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俊雯
作为一名被公认的伟大诗人,拜伦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民主主义思想,他的一生灵魂是自由的,他始终向往着自由、民主的生活,他创作的诗歌《唐璜》也明确地书写了他对自由和民主的向往,以及对现实的讽刺和批判[1]。虽然终其一生,拜伦都未能完成《唐璜》的创作,使这部长篇诗歌留下了些许遗憾,但并不影响这部作品在文坛的地位,更不影响《唐璜》对每一位读者带来的震撼与影响。拜伦通过《唐璜》向世人展示了欧洲社会的广阔画卷,同时以笔为刀,以其精湛的讽刺艺术对当时社会专制下的黑暗和无情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批判,也正因如此,《唐璜》当之无愧地成为拜伦整个诗歌创作生涯中的登顶之作。这股讽刺艺术的洪流,夹杂着英雄主义与诗人的个人形象魅力,强烈地冲刷着、激荡着当时的文坛,至今仍然被后人所关注和研究[2]。
“唐璜”并不是在这部长诗中才出现的,而是起源于14世纪时西班牙的一个故事,故事中唐璜是一个生性风流的贵族子弟,他的形象也绝对难以负荷“英雄”这个具有厚重意义的称号,他风流成性、玩世不恭,甚至依仗着贵族的身份以引诱和奸淫妇女为最大的乐趣,最后他因诱拐教团首领的女儿而被处死,并对外宣称唐璜死于魔鬼的惩罚。这样的一个角色,无疑是难以符合大众心目中对于“英雄”的定位的,但从拜伦的写作意图来反观,我们能够看到他对“英雄主义”的全新解读,并反思在这样一个登徒浪子也能被称之为“英雄”的年代,那些所谓的报刊上名誉显赫的“英雄”是多么的讽刺和可笑。这其中渗透着拜伦对真实现实的强烈批判和讽刺,当然,从中也能够看出拜伦对“唐璜”这个人物形象重新塑造的意图以及他本人对于“风流”和“无度”的看法,这与他对“人放纵情欲非罪过”的看法有一定的联系。拜伦赋予了唐璜这个人物新的背景,他认为,唐璜出身于有教养、有地位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大贵族,他的母亲也是出身名门,二人中年得子,对唐璜异常喜爱,并努力培养教导他成才,教育他学习自然科学、人文地理,尤其是要求唐璜要遵守伦理道德。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唐璜却风流成性,玩世不恭,这也是对现实社会封建礼教和贵族社会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的一种无形的揭露和批判。在16岁就与少妇发生关系的唐璜,依仗着贵族背景,堂而皇之地逃脱了道德的指控和伦理的鄙夷,这也是诗人对封建礼教不公平的社会阶层待遇的一种抨击和赤裸裸的嘲讽[3]。
对于拜伦笔下的《唐璜》,其讽刺的源头起源于对英雄形象的选择。这部长诗的开头,拜伦就以诗人的本体思维入诗,讲述了自己写作这部诗歌的直接原因:在英雄辈出的时代,“我”却找不到“英雄”可写。连拜伦本人也感觉这是一件听起来十分新鲜的事。随后,他用一个转折来解释了这听起来令人感觉“新鲜”的事,那就是那些看起来是英雄的人物,虽然年年月月在报纸杂志上出现各色“英雄”的名号,但是仔细读来发现他们并不算是真英雄。并且,拜伦在下一小节的表述中明确指出这些他认为并不算真英雄的人的名讳,这其中居然囊括了当时社会大名鼎鼎的拿破仑、杜莫埃,甚至跨过历史长河提到了朱拜、荷什等等被记入史册的名人,他认为这些人虽然声名显赫,但用在他的诗中却并不合适,他开篇就这样犀利地指出当时的报刊充当了统治阶级挡箭牌、造势者。他认为,所谓的名利,带来的并不是社会的英雄,而是一些虚拟的泡沫和妄想般的鼓吹,是用来蒙蔽民众双眼、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罢了。他甚至赤裸裸地说坎伯兰是刽子手,说韦斯雷是声誉的奴仆,骂他们是“母猪的崽子”[4]。在他看来,在他的诗中,似乎“唐璜”更适合充当这个“英雄”的角色,并将唐璜称之为是“自己”的老友,这显然是一大讽刺。通过一个贵族阶层的代表人物“唐璜”的视角和离奇经历,拜伦用更加独特的眼光去审视当时社会的黑暗,而横跨多个国家的游历经历和一些看似匪夷所思、细想却又合情合理的事件背后,唐璜看到了统治阶级的物欲横流和拜金主义,以及所谓的“自由”和“民主”背后不堪的社会现实和不公平的社会待遇对普通大众的压迫和剥削。
在拜伦笔下,讽刺并不是单单的笔伐,更不仅仅是一种挖苦和嘲讽,他的讽刺效果往往是建立在夸张的语言和犀利的点评下,具有强烈的对比效果,通过强烈的对比,凸显假丑恶下的真善美,用看似荒诞戏谑的笔触来形成戏剧性的冲突和喜剧的讽刺效果[5]。
