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图”狂欢背后
——浅析网络社交中表情包的应用

2019-12-26 20:25印博妍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14期
关键词:语境群体文字

印博妍

(浙江工业大学,浙江杭州 310023)

在各个网络聊天软件发行之初就含有一系列表情,这些表情与当下成为一大现象的网络表情包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区别,它们最初更多地作为辅助表达的工具存在,无法由使用者进行编辑,也很少单独使用。而近年来的表情包,逐渐产生了替代文字的功能,在很多情况下可以脱离文字单独使用。在这个过程中,语言让位于图像,知觉让位于视觉。可以说,具备这样功能的表情包的产生是具有时代背景的。互联网带来的虚拟交往,和人与人的直接交往相比,往往欠缺了直观的、可读取的情绪表达。而表情包的发展与应用就在某种程度上为网络聊天带来真实性,人的情绪迁移到表情上,给交流的双方带来更为具体和切身的感受。这不禁让人反思互联网时代下“语言”的性质和用途,文字和图像的功能的重叠带来的广泛影响。

1 从语言学角度——表情包:图像+文字

首先,我们需要再次审视语言的定义。在认知语言学的理论中,索绪尔认为符号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文字作为用于沟通的符号,具有符号所具有的基本性质。由此我们需要区分文字与绘画在基本性能上的分别。德国戏剧评论家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 1729-1781)认为文字是连续性的,是时间的艺术;画是一瞬间的捕捉,是空间的艺术;文字表现世界,所呈露的物象是依次进行的,无法像画一样把四五个物象同时呈露物象的性能(虽然与画中的物象相异),但却受限于时间的因素而不易(在理论上是不能)同时呈露,因为呈露的过程比分先后。

在表情包的应用中,图像和文字的关系和它们各自的功能呈现出相对复杂的关系,两者往往是“此消彼长”的。在一些表情包中,全部的意思表达依赖于图像(动态或者静态),这些表情包往往相对简明,一个表情就能清晰地表达发出者的意思。而在另一些表情包中,图像的意思表达并不全面,或易于引起歧义,于是文字同时呈现,通过整体表达情绪、情感。于是在组成上,表情包具有表述时间和空间的能力,兼具连续性和暂时性,既能同时呈现也可以有次序。在表情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慢慢出现了“返璞归真”式的表情包,它们只由文字构成,却又在格式上(往往是图片)区别于纯文本,通过字体、颜色等特点显示出其“表情”的实质。

在交流(communication)中,表情包渐渐具有了和一般的语言一样的一些基本功能。根据英国当代语言学家韩礼德(M.A.K.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语言有三个基本的元功能:第一,语言是社会人做事的一种手段,也是一种动作,所以更是一种有意义的活动;第二,语言的“经验功能”(experiential function)反映了存在于客观世界的过程和事物; 第三语言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它的基本单位不是词语或句子,而是相对来说思想表达更完整的“语篇”。表情包作为一种新型的语言形态,也具有这样的元功能。表情包的使用,在大多情况下是为了拉近线上无法见面的交流者之间的距离,更直观地表达情绪,甚至有缓解尴尬气氛的功能。在这种情况下,表情包的实际应用具有十分强烈的社会属性。这样,表情包就具备了“约定俗成”的性质,意义与符号相联系,这是与文字相似的一点。所以,我们可以发现,表情包和文字语言尽管在形式形态上差异很大,但是从本质上讲,这还是语言在网络发展下的、用于线上交流的一种新形态。

同时,表情包在很多时候以“对文字本身解构”的状态出现。如将“好酷”解构成“大拇指(好)+裤子(谐音酷)”的形式,突破了原有抽象含义的限制,用相对具象的图案表达。原有的词语构成被消解,代之以同音却含义完全不相关的字,这样的替换带来了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矛盾感和趣味性。这种现象既是一种个性的表达方式,同时也对汉语这样的表音兼表意的文字产生冲击。

2 从传播学角度

从传媒学上的概念来讲,“高语境” 语言在使用过程中,只有很少的信息是经过编码后被清晰传递出来的,人们在交往过程中重视“语境”而非“内容”,在传播时绝大部分信息或存于物质语境中,或内化在个人身上,极少存在于编码清晰的被传递的讯息中。沟通往往是含蓄的,人们对含蓄的信息非常敏感,个体从早期就学会了准确解释这些含蓄的信息,并且解读信息的人物主要在信息的接受者身上而非传达者的任务。

