承载了很多的政治信息,这样的昆德拉与具有相似经历和体验的中国读者在心理上产生共鸣和认同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有政治色彩的昆德拉、有政治底色的昆德拉小说与有‘泛政治化’生存体验、有‘泛政治化思维’的中国读者邂逅了,于是便有了一场文学世界中的‘热恋’与为时漫长的‘蜜月’。”[2] 5由此可见,“政治性”虽是误读,却也是昆德拉走向中国之旅的起点和热点。
性爱题材,在昆德拉的笔下有大量的情节描写和场面展示,它是讨论昆德拉小说时无法绕开的一个话题,而这个话题在80年代后期的中国文学中,几乎成为困扰中国作家的不解死穴,鲜少有像昆德拉那样能够在作品中赋予其艺术魅力并借此展开思考。在中国读者眼中,昆德拉成为突破禁忌领域的前卫先锋,激起了些许心理上的好奇与关注。或许,这也是昆德拉甫进中国即受热捧的又一因素了。
昆德拉出版小说《玩笑》(1967)、《笑忘录》(1979)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1984)之时,正是中国开始经历和反思痛苦历史之时。在小说中,昆德拉由政治和性爱题材生发思考,展开对历史和人性的探询。同时,中国当代文学的“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陆续在文坛崭露头角,诉说着文革历史题材的故事以及人们肉体和精神上的创伤,展示出对现实的揭露批判和痛定思痛之态。可以说,中国当代的文革文学与昆德拉的小说在政治和性爱题材领域具有了同一性和可比性。作家张贤亮、王蒙、王安忆开拓新路,创作出了同类题材中的领先作品。张志忠的《流放地的爱情罗曼史——米兰·昆德拉〈玩笑〉与张贤亮〈绿化树〉之比较》、《青春、历史与诗意的追寻和质询——王蒙与米兰·昆德拉比较研究》、刘爽、谭晓丹的《从〈玩笑〉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看米兰·昆德拉和张贤亮的“创伤书写”》等文章以平行研究的方法,分析了昆德拉与中国作家共同的心理体验和痛苦历史以及不同的表达方式、反思方式。从小说题材来看,张贤亮创作的中篇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及《绿化树》、王安忆创作的短篇小说 “三恋”以及《岗上的世纪》都大胆涉及到了政治和性爱,并借此展开社会批判和人性探索,但却不像昆德拉的小说那样充满吸引力。宋炳辉老师认为,张贤亮小说中的性爱并不是作品的独立主题,而是进行政治批判的工具或中介,王安忆小说虽描写了人物的性爱,却对其中的历史和政治因素作了模糊处理。“这两者都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对于政治现实和人性的探索、对于生存处境的反思。”[3]189
“伤痕文学”与“反思文学”成就不高并很快在文坛消退,究其原因,我们或可在与昆德拉的比较中得出一二。在中国当代文学中,讲述与昆德拉的《玩笑》相类似的故事和悲剧的作品并不匮乏,匮乏的是我们面对苦难的反思方式。王彬彬在《“姑妄言之”之四——对昆德拉的接受与拒绝》一文中分析道,昆德拉的小说,让我们看到了在极权政治下人性的共同表现,也让我们明白在反思中总将“罪魁”指向“国民性”和文化传统中的劣根性的认识存在谬误。在同类题材的作品中,昆德拉小说的高明之处在于,“一是昆德拉反思历史时的那种‘存在论’的眼光;一是昆德拉评价历史时的那种‘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念。”[4]以小窥大,着眼于政治却又能超越政治,这是昆德拉的过人之处。
昆德拉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波及到了新时期的几代作家,他们的创作中,多少可以看到昆德拉的某些影子。冯望岳的《昆德拉小说理论和艺术对陈忠实的影响》、朱静宇的《王蒙对米兰·昆德拉的承继与创新——以〈一嚏千娇〉为例》、龚敏律的《当代中国文学中的精神暴力叙事与昆德拉的影响》、黄忠顺的《诗之思——西方小说与哲学结合的另一种类型及其在中国当代的延伸》、袁浩的《昆德拉内核——解读赵玫新作〈秋天死于冬季〉》等文章从不同角度分析了昆德拉对中国作家的影响。其中,韩少功和王小波是我们普遍认为受到昆德拉的影响并有所超越的两位。
