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看余秀华的“恶搞”?

2019-12-27 05:51□吴
文学自由谈 2019年6期
关键词:鹳雀楼老姜余秀华

□吴 杰

2014年,中国诗坛闯进了一名“后起之秀”余秀华,因其先天脑瘫,再加上一首惊世骇俗的诗歌《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震惊诗坛,从而爆红。2019年8月19日,余秀华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发表了一篇恶搞王之涣《登鹳雀楼》的文章,犹如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轮轮涟漪,许多网络读者纷纷谴责。像这种莫名其妙的“脑残”行为,就事论事,声讨之,痛骂之,本无可厚非。偏偏,我们的老姜(姜垣)跳了出来,撰文《“围殴”余秀华的弦外之音》(《文学自由谈》2019 年第5 期),指责“这次对余秀华的批判,不外是诗坛各派对边缘诗人的一次‘围殴’罢了”,并下了判断:“容不下真正的诗人,这才是当今中国诗坛的可悲之处,也是‘围殴’余秀华的弦外之音。”对此,我实在不敢苟同。

因为少儿不宜的缘故,我就不把余秀华的原文一一进行解读了。那种调侃、怪诞、满带性色彩的“余氏解读法”,哪里是在读唐诗?一石激起千层浪,微博、微信,特别是在余秀华文章下面的评论区内,不少读者进行了严厉谴责,这可能就是老姜所谓的“围殴”。在“围殴”之下,余秀华以姑苏慕容式的家传绝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进行了反击,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余秀华删除了这篇《【秀华读唐诗】白日依山尽,你就白白地日啊》一文,并于8月27日在公众号刊登了一封所谓的《道歉信》,自称“我只是想玩耍一下而已”,而且“我也对骂回去了,我就是这个脾气,向我骂过的人们道歉,你们不应该骂我,应该来打我,为民除害”。她辩解道:“唐诗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解读都不会形成侮辱。”看起来极不情愿,根本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以上就是余秀华恶搞唐诗《登鹳雀楼》的大致情形。相信读者一看,搜索下百度,再对照下余秀华的微信公众号,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但老姜却不这样认为,一上来就先和古人王之涣拉关系:“他曾任冀州衡水的主簿,算是我老家的官员,亲不亲乡土分,难免对他产生更多好感,尊一声‘老王’也不为过。”这招高呀,一声“老王”不仅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自己的老资格摆了出来,还隐含台词说:“老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哈!” 接下来,老姜装模作样地把余秀华恶搞事件简述一番后,“深觉余秀华是有些过分”。紧接着笔锋一转:“你余秀华原本就是无根之水,异军突起横冲直撞闯入诗坛,还没给大家留足够的时间接受你,该拉的场子该拜的码头都未搞定呢,就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拳坛——对不起,是诗坛——岂容你撒野?”佩服,真的佩服!姜还是老的辣,老姜不仅把先抑后扬的手法用得好,而且上纲上线的本领更高!看起来,老姜一方面在为余秀华的诗歌没被某些人认可鸣不平,另一方面还揭露了诗坛的阴暗面。文章一下就“高大上”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从体裁来讲,余秀华恶搞《登鹳雀楼》的文章算是一篇散文吧,她又不是用诗歌形式恶搞,这和她的诗有什么关系?老姜一来就是文不对题嘛。

老姜认为这起恶搞事件没多大点事儿,觉得是读者们多心了,还认为恶搞唐诗“是一种风雅”,并举了古今中外的诸多例子来佐证:“拿经典开涮是古今中外文人的时尚,是才华过剩的表现。” 我不知道老姜是对历史一知半解还是“拿起半截就开跑”,举的例子的确都是事实,但要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么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五四运动打倒的并不是孔子本人,而是反对以孔子学说为代表的封建旧道德和被异化的儒家学说。1927年武汉搞裸体大游行,要注意的是,是妓女裸体大游行。当时的女权领袖和二十多万名民众在汉口举行三八国际妇女节宣誓大会,会后开始了规模极大的游行示威。这时,以武汉三镇知名妓女金雅玉为首的武汉烟花女子,赤身裸体进入到游行队伍,也要求进行妇女解放运动。该游行也促进了后来武汉烟花女子解放运动的蓬勃发展。这和老姜说的“女人当街脱光光,露三点给人看”完全是两码事。至于列举的沈从文先生将孟浩然《春晓》改成顺口溜,和余秀华恶搞《登鹳雀楼》简直是“风牛马不相及”,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至于后文老姜列举的列夫·托尔斯泰对莎士比亚的全盘否定、夏志清对整个中国古代小说的基本否定等例子,有的是宗教信仰不同,有的是文人之间的识见不同,也有点“文人相轻”的成分,但大多都是同一事物的不同见解罢了。谁刻意恶搞了,谁又随时把“日”带到嘴边了?老姜说:“当代国学大师,像辜鸿铭、章太炎、刘文典、黄侃,哪个不是为人狂妄出口成‘脏’?”这和余秀华满口的“日”是同一个水平、同一个概念吗?这明显是偷换概念嘛。再回头来看看老姜的逻辑:“唐朝三百年唐诗五万首,坦率讲,就算没老王这首《登鹳雀楼》也无伤大雅,不会影响唐诗的伟大,唐诗也不会因此被侮辱被贬值。”且不论这与前文老姜大赞“老王这首《登鹳雀楼》乃唐诗经典,唐诗里的唐诗,虽非半壁江山也是龙睛之笔”自相矛盾,按老姜这个逻辑,我们似乎也可以这样说:中国诗人枚不胜举,没有余秀华同样无伤大雅,不会影响中国诗歌的伟大,诗歌也不会因此被贬值。再按这个逻辑推演下去,我们大概还可以这样比喻:有人制造了一起强奸案,这根本不足以影响社会的稳定,但是,是不是因此就不应该、也不能追究该人的责任了?

