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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中国最热闹的一天了,乡村的三十比城里年味浓,从早上开始,炖肉,炸丸子,炸麻花,下午三四点钟全家吃上一顿大餐,一伙伙的扇扑克,打麻将。晚上9点多钟女人们一边看春晚一边剁馅准备包晚上的饺子。半夜12点,鞭炮像战场上吹冲锋号一样准时响起,家家硝烟弥漫,震耳欲聋,汇成声音的大海,哪一滴海水掀起的浪花是分不清的。那些没赶上大部队的冲锋号单独响的,显得孤单,却让人分外地不在意。
李大奎有点累了。麻将打了一天,出去放完鞭炮,他去自己住的后院西屋把铺盖铺上,准备睡觉了。他弯腰把铺盖展开,突然一声闷响,他的右腿一弯,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借着灯光,他看到有液体从腿弯处流了出来,流到地上。他摸了一把,暗红色,黏黏的,腥味,原来是血。疼痛后知后觉才到。恐惧和愤怒促使他一咬牙,硬是拖着腿站了起来,一边大喊,一条腿快速地向门外蹦去。室外,只有门前的红灯笼在寒风中飘荡着,留在地面上来来去去的繁忙而又孤单的影子,还有远处零星传来的鞭炮声。
李大奎再也忍受不住,瘫倒在地。
副县长、县公安局长李峰陪同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慰问了基层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回来和局里的值班民警一起吃饺子。看着餐桌上的速冻饺子和简单的几个菜,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李峰都算不过来自己有多少年春节没陪同家人过了。遗憾就遗憾吧,当警察的都这样,想着别出事就好——仿佛是中了魔咒,越到年节的时候越容易出事。亲戚朋友凑到一起开喝,喝着喝着就多了,想起啥不痛快的事就说了出来,喝过酒脾气就像外面的鞭炮一样一点就着,也不像平时那样谦让、压抑了,听着不对味就怼起来。三句话没说上,别管是姑爷还是老丈人,妯娌还是连襟,酒瓶子、菜刀就抡上。连着几年了,总有这样的事。酒醒后,都后悔了。连着两年了,大年夜、大年初一都有恶性案件发生。
饺子吃完,鞭炮放完,春晚也结束了。李峰心里一阵放松,魔咒终于打破了,都这时节了,不会发案子了吧?电话响了:小河沿村村民李大奎被枪击伤腿部。
李峰因为放松而刚涌上来的一丝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年夜击伤一个人跑掉了,是不是另找仇家去了?现在阖家团聚的时候,出事就是一家子。李峰冲下楼,发动汽车冲出大门。
汽车在漆黑的夜中飞驰,像一艘有着尖利船头的船,劈开无尽的黑浪,义无反顾地向前方驶去。枪声就像信号弹,划破黑夜,打破宁静,没人知道从黑暗中能释放出什么。不可预知的未来才让人恐惧。
小河沿村是个颇富裕的村子,先是一家搞养殖挣了钱,效仿的多了,成了规模,带动整个村子都富裕了,家家户户青砖瓦房。后发展农家采摘园,度假村,做点农家饭菜,现在县里、市里的人还都好这口,一有空闲,呼朋引伴地开着车来到村里。先吃饭,后到采摘园里,冬天、春天有草莓,夏天、秋天有梨、葡萄……种得精心,吃起来口感也比街面上好。当然价格也贵。但有人就愿意吃个新鲜,贵一点无妨。
值班的刑警和技术人员都先到现场了。被害人李大奎家在村子的中部地带,前后两进大院,他住在后院的西屋。当时他从前院过来到后院铺床想睡觉,没想到,“砰”的一声过后,就被枪打断了腿。
经技术鉴定,从李大奎的枪伤看是钢珠枪,用的钢珠弹,伤口足有碗口那么大,创面成了麻子脸,钢珠都留在体内了。从被崩裂的窗户上看,犯罪嫌疑人应该是靠在后墙上瞄准后窗,给了一击。距离在20米以上。
一枪打到李大奎的腿上,就没再磨叽,撤了。大过年的,跑到人家家里一枪打断腿,不为钱,那就是有仇。到底是什么仇?情仇还是财仇还是别的仇恨?
案情分析会就在满墙奖状、奖旗的村委会办公室开的。小河沿村是全县的标杆示范村,村长何金苗是县人大代表,别看只是最基层的村干部,那也是县里的红人。县里、乡里有客人就往小河沿村领。吃吃喝喝间,何金苗跟各级领导的感情逐渐加厚。
此时的何金苗没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样,把自家过年的糖茶瓜子都奉献出来就坐在旁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儿,李峰暗笑,心就像突然开了窗子的密室一样,新鲜空气涌进来,舒畅不少。受害人李大奎是何金苗妻子的娘家侄儿,何村长平时总是一副什么事都掌控在手的表情,也碰到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事了吧?
出了枪案,小河沿村的治安模范村今年怕是要泡汤。把荣誉看得重不坏事,看得太重就……过犹不及不是谁都能懂的。
刑警队的技术人员出完现场给出一份勘查报告:李大奎家后院墙上有一道硬物磨出的痕迹,判断是枪管放在墙上形成的。看样子不是一两分钟的事。这个墙正对着李大奎卧室的后窗。墙后是一条窄窄的小道,与另一家的后墙相邻。平时很少有人从这地方走。很隐蔽,天黑站个人根本看不到。
枪玩得好,还得熟悉李大奎的规律,知道他在后院的西屋住。
知道他在那个屋住的人不少。农村人与人距离感差,东家窜,西家走的,每家啥情况基本都知道。
难道是村里人提供的情况外面人下的手?还是村里人直接下的手?