韩少功在1987年就为中国读者翻译了昆德拉的扛鼎之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作为一个译者,他对昆德拉的熟悉和领悟绝非等闲,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并非不可能。对此,韩少功自己也不否认,并在访谈中谈到,“我受到过很多作家的影响,当然也包括昆德拉的影响。”[5]在谈到昆德拉的过人之处时,韩少功也肯定了他将政治批判与人性追问巧妙融合的手法和眼界,超越了“伤痕文学”。赵稀方老师认为,就政治题材展开对历史的反思方面,韩少功对昆德拉的理解是超过皮毛的,成功范例便是中篇小说《昨天再会》。小说从个人记忆的角度,切开理解现代中国革命历史的入口,并展开特定情景下人的生存状态,这个写法与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有异曲同工之妙。《昨天再会》展示了韩少功不流于俗的尝试和努力,“在米兰·昆德拉的启示下,他力图超越中国当代文革文学的既有模式,而在对于个人经验的反思中提出自己的独特历史见解。”[6]
当然,讨论昆德拉和韩少功的影响关系,《马桥词典》是无法绕过的话题。1996年《马桥词典》发表后,在文坛引起的风波和激烈争论,导火线便是小说的词典体形式。撇开争论不谈,就词典体形式的影响渊源而言,大多数人更倾向于认为是昆德拉之功。如姜洪伟的《试论〈马桥词典〉的文体实验与米兰·昆德拉之关系》、柳建伟的《关于〈马桥词典〉的若干词条》二文分析了《马桥词典》的文体创新与昆德拉的影响关系。对此,陈思和老师也认为,韩少功“只能从外国小说中的词条展开的叙事形式中受到影响和启发,最直接的证据是他参与翻译了米兰·昆德拉的小说”[7]。
然而,昆德拉之于韩少功,并不仅是简单的模仿对象,而是给予启发和借鉴的文学平台。在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第三部“不解之词”中,昆德拉以词条的形式展开叙事,构思小说的情节和人物,将“词典体”的小说形式推到我们面前。不过,词典体形式在昆德拉的小说中,是作为补充叙事的组成部分,与其他的叙述方式形成复调。而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则是以115个词条结构小说,呈现出的是一部完整的词典形态的小说。陈思和老师认为,两部小说虽然都以词条形式展开小说叙事,但韩少功举一反三,真正地写出了一部词典形态的小说,开创了一种新的小说叙事文体。而且,韩少功编撰词典构筑马桥王国的方式是中国式的,建立在自己的生活经验之上,并做出了对中国民族文化的深层思考,体现了作家的一种难得的独创精神。我们可以认为,韩少功受影响于昆德拉,又超越了昆德拉,而后在小说形式探索之路上越走越远。李遇春的《韩少功对米兰·昆德拉的文学接受与创化——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到〈日夜书〉》一文称韩少功的小说《暗示》“是一部昆德拉式的中国小说”,从中不仅可以发现韩少功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文学接受行迹,而且还能看到作者立足中国传统,对昆德拉小说进行的创化努力。
王小波对昆德拉无疑是熟悉的,他读过昆德拉的著作,谈论过他的小说艺术,其杂文中的“媚雅”一词也极可能化用自昆德拉的“媚俗”一词。在人生中,两位作家都亲身体验了政治灾难与历史玩笑;在创作上,政治和性爱题材以及幽默风格是他们共有的艺术底色。王小波的作品中有昆德拉的影响和神韵,已是学界早已有之的认识。仵从巨老师在《中国作家王小波的“西方资源”》一文中认为,在小说观念和创作实践方面,昆德拉和王小波不乏相通之处,特别是昆德拉的幽默观和性题材等,“对于王小波黑色幽默的风格、想象空间的开拓与想象力的充分展示都产生了明显而积极的效用。”[8]
我们知道,王小波小说喜用性爱题材,其代表作《黄金时代》和《革命时期的爱情》中更是充满妙趣横生的性爱故事。与昆德拉一致的是,王小波小说中的性爱故事同样是一个载体,借以展开作者的批判与思考。昆德拉说:“我感到性爱场面能产生一道极其强烈的光,可以一下子揭示人物的本质,展现他们的生活境况。”[9] 527王小波也毫不讳言:“‘性’是一个人隐藏最多的东西,是透视灵魂的真正窗口。”[10] 214在昆德拉和王小波的小说中,性爱故事如同一把利剑,剖开了时代与人性的深奥秘密,将思索导向人的存在本身。从这方面进行比较研究的文章如王长才的《政治、性、笑:王小波与米兰·昆德拉之比较》、段金柱的《在小说里思考存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与〈黄金时代〉》。