老姜总觉得余秀华恶搞《登鹳雀楼》是一件小事:“所谓恶搞,不过是她自己才华的炫耀而已,狂是狂了点,毫无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小题大做过度解读”,认为批判者“不是在打压余秀华,而是在用平庸向才华宣战”。纵观恶搞《登鹳雀楼》一事发酵以来,与余秀华互动——即所谓“围殴”——者,大多是网络读者,其中有不少是余秀华的粉丝,却鲜有诗人发声。但是,余秀华对这些粉丝的建议和意见要么漠视,要么恶意回击。如一名读者留言:“一直是你的粉丝,从博客到微信公号,现在对你越来越失望。成名了,膨胀到不知自己是谁。”没有任何的攻击字眼儿,就因“膨胀” 二字,余秀华急迫反击:“请你取关滚蛋!我膨胀我的,吃你家饭了?”还有一位粉丝留言:“秀华同学,这次玩的有点大了,之前一直关注你,也买了你的书,觉得你一生坎坷孤独,没有想到你这次,让小朋友们情何以堪?”余秀华更是像吃了枪药:“中国巨婴多得很,包括你。你买了我的书就要我负责吗?”类似的话,在其微信公众号留言区里比比皆是。这就是一位诗人对读者、粉丝的态度?我不知道老姜从恶搞《登鹳雀楼》背后哪里发现了诗坛对余秀华的所谓“围殴”,也不知道老姜“顾左右而言他”且拉拉扯扯、上纲上线的“高大上”论点是如何总结出来的。如果说老姜不满当前诗坛对余秀华诗歌的争议,大可从评论余秀华诗歌的本身出发,为余秀华摇旗呐喊,揭露当前诗坛的阴暗面。但以恶搞事件为出发点批评诗坛,不仅犯了以偏概全、词不达意的错误,更是犯了偷换概念、牵强附会的错误。

至于老姜把余秀华定位为“边缘诗人”,我也不敢苟同。余秀华自2014 年在《诗刊》发表诗歌以来,先后出版了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散文集《无端喜欢》,自传体小说集《且在人间》等,共五部书籍,先后获第三届“农民文学奖”特别奖、第七届湖北文学奖等奖项,本人获网红春晚“金蜘蛛奖”年度网红诗人提名,并于2015年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做客央视《朗读者》、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等节目。出道五年来,余秀华可以说是威风八面、星光灿烂——这哪是被边缘化的诗人?分明就是当前诗坛的一颗明星嘛!不知道老姜是觉得余秀华才华太好,应该去担任个他口中的“堂口”——体制内的某个作协主席、副主席,还是应该要各大主流媒体积极刊发余秀华的诗歌大作,才算是“不边缘”?抑或是让大家都住口,说不得余秀华半点错误?否则,不仅把这位“倜傥风流、轻狂飘逸”的才女边缘化了,还展示了诗坛各派的“平庸”。

李从军说:“德艺双馨是作家的最高境界,是作家高尚人格与高超艺术功力的完美融合,值得每个作家矢志不渝、毕生追求的。”在这方面,不少作家、诗人作出了表率。古代的苏轼、杜甫、辛弃疾、屈原、陶渊明,近现代的鲁迅、巴金、柳青、蒋子龙、徐怀中等,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以德为先?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是一个追求德艺双馨的人。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即使文章写得再好,也是一个偏执、轻狂、虚浮的人。余秀华异军突起进入诗坛,为诗坛带来了不同的风格,其水平如何我不做评价,但是,遵守起码的道德底线,是一个人为人的基准。就余秀华恶搞《登鹳雀楼》本身来讲,就是一种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侮辱,就是缺乏道德底线的表达。余秀华不能因为自己是名人,就可以肆无忌惮通过爆粗口、恶搞经典来博眼球、引起大家的注意。正如唐小林在《装腔作势的“组合轴”》(《文学自由谈》2013年第2期)所说:“当今诗人的做派就是,不做出一点出格的事,不说出一些出格的话,仿佛就称不上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恰恰相反,因为名人的身份,余秀华更应该谨言慎行、作出表率。同样的,作为一个批评家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文坛允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并不代表可以肆无忌惮、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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