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钰
(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 福州 350108)
人类世界最早有“名”,而后在意志表达的需求下,有了“名+志”,以及“志+名”的变式。 强烈的情感催生“志”的修饰语,即副词。情感具有非常复杂的意向结构,它不但是内在状态,而且是内在化的思想。副词的多样化发展又催化了字与语法修辞的统一。信息沟通成本的大幅度减少, 使人们对语言的需求向表达思考进发,这是最早的哲学,借由修辞,便有了语言修辞哲学。哲学无不包含着自然逻辑的思考,亦趋愈深,与修辞逻辑相互作用,相互丰饶。 对修辞逻辑回溯本源,于口译实践不无裨益,拨开重云,内在逻辑与情感才是翻译核心, 名与志为砖, 副词为泥,逻辑为框架,情感使译语温馨充盈。
“新修辞”视角下口译实践面临三个主要问题,即口译员可信度的建立(Ethos),如何调动听众的情感(Pathos),如何进行逻辑说服(Logos)[1]。 而造成这三个主要问题的原因,在此探讨以下两点。
口译活动的显著特征即及时性。 亚里士多德不把修辞学称作技艺(techne),而是视为力量(dynamis)[2]。口译员的挑战就是在短时间内, 在相互竞争的力量之间, 快速地选择有效的言辞让信息与情感如其所是地展现。 同时加入受众的分析,使思想流动,快速甄选与听众交谈的可能性,从而获得主观认同。此处修辞观的引入, 口译员面对的不但是口译策略的快速选择,而且要能有效地展现言辞角逐的优胜者,即信息与情感结合的最大可能。 而口译的另一物理隐性,即在同传黑箱里,失去如交传中用非语言互动、表达的可能,交流便更有赖于言语的力量。
狭义上, 隐喻为一种以偏离词语日常用法与逻辑的方式,表述具有逻辑的真理,以创造意义,贴近现实。 广义上,隐喻不再局限于语言,人类的思维和行为本质上也具有隐喻性质。
口译是对意义的翻译,而意义往往藏于隐喻。隐喻思维也就可以理解为抽象思维里面的形象思维。在“新修辞”的视角下,隐喻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辞手段,而是社会、文化、历史下的认知作用。隐喻不仅具有修辞学的意义,而且是一种认识过程,译员在翻译过程中,经历了“认知→推理→明示”的过程,认知形象,推理思维,明示意义。 隐喻作为一种述谓活动(predication),在口译实践中,它只有被翻译才有意义,而翻译离不开语境[3]。 译员需要全程保有源语的话语氛围。对隐喻的翻译,不仅要显现情感在隐喻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 还要传达它所包含的新的信息。 由此,隐喻的情感与现实意义,造成口译实践一定困难。
人与文,要统一。 译员要与译语统一,一以贯之对知识保持着陌生、好奇、尊重的态度,才能在口译实践中保存真挚,而不至于机械化、流水化,折中信息传递时的内容或情感。
笔者认为口译极佳的效果不是对听众的说服,而是启悟。听众在听悟信息的本性之前,译员无法创造出柏拉图笔下的哲学家那样“使其将对事物本性的强烈的爱与真正的存在结合,生出了理智与真理,他就会懂得真理,真正地生活,得到滋养,从而他的劳苦才能平息”[4],那不息的爱与渴望是原生的本能,在自身成长下增减。 译员能做到的至少是打通与讲者的初心的联通通道,尽可能使其向上、向阳生长。
译员在与讲者互动时,应谨记语言既源于思想,又服务于现实;而与听众互动时,应谨记语言既源于现实,又服务于思想。
翻译可以看作是个人美学的鉴赏, 语言就是原始诗作,诗是一种展现或提示。 但美是脆弱的,译员既需要展现其脆弱性, 又要展现其现实问题的解释与解决,这是矛盾的,但其矛盾性显然是两者间直接对立的主要矛盾的一小部分。 译员可尝试的初步途径为“对话”(dialogue)形式的沟通和“修辞”(rhetoric)形式的沟通之间的结合, 这样的尝试不失为矛盾解决的一种探索[1]。
1.人称视角
当讲者用故事试图唤起听众共鸣时,第一、二人称的视角往往比第三人称视角更有力。 译员也要有选用人称代词的意识, 以建立讲者诉求和听众之间的特定联系,体现修辞的目的,潜移默化输出诉求。例如, 习近平主席在比利时布鲁日欧洲学院发表的演讲中,“This way, it will promote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knowledge among the people of China, Europe and other parts of the world. And with your youthful energy and hard work make our planet a better place to live in.”这一句,有力呼吁听众的使命感;使用第二人称可以增强对话感,例如 “it is not a certain group you are supporting, they are your sisters, younger or older”一句,通过“support your younger and older sisters”,讲者将呼吁的理念使听众自然接受,并内化为自己本身的诉求。
2.结尾引用
结尾引用典故、歌曲、诗词等抒发情感,增强话语感染力, 例如奥巴马在西弗吉尼亚州矿难悼念仪式上的演讲中引用了《圣经》 中的语句∶“There's a psalm that comes to mind today a psalm that comes to mind,a psalm we often turn to in times of heartache. Even 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I will fear no evil, for You are with me; your rod and your staff, they comfort me.” 译员在日常要对蕴含中西方文化的语言表达多做积累。
3.有效的逻辑说服
有力地传达逻辑,可增强译员的可信度。逻辑说服在于思辨, 思辨在于提问, 思辨是现实信息的处所。译员在译前要多追问“话题本身”,对概念与引申信息进行多义解读。
根据新修辞学家托多罗夫(T. Todorov)的定义,“形象”体现了话语的可见性(利科称之为“隐喻的图型化特征”)[5]。 因而,口译时要译出隐喻的可见性,生动地将重构的现实对象显现出来,促人认知,动人情感。