小说风格上的幽默色彩是昆德拉和王小波的又一共同追求。对昆德拉来说,幽默是小说的根本精神,是小说通向娱乐性和游戏性的必经之途,也是闪现小说家洞察事物本质的睿智和理性精神的窗口,“幽默是一道神圣的闪光,它在它的道德含糊之中揭示了世界,它在它无法评判他人的无能中揭示了人。”[11] 33小说是让人开心的艺术,王小波在杂文《小说的艺术》中深表赞同,“昆德拉说:不懂开心的人不会懂任何小说艺术。……归根结底,昆德拉的话并没有错。”[12]64在小说中,王小波以幽默化解了沉重悲哀的故事底色,通过嘲弄、犀利、机智的言说,寻求着关于革命、关于历史、关于权力的答案。昆德拉式的幽默与王小波式的幽默在小说艺术中不谋而合,共同以轻松的形式表现了严肃的主题。
那么,王小波真的喜欢昆德拉吗?他的见解与昆德拉真的那么一致吗?翻开王小波曾经的访谈,我们可以看到他讨论昆德拉的文字,概括地说,他认为昆德拉体现了知识分子思考批判社会的担当和品格,但他“不是一个一流的小说家,因为他并不具备一流小说家娴熟的专业技巧和技能”[13]。可见,王小波对昆德拉的艺术观点是有所保留的。蔡俊在专著《米兰·昆德拉在中国的传播与变异》中,分析了王小波与昆德拉在相似题材中的不同表现手法。同是思考政治和性爱主题,昆德拉平静、理性,偏重于解析;王小波则激进、犀利,偏重于呈现。王小波的作品中有昆德拉的影响,但又不限于昆德拉。魏英的《王小波到底喜不喜欢昆德拉?》一文另辟蹊径,从小说诗学的角度分析王小波与昆德拉的分歧,并指出二人在创作实践中的差异,“是表达主观自我与倾听客观世界的不同,是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的不同,是诗与散文的不同”[14]。
我们与昆德拉,已结下了不解之缘。昆德拉于我们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创作上的相通和认同,更在于其探索和开辟小说艺术的努力姿态。在小说未来的发展道路似乎走到尽头的时代,昆德拉以自成一体的小说理论和小说创作,宣告了小说并未被穷尽的可能性,撼动了既有的小说观念和小说样式。
小说这门伟大的欧洲艺术,“是对被遗忘了的存在进行探究”[15]5。在随笔《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毫不含糊地赋予了小说唯一的功能——“存在”之思。在社会学意义上,昆德拉的小说直面社会和历史,表现了作家关注和干预现实的勇气与责任。同时,在“存在”之思的关照下,历史本身作为人类根本的存在处境之一,成为小说研究的可能性存在,由此,小说也超越了政治、历史、社会的范畴,进入虚构的艺术世界,获得了审美上的价值。
在小说形式上,我们同样看到了昆德拉的开辟之功,复调式叙事、词典体形式、幽默风格和游戏精神的大胆尝试颠覆了已有的小说传统,给我们呈现了新的小说样式。可以说,昆德拉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小说形式的可能性限度,引领了当代小说形式的革新之路。在当今世界文坛,昆德拉对小说艺术的推动有目共睹,他“让我们知道小说还可以写成这个样子,同时启示我们小说更可以写成别的样子”[16]312。
昆德拉走入中国,产生的影响是多层面的。他让我们看到,文学除了现实性和批判性,还应有审美性和艺术性。他写出了我们未能写出的东西,他对小说艺术的努力和探索无疑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他在思想和文化意义上的渗透和影响,虽然无形,却也不可忽视。
昆德拉的小说观念,并非没有偏颇。我们对于昆德拉,也不必全盘接受或拒绝。在与昆德拉对话中,我们获得了反思自身和开辟新路的可能与契机。昆德拉与我们的关系,远为结束,正如仵从巨老师所说,“对我们而言,近二十年的事实是:昆德拉向我们走来,我们向昆德拉走去,我们已与他握手、交谈或争论,我们因他而被激发或激活的思考已经发生,我们因他而有的阅读的愉悦仍在持续。”[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