村里有几家早年间有过猎枪,上山说是打猎,玩的成分居多。可有猎枪的那几支猎枪都上缴了。派出所都有记录。村子里根本没有猎枪了。
兵分三路,一路现场搜集证据;一路走访村民,看有没有发现;一路走访李大奎的亲朋好友,看他跟谁有矛盾。忙乎到天亮,现场走访的,没发现啥有价值的线索。村里头实行闪亮工程,村头、村尾、村中间的广场上都有小红点在闪烁。里面除了点燃的烟火像星星一样闪过,再也看不到别的。
侦查员走访村民,从村民吞吞吐吐的态度中就料到这个李大奎平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有几户与李大奎有过摩擦的人家说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无赖。李大奎长得高高大大,壮实得很。跟他身材相配的是他脾气也横得很,不讲理,也没人敢跟他讲理。讲不好就挨一顿老拳。没理占三分,有理不饶人。身后还跟着一帮小弟,谁敢惹他?以前村里有不信邪的,被他打了,告到派出所,派出所让做伤害鉴定。花钱做了伤害鉴定,说是轻微伤,不够立案标准,让两家协商解决。能协商还告到派出所干吗?渐渐的,李大奎的威名算打了出去,没人敢到他跟前去捋虎须。
这次他被打伤,村里人暗暗高兴还来不及。至于跟谁有仇,村人摇着脑袋,说他是挺烦人的,一点亏不吃的性子,谁要让他吃一点亏,他得连着占人家好多便宜才行。知道他这种性子,都离他远点,不敢跟他打交道。也没村人看到有陌生人进村,都说忙着包饺子、煮饺子呢!动静也没听见,外面放鞭炮一会儿稀一会儿密的。
医院里,侦查员询问已经得到救治的李大奎。李大奎说他是听到春晚片尾曲的时候从前院出来的。那是鞭炮声响得正烈的时候。问他平时跟谁有仇,他满眼的凶光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手刃仇人,只不过他一条腿打了夹板,高高地吊着,跳不起来。他可能忘了这茬了,一激动,只能在床上抬了抬屁股,抻着那条伤腿了,疼得龇牙咧嘴。他咬牙切齿地提到了两个人,说跑不了这两个家伙。这两个人跟他合伙做买卖,结果赔了,就找茬让他包赔损失。做买卖就有赚有赔,要是光赚不赔不都发家致富了?他不赔,结果这两个人就要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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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帅住在与小河沿村相邻的二道沟村,也算是村里的能人,承包了村里的后山,种了不少果树,这几年收获还不错。跟普通村民比,镇上一些买卖人也有几个互动的。马小帅跟李大奎认识几年了,知道李大奎这几年也没少折腾项目,也算挣着钱了。听说李大奎能承包村里的鱼塘,小河沿村靠水产养殖发的家,能承包上鱼塘,就亏不了。就跟着投了钱。石玉柱,在镇上开着一家饭店,迎来送往的,与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石玉柱开饭店知道水产品的利润,听李大奎给他讲项目远景,拍板参与进来。石玉柱和马小帅各自有一摊活,投钱后全权委托给李大奎经营。十万块钱的鱼苗投进去,该产出的时候却遭了病毒,一天就翻白了上千斤。连着几天,鱼都臭了。几人欲哭无泪。放干了河塘,剩下的没长多长的鱼便宜出售了。两人向李大奎要剩下的钱,他说投进饲料里了,都没了。没想到,稳赚的事到李大奎这儿就亏了,本钱一点没剩。提到李大奎,两人都破口大骂,说李大奎就是个王八犊子,混蛋,不得好死。侦查员说李大奎腿被打断了,两人又一时都变了脸色。说自己虽然恨他,也想把他打断腿出口气,可自己真没这么干。
马小帅找了李大奎两回,头一次被李大奎骂了回来,第二次被他用拳头打了回来。他正在想办法第三次跟李大奎会晤。他说他绝没想过诉诸武力,应该智取。他晃着鸭梨般的小脑袋一副智者的模样说。大年三十,马小帅是和老婆孩子在父母家过的。都在一个村,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对外联系都是些客户,拜个年啥的。
石玉柱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李大奎,他找了李大奎几次,两人挥拳相向。跟马小帅比,他认识的人就广了些。也有不在场的人证。
梳理两人的交往关系。有点小“能量”的都不放过,枪和人两条线查,李峰告诉刑警队长王晓阳。这枪要是再打响……李峰瞅着王晓阳没再说话。就是他不说,王晓阳也知道这里的轻重。他跟在李峰后面,从刑警队一个普通侦查员干起,历经刑警队副队长、刑警队队长,可以说他就是李峰培养起来的。这枪要是再响,乖乖,这事就大了。李峰这个副县长、公安局长还有他这个刑警队长估计也干到头了。
年前公安机关已经有过治爆缉枪的行动,现在又重新查。把有点前科、挨上点边的都扫了一遍。二狗子,小赖子,大地瓜,土豆子骨碌一地,被逼急了就说谁有枪来着,谁的枪法好着呢!查下去,发现枪已经没了,或者就干脆没有枪,枪法好是在电玩城里拿电玩枪练的,根本没摸过能打伤人的枪。
现在足不出户宅在家里都能生存,网购起了非凡的作用。在现实世界里,也许买不到枪的人,在网上动动鼠标,输上几个关键词就有可能实现了拥有枪的愿望。在网上追查倒有些眉目,有人在网上购买散件,林林总总,足够组装两支枪的。说是仿真枪,跟枪的原理是一样的,一扣动扳机,要是用钢珠弹,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就连网上卖的弹弓,都是带有扳机的了。缴获了一批仿真枪。说是仿真枪,跟真枪构造是一模一样,原理一模一样,只是子弹不一样而已。有的发射钢珠弹,近距离对人的伤害也是很大的。
公安追得紧,有几个底潮的扛不住了。试探着讲条件,看自己吐口的份上能不能放自己一码。破枪案要紧,只要讲出有用的线索,可以视为立功。
小嘎鱼浮出水面,出现在公安的视野里。有人曾听说过小嘎鱼想找人教训李大奎,是年前一个月左右吧。有人不信这消息,总跟小嘎鱼在一起呼搭的听说过他说要对付谁,不过几个人都认为那是小嘎鱼在瞎吹牛。尤其是跟他呼搭比较多的二铁,说小嘎鱼干点蔫坏的事他信,杀人而且用枪用脚后跟都想不出这剧情来。二铁想当初也是打架的好手,怎奈,原来一起混的老的老,进监狱的进监狱,也没心情做打打杀杀的事了。不过,有案底在,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还会找他来问一问的。
他这么说,侦查员可没信。王晓阳梳理完现有线索,觉得从这个二铁身上还能得到点有用的线索,他俩关系曾经那么好,现在一点联系都没了?何况二铁说的小嘎鱼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是啥意思?