拜伦基于原有的唐璜故事,紧密围绕“唐璜”这一主人公的经历形成故事的叙事网络,赋予唐璜新的生命,甚至有一些行为是颠覆道德伦理的,其形象已经远远超过了“唐璜”原有的人物基调。诗中不仅有着英国上流社会的腐朽与奢靡,也有着俄国宫廷生活的细腻刻画,拜伦反对奴隶体制下对人权的践踏,对肮脏的权钱交易嗤之以鼻,他向往浪漫的艳遇,感慨于战场上权力下牺牲的无辜生命,而这些具体的叙事场景都充满了强烈对比的喜剧效果。在组诗中,拜伦称“批评家”是“摇尾乞怜,卑鄙到极点”的存在。他将战争的罪魁祸首指向那位“女皇”,戏谑地称其为“一生从事爱情与战争的女人”,将她的罪行前后形成鲜明对比,她既钟情于体格魁梧的男子,又擅自煽动战争,让那些无辜的士兵枉死,她既荒淫无度,又迫害了全天下的女子失去丈夫。当都城的守军大量战死后,只剩下几百名军人,他形容女皇的香闺因此而多了几百名体格健硕的男子,整个“香闺”因此“增辉”。他调侃波爵金亲王打造了一个时代,一个以“杀人”和“卖淫”为最大“荣光”的“伟大时代”,用“一刻钟犯下的罪恶”与“一整个夏天的明媚”形成对比,认为再明媚的艳阳也无法清扫这样的罪恶。他讨伐贪婪无度的海盗,他说甚至大海都难逃海盗的税赋。在他的笔下,看似宫殿般金碧辉煌的英国生活,实际上就是“魔鬼的客厅”,而那些王宫贵胄,无疑就是“吃人”的存在,上流社会涂满胭脂水粉的面具下,隐藏的是对“人”的买卖和无视[6]。
讽刺是一种态度,然而这种态度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任何没有来源依据的讽刺都不能起到讽刺本身的写作价值。拜伦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他在创作《唐璜》时,虽然充满了戏谑的口吻和喜剧化的效果,但贯穿始终的讽刺目的统统都是建立在血淋淋的社会现实基础上的,这正符合浪漫主义文学创作的特点,通篇看似脱离现实,但实际上与现实有着异常紧密的联系。作为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拜伦在《唐璜》的创作中,所有的夸张、比喻、嘲笑、讥讽,无一不是来源于当时社会的所见所闻,从主人公唐璜身上,依稀能够看到拜伦的影子,他自小的生存环境并不优越,甚至一度承受世人的嘲讽和非议,这造就了他骨子里对于社会现象中那些不堪和肮脏的唾弃,他通过作品释放了自己,用那些奔放热烈的语句、犀利浓厚的讽刺和极度夸张的笔法,喷薄而出的是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抨击,那些诗中的故事和人物,读后看似夸张遥远,但实际上仔细品读,却又在情理之中。诗歌透过讽刺,不单单要批判和挖苦,虽然拜伦曾经将自己的这部作品定位为“挖苦人的作品”,但实际上能够充分感受到拜伦作为浪漫主义文学代表,内心充满了对自由的、理想化的社会的追求与渴望,而这一点,透过诗歌的创作进度可窥一斑。最初,拜伦称这组诗将创作一百章,但是写作至十六章就终止了,可能在诗人拜伦看来,那一百章的篇幅代表了他对现实社会满腔的不满和抨击、讽刺,而写至十六章时,他认为笔伐远远不如投身革命的洪流来得实在,也因此为这组诗留下了遗憾,但他的人生却在现实中得到了圆满,这也就是拜伦将讽刺艺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真实写照[7]。
拜伦的《唐璜》在文学历史上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高度的评价和成就,不仅仅来源于这部浪漫主义诗歌的笔触和文学美,更来源于他整个作品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主题。他用骈文的书写,横跨了英国、俄国、西班牙等多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生活状况,囊括了君主、爱情、宗教、战争和人性,更抨击了奴隶制度,揭示了虚伪的贵族生活,鄙视金钱至上的思想,讨伐肆虐的战争。他的创作不仅杂糅了对比、比喻、夸张、反讽等写作方法,更加入了叙事,一个个场景的切换自然流畅,在无形之中撕开了笼罩在真相表面的伪善和重重假相,在犀利的点评和笔伐下,透视了整个时代的弊病,用诙谐幽默的氛围挖苦假丑恶,与内心追求的真善美形成强烈的对比,使讽刺具有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和深刻的批判价值。诗人虽不在诗中,却将自己对现实社会的不满与抨击,以及对自由、人权和理想的追逐处处渗透其中,这也是拜伦其人以及他所创作的这部《唐璜》至今为后人研究学习的重要原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