汉语作为一种高语境语言,在语言的使用中大量依靠表情、 动作和有限语言的言外之意等的综合来表意,同一句话以不同的口气念出来含义也会千差万别。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面对面交流、直接地观察说话者的表情成为线上交流很大的弊端。由此,在网络文化兴起的背景下,表情包在中国的发展十分快速。

可以说,表情包的使用为中国网民解决了两个在线上交流的问题。首先是在高语境语言使用的背景下,表情包弥补了一部分通过文本文字难以表达的内容,通过表情、神态暗示说话者的心理,同时增加了交流的趣味性和多样性,减少了产生歧义的可能。其次,在自媒体不断发展的现在,简单的表情包创作为网络用户标记自身提供了条件,很好地满足了网络交际群体的求新求异心理,将个人从数量庞大的群体中识别出来。再次,面对许多含蓄的表达,我们可以更多地选择使用表情包,这样避免了使用文字的“直白”的尴尬和词不达意的不便。

同时,表情包对网络群体也有标记作用。作为网络亚文化的形态之一,很多表情包是在特定的社区或群体中产生与传播的,或代表了特定群体的兴趣与趣味,也可能与某些群体的集体记忆相关联,在这个群体之外,人们可能对这一记忆点知之甚少。于是,表情包成了某种文化的载体,使用同一类表情包的(陌生)人会通过这一点产生共鸣。比如“中老年表情包”的标签功能不可小觑。这一系列的表情包从产生之初就有明显的区分作用。这一类表情包以鲜艳的颜色、加大号的字体为特点,动态动作也十分简单,在创作者眼中这就是60、70 后的审美特点。但由于中老年表情包的创作者依然是当前的网络主力军80、90 后,其中带有明显的年轻人对于60、70 后的刻板印象与“传统”的偏见与刻板印象,是给他们的“标签”,否定了他们在新的信息时代追逐潮流的可能性。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年轻人对于网络文化话语权的把握,同时,年轻群体对于一些表情进行了含义上的解构。如“呵呵”和微笑脸表情,年轻网民群体在解构其原有的正向含义的同时,其中包含了年轻一代对于父辈们的戏谑与调侃,也剥夺了中老年群体对其原有含义的使用权力。而大部分的中老年网络用户对此只有被动接受。

3 从面具角度

根据美国社会学学者戈夫曼的拟剧理论,日常社交互动作为一种表演行为存在,人就像舞台上的演员,要努力展示自己,以各种方式在他人心目中塑造自己的形象。在社交媒体的使用过程中,这样的“印象管理(印象整饰)”变得更加容易。相对于文本文字,以图片形式呈现为主的表情包更能用于虚拟平台上的印象管理,发出者和接收者都有权利对其进行自我编码,做出自己的解释。在这一过程中,表情包携带了比真实的表情更多的意义。

当下的许多表情包采用的是卡通或动漫的形象,将文本表达柔和化,具有了调节或缓和气氛的作用,负面情绪的表达的强烈程度被削减。在高语境语言的交际运用中,人们的表达倾向于谨慎小心,很少直接表达负面情绪。当交流的某一方对于交流产生不愿交流的情绪时,表情包的使用可以用较低的脑力成本维系对话的进行和相对平和的人际关系。这种交流带有柔和感的同时也带有敷衍性,这成为现代社会维持人际关系重要的一环。同时,表情包的发送在多数情况下比发送文字信息更加便捷,这使得使用者能更轻易地连续发送多个表情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重复”的结果往往是强调,表情包发出者的情感表达在重复的这一行为中得到加强,但有时候这种现象可能是真实情况的夸张。这种夸张在有些时候是出于社交中的表演需要,需要在群体中引起他人注意或者夸大自己的情绪。

表情包随着线上社交软件的兴起而不断发展,网友们已经从一开始的使用者转变为使用者兼创作者。表情包作为一种符号系统,能指称事物、表达情感,这是在网络发展的背景下对于传统的文本文字的发展,同时也带来一定的冲击。同时,表情包慢慢发展为一种开放式的网络文化,在不断的补充中自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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