王晓阳以这为主攻点去找二铁接着谈话。二铁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嘎鱼吸毒了,毒瘾还挺大,到处上蹿下跳地找毒品,哪儿有心思去算计别人?尤其是吸上一口后,那彻底成了仙儿,想象力达到顶棚,分不清是事实还是想象了。仙劲儿过后就开始琢磨到哪里去淘登下一口吸的。问小嘎鱼现在躲哪儿去了?二铁说具体位置不好说,我们有约定,躲起来就是有事了,就不要打听。等事了了,就会出现的。
年前一个月左右找人,大年三十晚实施犯罪,时间对得上。小嘎鱼、小嘎鱼,王晓阳念叨着,仿佛看到一条跳进油锅的鱼。
小嘎鱼,在石城市禁毒大队民警的心里那可是一颗闪亮的小星星。这个小星星时不时地作出点事来,不是吸粉被抓,就是聚众溜冰进了局子。小打小闹的,每次交完罚款或者刑拘几天了事。小嘎鱼人如其名,人嘎得很,滑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多的时候是满嘴跑火车,他真要踏下心来编故事,估计不比《流浪地球》差。这个小嘎鱼不太好找,禁毒队的一小队长挠着头说。这家伙被我们抓着好几次了,都是小打小闹,罚点钱,要么在局子里呆上几天,对他来说不伤筋动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不前天又是吸粉被我们抓了,交了罚款出去了。
多次吸毒被抓,为啥还是交了罚款放人?咋没强制戒毒?
听到这话,禁毒大队的一小队长一阵尴尬。
小嘎鱼跟李大奎有啥过节?李大奎挠着脑袋也想不出。肯定是别人雇用的。是谁雇用的他?
抓捕小嘎鱼成了重中之重。
王晓阳自己带人去找这条藏进大海里的鱼,这条很多人在岸上想捞到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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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阳站在金嗓子KTV大厅里的暗处。昏暗的灯光下,大厅里的柱子和各种装饰都闪着光,看起来很富贵很辉煌的样子,这种辉煌缺少庄重,透着旖旎或是颓废或是暧昧不清的感觉。站在暗处王晓阳都能想象得到包间里的情形,人们拿着麦克或是深情、或是疯狂地扭动着身子闭着眼唱着。桌上放着啤酒、白酒、饮料、各种干果,桌旁围着或多或少、或男或女的几个人,或倚着或靠着,或跟着和唱,或是拍手鼓掌,这是包房里正常情况。不正常的情况,嘿嘿,昏暗中可以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喝多了的男男女女放浪形骸,或是自觉在社会上行得了的大哥小弟,要是不给聚会加点“料”就觉得不够档次。
这个地方是一些人“出料”的阵地。一个“出料”的“战死”,前仆后继,肯定有人接手,就像不能阻止飞蛾扑火一样,可谓野火烧不尽。百分百的利润就会让人疯狂。何况这百分好几百的利润。斩不断逐利,就斩不断这罪恶的链条。和飞蛾扑火不同,飞蛾只向着光明而去,不知道前方等着它们的是什么。“送料”的人明明知道前路是什么,却也扑过去。
哪地方有货出,小嘎鱼就有可能在哪里出现。十分钟前,王晓阳接到线报,“金嗓子”KTV有人出货。他一个蹦高就从刑警队值班室的床上蹦了起来,一个前进的手势,几个等消息憋得嗷嗷叫的侦查员像看见猎物的豹子般蹿了出去。
禁毒队和王晓阳带来的侦查员都上楼去查看了。王晓阳和几个老面孔隐在大厅里,把守着前后门。
楼上查看的侦查员有装作醉酒走错房间的,有装作看熟人进了包房的。借口不错,奈何“老司机”心里鬼胎多,觉出气氛不对,有的悄悄从包房里出来,想从后门溜出去。想偷偷溜走的大多结果都卡在了前后门之间,被值守的民警堵了回来。他们纷纷抗议,说什么捍卫人身自由。没等楼下的人们争取来人身自由权,楼上“轰”的一声,有很多人夺门而出,冲下楼来。原来是一个包房内六个男女在一起正嗨着呢,被抓个正着。他们一闹,惊动别的包房的人。心里有鬼的,赶紧就想往外跑。
王晓阳一看事态不好,抬手冲着天花板就是一枪,高喝一声:“不要动,公安临检!”