口译输出的先决条件是对源语输入的理解。 在“新修辞”视角下,可探索利用逻辑上的主辞与谓辞的互动关系,其本质即事物间的相似性。以事物之间的、同构性为特征的新型关系,找到文本的本意与新意的连接点,捕捉字面解释与隐喻解释的内在关联。[6]源语信息理解也可以由词之间的效用寻找, 新批评和修辞学家理查兹曾在20 世纪早期用一个术语关联Baktinian 的“相互激励”——去描述一个词或话语如何阐释和决定其他词语[7]。 译员在日常的训练中,要注重逻辑的有效性和修辞的接受性相结合, 可有意识地尝试从“潜在主体”“受众需求”和“表达手段”三方面对论辩话语进行博弈性、 策略性的思考和安排,从而把握“批判性思维”的逻辑机制、建构与评估“非形式论证”, 使得现场口译输出在短时间内更合理也更易于认同[8]。
1.理解逻辑关系
隐喻在语句中,不是孤立的形象,言语的逻辑将其贯穿其中。 而隐含的逻辑关系,即是口译的关键。译员要关注源语整体, 透彻理解字面之下的行文逻辑从而调动听众的情感。
例1 The “Averagers” series has a large but distinctive set of fans in China, who often say they love the films precisely because they identify with its misfit heroes, struggling with a harsh, judgmental world.[9]
中文∶《复仇者联盟》 系列在中国拥有庞大而独特的粉丝群,他们非常喜欢这个系列,正是因为对这些人生错位的英雄们有强烈的认同感, 虽然这些英雄和这个残酷且充满批判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从未放弃挣扎。
分析∶后半句如果按字面不做任何调整,翻译为“正是因为对这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英雄有强烈的认同感, 这些英雄坚持在残酷而充满批判的世界里挣扎”,听众会困惑这句话所表达的内容。后半句中,“struggling”作非谓语,表达的是转折关系,意为“尽管这些英雄与世界格格不入,但他们还是在坚持挣扎”。
2.秉持隐喻意识
通常情况下, 人们较少关注对母语环境中的隐喻,缺少包括隐喻在内的辞格的理解。而译员需秉持隐喻意识,不仅要对具体隐喻表达的理解、对隐喻本身及其本质的理解,还要注重理解的视角。
例2 When love beckons to you,follow him.Though his ways are hard and steep.[10]
中文∶爱神若向你招手,应跟他走,纵使他的路艰难险峻。
分析∶在此例中,源语的“love”,乍看之下并没有隐喻化,在隐喻术语中,这叫定型化的隐喻,如“山脚”“山腰”“山头”,而译员的翻译运用了隐喻。 汉语中,有“爱神”一词,既指西方的爱神,如丘比特,又可指爱情本身。 译员的隐喻式表达凸显了源语的浪漫性、表现力和形象感。
3.选择隐喻翻译方法
隐喻的直译能较完整体现源语特色, 而意译的表达会更加平实。译员要以源语诉求为根本,选择能贴近听众共识,调动其情感的策略。
例3 妇女能顶半边天。[9]
直译∶Women can hold up half the sky.
意译∶Women in China are treated equally in all aspects and they are as capable as the male counterpart.
分析∶如若译员熟稔中英双语差异,而且女性撑起天空的形象, 在中文和英文的语境中都有相同或相似的寓意,那忠实翻译原文,英语听众也可心领神会。 如若译员能深刻理解这句颇具中国特色的语言寓意,在时间较为宽裕的情况下,可明白、平实地用英文表达。
4.缩小认知差异
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和语言逻辑的差异, 很多时候,中西方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的认知,进而有不同的语言表现方式。译员既要通晓其中的差异,缩小译员与讲者之间的认知差异,又要注重输出,缩小其本身理解,即二次源语与听众的认知。
例4 在历史的长河中,60 年只是短暂的一瞬;60 年是里程碑,更是新起点。 当前,中国人民正在为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9]
英文∶In the river of history, 60 years is but a blink of the eye. 60 years is a milestone as well as a new starting point. At present, the Chinese people are working hard for the “Chinese Dream”put forward by President Xi Jinping featuring great national renewal, economic prosperity and happiness of the people.
分析∶译员总体翻译得流畅达意,由于中西方认知共性有差异,汉英语言表达不同,其中将“历史的长河”口译成“the river of history”,稍欠考虑。“历史长河”在汉语寓意“悠悠岁月,时间的绵延”。 而在西方文化中,“river of history”意指河水的流动,暗藏历史的前进而不可逆转的意思。 “river”虽然为一小词,但是译员不可想当然地进行翻译,在英文中的用法可求证于文化交流背景下的文本。在美国总统里根访华演讲中,“History is river that may take us as it will. But we have the power to navigate, to choose direction, and make our passage together.” 其中,“river”寓指历史演进、事件发展,而非时光绵延。
笔者认为,在“新修辞”视角下口译实践的理想状态应该是调动了一切可能的使听众认同的手段,遵循严谨逻辑推理方式,使说服论证合逻辑之际,适切达意传情,而不左右逻辑,激起感情共鸣,启悟受众。 译员不是单方面的呈现信息,而是将听众带入,一起接收讲者信息, 步步梳理论证, 相较于信息本身,更加注重信息接收的过程,从而为听众带来更大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