枪声暂时吓住了骚动。静寂中那种不安、躁动像火山即将爆发,内里岩浆滚滚。看着这些蠢蠢欲动的人,趁着一些妖怪没反应过来,没兴风作浪之际,王晓阳要求已走到楼下的客人集中到一楼一个大房间里。有的人听从命令进了指定房间,站在那里不动了,可一些人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外冲。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王晓阳一个手势,侦查员对胆敢冲上来的实施强制措施。楼上一些刚出包房门看出情形不对又缩回去了。
王晓阳让侦查员看住这些人,他自己上楼。也有些心里没鬼的,还在包房里唱着、喝着,迎面碰上几个禁毒队的侦查员,跟他对了下眼神,那意思是没发现要找的人。
王晓阳楼上楼下挨屋走着。随着他焦灼而来的是暗处的骚动越来越大,很快,大门、后门就堵满了人。人群里有人伺机而动,想冲出这道封锁线。王晓阳能感觉得到危险的气息在这暗潮里涌动,就像野兽在蛰伏,毒蛇吐着信子。
搜查无果,他又来到前门。又一波人拥过来,几个侦查员明显忙不过来,一个疏忽,就让几个人钻了空子,冲进了夜幕中。有突围成功的了,让剩下的人看到希望,一起往前拥去。
一个人,就那么跟在众人身后,不着急不着慌,却一直保持着前进的态势,已经到门边了。前面的人被拦,他从边上想溜过去。众人慌乱一团,王晓阳也没上前,拦住一两个人没啥大意义,他在人群里观察,这个有条不紊的人他锁定了。他冲破了防线,在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王晓阳拦住了他。
男人抬头看见拽住他胳膊的是谁,一反镇定的常态,奋力地跟他扭打起来。王晓阳一个回合没能制住他。那个人也没能跑出去,王晓阳贴身上去缠住他。那人疯狂地扭动身躯,把右手从王晓阳的禁锢中抽了出来,又挣了两下身体,没挣动,楼上搜查的侦查员看见扭打的两人赶紧从楼上往下跑,眼看着逃不脱,男人急了,右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冲着王晓阳搂紧他的胳膊一顿猛刺。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声,王晓阳的血流了下来。王晓阳仿佛看不到往下流的血,也觉不出疼痛,就是那样紧靠着那个男人,双手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不松。男人脸上的绝望让别人看到都胆战心惊,那个人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一个劲地挥舞着匕首朝能够得到的王晓阳身上猛刺。
终于,几个侦查员冲破人群,一拥而上,将挥刀男人制服。
给那些带回队里的嫌疑人做了尿检,查出了十多个人尿液阳性。面对不容抵赖的结果,这些人倒是认怂认得挺快。几个人交代说是一个脸上有横疤的人出的货。他在KTV走廊里,好像认识他们似的,直接拿东西就问要不要。这一阵子风声紧,有几个出货的都被抓了,他们抓耳挠腮地找不到货。刀疤脸的出现,顿时让他们如上天堂,没打过交道,也不怕是警方陷阱,反正要的货也不多,就算被抓住也没多大事。就你们来之前十多分钟吧,那个刀疤脸还在里面出货。
王晓阳听到这话,气得用没伤的那胳膊狠狠地捶桌子。十多分钟,也就是王晓阳召集人马的时候,难道他一动就有人通风报信了?不可能这么快。以前行动有跑风的时候,这次自己可是计划周密。这次行动禁毒队和刑警队坐的不同的车,禁毒队是跟着自己的车走的,根本不知行动目标。到底哪个环节出差池了?
人以群分。人是有味的,同样的人才会互相吸引。一走一过,就知是不是同行人。从买货的人口中得知,刀疤脸对于他们是一认一个准,难道仅仅是靠气味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吸引?
也许有人信,王晓阳不信。
他取来当天“金嗓子”KTV里的视频仔细看。就像里面的整体混沌、模糊的气氛一样,视频也是黑色、暗红色笼罩,辨认不清人的面貌。
经几个从刀疤脸手里拿过货的吸毒人员辨认,认出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就是那个出货的刀疤脸。刀疤脸能在“金嗓子”出货,也可能在同类场所出货。“金嗓子”KTV里灯光不清,别的场所和外面的视频也会不清?王晓阳把全市可能出货的场所和其附近的监控视频全部调来,几个侦查员看得眼睛酸痛都流不出泪来,终于看到这个刀疤脸的正脸了。这小子连着几天在不同的场所出现,出货。都是惊鸿一瞥,一个场所最多呆十五分钟,打的是快速游击战。
这个刀疤脸就像凭空出世一样,石城内吸贩毒的人都不认识他。画面一帧帧掠过,像振翅的蝴蝶。王晓阳脑海中有个东西被振动的翅膀扇过,一丝光亮透进来。
王晓阳抄起电话,快,让二铁到队里一趟。
“这就是小嘎鱼。我肯定不会认错,用不着看正脸,就他走路一摇三晃的样子别人想学也学不像。”
小嘎鱼已经由吸改成贩了?他哪里来的货?先抓着再说。有了目标就有的放矢了。针对那条鱼儿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鱼儿钻进来。
还有个硬骨头没啃下来。刑警队的侦查员们隐隐地有股兴奋劲儿,好长时间没这种感觉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从这几个回合看,都看出这是抓着一条大鱼。大到什么程度,看最后认定结果。说的是向王晓阳挥刀子的男人。那小子进了刑警队讯问室,还一副冷酷范儿,问啥话不说。也怪了,咱石城市道上混的这些人竟然没人认识他。全国人口库里竟然找不到与他相像的人。你说这个家伙不可能是孙悟空转世吧?侦查员大军跑到王晓阳办公室磨叨。
王晓阳像看二傻子似的看着他。大军受不了这眼神,我说头儿,也不看我这些年是跟谁后面学过来的,我能那么蠢吗?脸可以弄得他亲妈都认不出来,可有样东西变不了啊!不过那得需要时间不是?
小嘎鱼落网了。侦查员找到一个吸粉的假装去买粉,将小嘎鱼勾了出来。在一家大型农贸市场里,戴着草帽装作卖菜人的小嘎鱼被抓,猛劲扑腾,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热闹,王晓阳几人亮出警官证后,小嘎鱼大喘着气不扑腾了,没了欢实劲,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眼泪直流。说起想找人去收拾李大奎的事儿,他愣了一会儿,反问办案人员:“有这事吗?”
在侦查员耐心的启发下,小嘎鱼终于想起前一阵子,是有人给过他一笔钱,让他帮忙教训李大奎出出气,打断李大奎的一只腿就行。当时他没钱买粉吸,正难受得像只没头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听说先给一部分定金,别管自己办得到办不到,一口答应下来,结果钱到手就买粉吸了。他也没真想找人教训那个李大奎,放出风去,就是让雇主觉得钱没白花就行。拿了定金,这小子就买粉挥霍没了,后来他又跟雇主联系,说还得加点钱才行,结果被雇主骂了一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雇主正是和李大奎合伙养鱼的石玉柱。小嘎鱼交代石玉柱咽不下那口气,说要李大奎一条腿就行。石玉柱想要李大奎的一条腿,结果李大奎的一条腿就废了,要说这和石玉柱没关系,谁也不信。
石玉柱坐在讯问室里,没了往日的底气。他说是想找人教训李大奎,这李大奎忒不是东西,原来还是哥们呢!三个人合伙,一人投了十多万,钱都放李大奎那里了,最后他上下嘴唇一碰,轻飘地说投资失败,钱也花完了就把我俩打发了。忒欺负人了!找李大奎理论几次,结果他仗着人高马大、蛮不讲理,去一次被他打一次。石玉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暗地里找人想废了李大奎一条腿,结果有人给他推荐了道上有些名气的小嘎鱼。这个小嘎鱼胸脯拍得山响,说一定给他办成这事。他就给了小嘎鱼一万块钱定金,小嘎鱼让他等消息。等了一阵也没消息,过了那档口,他也不那么气了,也隐约有点后悔,万一小嘎鱼被抓,自己不搭进去了嘛!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后来小嘎鱼又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要加钱的意思,他骂了他。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石玉柱说得蛮诚恳,恐慌。翻遍石玉柱和小嘎鱼两人的通讯记录,年前一个半月,两人有两天密集联系,后来没再有交集。不过,两人说的第二次要钱是小嘎鱼打的电话,这个电话两人的通讯录里都没有。问两人,两人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石玉柱起了恨心,那马小帅呢?马小帅看起来也算是个伶俐的人,他说他不知道石玉柱想对付李大奎,李大奎是挺可恨,也打过他。李大奎欠钱,他也生气,自己又不敢违法,只好干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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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又响了。这次是离小河沿村上百里的地方——石城市的细河区水泉镇。案发现场是细河区一小区的出租房。这个镇处于城郊分界线上,房价不贵,物价不贵,用老百姓的话说挺适合养穷人的。
黄志强,一个欠多家供货商货款的烟酒批发商,被一枪爆头而亡。好几个月前,他的那些供货商都到公安局的经侦大队报了案,说他诈骗货物,携款潜逃。经侦部门找他没找到,没想到,根本没外逃,就在这犄角旮旯猫着呢!
志强批发商行在繁盛商场后身的一条街上,虽说不是主干道,来往的车辆也挺多。因为这条街是有名的批发一条街,油盐酱醋、烟酒糖茶,各种日用品在这条街上都有,市内和郊区的小型超市都从这里拿货。这条街最红火的时候是十多年前,那时进货的小货车排满了街道,想掉头都难。那时候的黄志强挣了好多钱。最近几年,各大商场萧条,批发商日子也不好过。志强商行的卷帘门已经好多天没打开了,冷不丁一打开,一股霉味冲进鼻子,钻进五脏六腑。里面空空如也,地面堆积了一层灰尘,几个装饮料的纸壳盒子胡乱地扔在地上。
据几个供货商讲述,侦查员得知黄志强集中一段时间进了一批高档烟酒,这批烟酒被他火速批发了出去,有几家小商场从他手里进了货,这批货质量好,价格低。黄志强唯一的条件就是现金结账,且不拖欠,进货量还得大。进到货的小商场和超市都觉得赚到了。黄志强得到货款后就关门跑路了。查黄志强的账户,根本没钱,他与妻子离婚几年了,他妻子的银行卡上没有大额款项流进。
看着厚厚一沓志强批发商行供货商的资料,王晓阳头有几个大。
技术鉴定出来了,打死打伤黄志强和李大奎的是同一把枪。李峰听到这个消息,在办公桌前发了十多分钟的愣。紧接着,大手一挥,两案并案,王晓阳牵头,随时向他汇报。
隔着上百里,同一支枪。一个是村子里的癞子,一个是卷款跑路的商人,他们两人的交集在哪里呢?或者他们有共同的熟人?
在李大奎那里,他说不认识黄志强,从来不认识。两人的共同点就是都贪了不该贪的钱。
没有人能永远带着面纱。那个向王晓阳挥刀的家伙的面目终于露出来了,人可以整容,基因没法整容。段世杰,一个杀人在逃犯,“道上人”称之为“九段”。这个“九段”不是奖励他散打厉害,也不是下棋厉害,而是擅于追踪,千里追踪藏匿的人,业务能力堪比追逃刑警。整容后就干起替人查线索、了事的活计。侦查员掌握了他的底细,他觉得瞒着也没啥意思了。这次是道上做毒品生意的雇他查一批在石城丢失的货,做掉劫货的人。他根据各种线索,分析出那批货被一个叫黄皮子的人劫走了,他还发现有些娱乐场所出的就是那批劫走的货。于是他出现在“金嗓子”KTV。
黄皮子,王晓阳心里一动。段世杰不知道黄皮子的大名,都没听过这个名。黄皮子劫了货,肯定不会在手里放着。小嘎鱼竟然手里有货。
王晓阳拿着照片让几个人看。小嘎鱼第一时间跳起来指认:就是他。
对,这个人就是被爆头的黄志强。
这就能解释他的巨额资金的去向了。只要沾惹上了毒品这个魔鬼就是至死方休了。后来没了钱,他做生意有一套,脑子好使,用到别的上,脑子一样好使。他算准了上面出货的规律,来个黑吃黑,将货连锅端了。一直负责石城这个市场的黑子因此直接丧命。黑子死后,大佬觉出不对,才出重金派“九段”来。
“九段”折在警方手里,又是谁出手对付的黄皮子?段世杰闭着眼考虑再三,说他查到的线索反馈给雇主,看自己落入警方的手中,又找别人出手了?“九段”联系不上雇用他的人了。毕竟“金嗓子”闹出的动静不小。
枪手只要是人,就会在这个社会上留下痕迹。李峰指示:把以前没重视的线索再重头排查,不放过一丝一毫,要知道很多案件的破获反推回来,都是靠不经意的细枝末节才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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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正月十五了,县城里年的气氛还是挺浓。商场里人流络绎不绝,有些人还流连在麻将桌前。对于小打小闹的,公安机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正的聚众赌博不能放过。治安支队突袭一家宾馆,在里面抓了十多名正在赌博的人。从古至今,想打听啥信儿,有两去处。一是赌场,一是妓院。在一起赌的,三教九流,干啥的都有,说啥的也都有,只要用心,就能得到好多信息。现在妓院没了,还是能找到别的形式。男人嘛,在女人床上是闭不上自己的嘴的。战争时期日本女间谍自愿去当妓女的,就是为了从男人嘴里套取情报。
让这些赌徒开口挺容易,很快就把他们知道的、道听途说的一股脑说出来。有个赌徒说了这样一个事:听说临县有枪法非常厉害的,有事到临县去找枪手。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个飘荡在海浪里的一艘小木船,一个浪头打来,吞没了,浪头过去,又浮上来了。刘勇就是这样,本来一开始就查到他,是因为他跟李大奎提供的嫌疑人石玉柱有过通话记录。
排查石玉柱的联系人时,发现一条案发前一个月他打给石玉柱的电话,晚上九点多钟。电话是刘勇主动打给石玉柱的,石玉柱的解释是不认识这个人,可能谁打错了。
刘勇,临市的一个体校教练,教散打、自由搏击,在少年宫开一家武馆,学员不多。下班后开夜班出租车。没有前科,不怎么爱说话。三十五岁,没结婚,前几年谈过一次恋爱,快谈婚论嫁了,结果刘勇的父亲得病,将积蓄花个一干二净。女方一看刘父就是一个无底洞,撤停了。刘勇也痛苦一阵,后来好像也不在意了。他父亲常年生病,他挣的钱基本上全填给了父亲。
刘勇半年内的通话记录就一大摞子,他开网约车,不少回头客直接给他打电话。还有他教过的学生家长。他和石玉柱的通话就那么一次,他说不认识石玉柱,怎么打的电话记不清了。查出租车公司的行车记录,那晚刘勇开的车正常出车,行车记录仪正常,是在临县的路上,离石玉柱所在地隔着上百里。再查,两人平时没有任何交集,互不认识,怎么互通电话了?
当时李峰和王晓阳几人碰了一下,就把刘勇这条线先放下了。没想到,有人说他枪法好。这可是大消息,上次可不知道他的枪法好。刘勇这回的解释是:体校有射击科目,看人家教学自己琢磨的,闲下来在电玩城玩游戏时感觉还不错。
刘勇的家里没找到枪,也没有与枪有关的零部件。
小嘎鱼在戒毒所医生的帮助下,心态已经平整很多了。他突然想起,那次是在一出租车上给石玉柱打的电话,毒瘾犯了,没有钱,想立即买到毒品,就跟石玉柱联系。恰巧,他的手机没电了,就向出租车司机借的手机,给石玉柱打的电话。再详细问,小嘎鱼是出去找毒品,跑到临县。时间,地点,都跟这个刘勇对上。刘勇说乘客借手机打电话的事常有,尤其是晚上,他也没在意。
李峰拿着笔戳着刘勇两个字,纸都戳破了。第一次出现也许是巧合,第二次出现,嘿嘿,在刘勇两个字旁又写下两字:深挖。
王晓阳拿着一摞材料,每个名字后面都带着深挖这两字。破案就是这样,查着,查着,越查嫌疑人越多。就像薅一棵植物,地面上是一棵,地下的根茎枝枝蔓蔓多着呢!就像与李大奎和石玉柱一起合伙做买卖的那个马小帅,不也查进来了。
马小帅坐在刑警队的讯问室里可没石玉柱镇定,头上冒着汗,眼睛随着进进出出的侦查员转,一对上眼神,马上心虚地低下头去。有戏!王晓阳几个人暗自高兴。
在侦查员的强势攻击下,马小帅痛哭流涕,承认雇了一个人要给李大奎点颜色看看,可还没行动哪!他冤屈地喊。
小额贷款公司收债的闷三儿,因涉及暴力收债被警方抓住,他为了立功,就把马小帅托付他向李大奎讨债的事交代出来了。他正忙着收另一起债,这事还没提到日程上来呢!
马小帅交代,因为找了闷三儿,他就一直等着,没另外找人。他也不认为自己是犯罪,闷三儿本就是替人收债的,给他钱替自己收债也是正常的。这些枝枝蔓蔓,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定,都得深查。工作这么多年,习惯了,案件侦破就是一个受虐的过程。哪个案子开始不是四散开来找线索,没线索硬生生拓展出一堆线索,再一个个线索查否,剩下的就是真相了。
亲朋故旧,社会关系,通讯记录,经济状况……像剥圆葱一样,一层层剥下去,总会剥到芯上。
那个武术教练刘勇又成了辣眼睛的存在。先前调查到这个人以教武术为生,学生不是太多,加上老爹有病,常年住院,就他一个儿子。有两个姐姐,也给钱,但不多。主要都是他在拿钱。手里没啥钱。有病乱投医,急着挣钱,半年前借钱投资个小项目,不出意料地失败了,欠了不少外债,加上几年前借钱买的就是他开着的那辆出租车,真真是不见天日。
可是,今年过年前,突然把外债都还上了。
日子跟枪击案对上。这个叫刘勇的武术教练犯罪嫌疑陡然上升。
如何找到证据证明是刘勇作案成了考题。
假设是刘勇作案,他从临县过来到本县的村子里作案,怎么来的?是坐自己的出租车还是坐别人的车?考虑到拿枪的问题,自己开车的面更大些。如果是自己开车,那么长的路,途中肯定有目击证人。
兵分几路,去查这个武术教练。别的线索上来得慢,但刘勇的为人处世反馈还是挺快的。都说这个人不善言语,但他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的那种。可以不说,但是先做了再说。平时独来独往,上课、教孩子,出租车白天租给别人开,晚上他自己开。
查他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发现和石玉柱有交集。就连刘勇有限的几个走得近的人也没人和石玉柱有关联。
年前三天他有钱还债,除夕夜李大奎的腿就被枪打断了。据跟刘勇走得近的人说,刘勇的枪法了得,可以说是指哪儿打哪儿。几年前,刘勇跟几个走得近的人到省城的射击俱乐部玩过,那可是出尽风头。固定靶好打,尤其是活动靶,没几人能打得上,刘勇几乎枪枪命中。“神枪”的外号从那时传出来,不过,跟他去省城的没几个当地人,在临县知道他枪法好的真没几个。看来他回答侦查员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是谦虚,而是有意识地避重就轻。
走访到小河沿村的邻村张家店的时候,一个年轻后生说了一件事:年三十晚上八点多钟,他想打车到县城去看女朋友,在村口,真的碰上一辆出租车,只驾驶员一个人,他招手,车没停,直接就开过去了。他挺生气,想也许是隔壁小河沿村有人定的车吧!
车开得挺快,只记得尾号是36。刘勇的出租车号后几位数是78136。
有人看到这辆车就好办。刘勇开车来小河沿村,他把车停在哪里才不会引人注目呢?他要拎着枪,停车的地方不能离案发现场李大奎的家太远。案情分析会上,李峰和几位老刑侦判断。
刑警队长王晓阳带着人以案发现场为中心,朝四周辐射,寻找犯罪嫌疑人心中的停车最佳地点。在李大奎家后院墙的西北方,有一块三角空地,停车没问题,关键是这块地正在几户村民家的后院,轻易不会被人看到。
东北冬天,年前下的雪到现在没化利索。在这块三角地隐约看到车辙,技术人员取证。
如果张家店的小伙子看到的就是刘勇的车,从他开车来村里到枪响,将近三个小时,不信没人看到。过大年,最欢喜的莫过于孩子们了,他们欢天喜地地放鞭炮,东家跑,西家窜。保不准会看到什么。
把村子里的半大孩子都召集到一起,分头询问。开始,孩子们都有些害怕。家长肯定嘱咐不让乱说话,有家长陪着的不时地瞟向家长。
谈话艰难,但还是有所收获。四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晚上跑到一家扇扑克,带输赢的。直到那男孩子家要吃夜晚那顿饺子了,几个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两个孩子赢了不少小鞭和蹿天猴,乐得边走边放。他们在一个小胡同里,看见一个壮实的男人从李大奎家的后院走向三角地停放的车,那个男人手里拎着物件,看起来挺长的,可能是出于男孩子的本能,尽管没看真切,他们觉得那是枪。一切喧嚣都不存在了,两个半大的男孩子看傻了。
李大奎被枪击伤腿的消息像他们刚刚放的鞭炮一样传遍整个村庄的时候,两个男孩终于确认自己看到了什么。侦查员开始没询问这帮半大孩子,他们的父母正沉浸在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中,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情绪反常。
技术组在停车现场的一块大石头上找到一块磕掉的漆,应该是从车上刮下来的。只要和刘勇的车对比一下就可以。
刘勇的出租车底盘附近重新打了腻子,可他没舍得把整个车重新喷漆。经分析对比,现场留下的漆属于他的车。
抓捕刘勇颇费一番心思。知道他功夫好,不能让他有所防备,也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抓捕。要是他反抗起来伤到无辜或是被他抓到人质就麻烦了。他正在医院里照顾生病的父亲,侦查员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盯了十七个小时后,赶上他去外面买早餐,等进到走廊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左右夹击。刘勇被请进讯问室,这回跟前两次询问不同的是给他固定在讯问桌椅上。侦查员没有急着对他讯问,就让他呆在那里。
这是李峰和老刑侦们商量后制定的方案。对于这个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都很好的人必须有缜密的方案,否则可能会功亏一篑。
几个小时过去了,从监视器中可以看到刘勇从镇定自若到慌张地东看西看,最后是惶恐不安。
时候到了。刑警队长带着一个队员走了进去。刘勇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侦查员先跟他说起他的武术班,说他在武术界颇得认可。听到这话茬,明显他松了口气。说着说着,他眉飞色舞起来,说他从小喜欢练功。长大后在体育馆经人指点,慢慢在武术界有了一定名气。又谈到办班的收入,他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办班的收入真的不够一家老小的开支。要不也不会借钱买车。说到车,他神色暗了下去。讲现在不比以前,挣得很少了,白班交一百块钱,晚班自己干,勤跑几趟,仔细着点,还能过下去。
“晚上都在自己跑吗?没租出去?”
“自己跑还勉强挣点钱,白天租出去,晚上还敢租出去?一天都不敢放出去。”
“那你晚上有个事啥的,没人替你跑上一两天?”
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那你的车没借过别人?”
听到这话茬,刘勇警觉地抬头看了侦查员一眼,低头想了想:“没有。”
那就好办了,让他解释一下三十晚上出现在小河沿村的目的吧。
他不吭声,脑门上渐渐有了汗珠。被逼急了,说是送一个客人到小河沿村。
在大屏幕外监控器下的李峰直接给王晓阳下命令:问他和李大奎的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刘勇慌了,什么李大奎,我不认识这个人。
当问到还欠债的钱是如何来的,他更无言以对。
“你和石玉柱是如何达成协议的?”单刀直入。
心理学家经实例研究得出结论:人在潜意识下做出的决定往往起着关键作用。刘勇是个有心人。原来小嘎鱼坐他的车毒瘾犯了,想骗点钱买毒品,就借用他的手机给石玉柱打电话。天黑,小嘎鱼没注意他的长相,小嘎鱼通电话,他在前面是听明白了。小嘎鱼下车他下意识地将这个电话存了起来,当时存的时候真没想干啥。快过年了,买车欠下的债压在他心头越来越重了,债主多次打电话,上门讨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拿起电话,打通那个电话,开口就说:“我可以帮你报仇,你出多少钱?”
在石玉柱的建议下,两人换了电话号又联系,石玉柱先付给他九千块钱,条件是废了李大奎一条腿,完事后再付给他六千。
石玉柱将李大奎家构造和李大奎的长相详细地给他描述。他先到小河沿村李大奎家侦查一番,认准了李大奎,侦查好停车的地方,瞄准的地方。年三十,他对家人说有人用车,驾车带着在网上买到的经自己改良的枪来到事先踩好的地点。
他架着枪终于等来了李大奎。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一枪过后,他就收枪开车走了。他知道李大奎嚷起来,村人都会出来,到时他该走不脱了。没想到,还是被两个半大孩子碰上了。
将刘勇和同年龄段十多个人放在一起,小河沿村那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认出了刘勇。
证据面前,刘勇狡辩也没啥意义。侦查员给他讲了几天法律课、证据课,见大势已去,他也交代了黄志强被杀也是他所为。是有人电话中交易,微信转账。
原来当年他在俱乐部一战成名,惊艳了很多人的眼球。射击俱乐部是啥地方,那是有权有钱人扎堆的地方,也是有特殊需求人圆梦的地方。神枪手的个人信息已在暗中交易了,为了得到他的电话号那都要花上大价钱的。
接到那样的电话开始是毛骨悚然,怎么会有人雇用自己去杀人?换了电话,还是照样能接到那样的邀约。没有刚开始那种感觉了,却也没答应。直到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还听说是不要命,只要打断一条腿的。他出手了。
出手之后才知道啥叫没有回头路。有人直接找上了他,说知道李大奎的案子是他干的,一个也是干,两个也是干。又接下了黄志强的案子。
李峰细细地看着案卷,找来纪委和监察,让他们倒查小嘎鱼等多次吸毒人员的处理情况。查到禁毒大队的两名民警因私本该强制戒毒却被收钱了事,导致小嘎鱼在吸贩毒的道路上越走越顺,两名民警被纪律处分。
那个小河沿村村长也没能跑了,李大奎承包鱼塘本就不合手续,别人承包没到期,李大奎相中了,愣是给抢了过来。结果这个妻侄儿涉嫌诈骗,把他带沟里了。人和事都怕翻腾,翻腾来翻腾去,何村长的不少事翻腾出来了,暴力干涉村委会选举,垄断村里土石方开采……
石城的老百姓说这两声枪响赶上礼花了,炸开的东西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