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南天妃宫建造形制与装饰手法探略

马丽梅

（衢州学院，浙江衢州 324000）

1 地缘因素与商帮文化对地方建筑的影响

天妃、妈祖信仰的主要群体是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等从事水路商贸和水上劳作群体信奉的神，东南沿海特别是福建、广东、海南、东南亚等有广泛的妈祖信仰基础。福建背山靠海，田地稀少，福建人为了生存做起水上贸易，路径主要两条——北上与南下。北上主要通过内陆河道运输，进行南北物资调换，如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及其他河道； 南下指南洋的海外商品贸易。早期出门在外的福建商人背着妈祖刻像四处营商，明清时期福建商帮成长壮大成著名的十大商帮之一，经济基础积累壮大后，闽商就在其主要的营商区域都陆续修建妈祖庙——天妃宫，用以庇佑在外的商人。

浙西南地区主要指丽水和衢州，两地与福建相接壤，史上记载衢州、丽水天妃宫数量众多，多盛建于清朝早期，乾隆是妈祖信仰鼎盛时期，年代久远加之保护不当都损毁众多。据考证丽水清朝早期曾建14 座天妃宫，现在仅存3 座，分别是：莲都区卢堂街仓前天妃宫、遂昌王村口天后宫、松阳西屏镇下天后宫，其余早已难觅踪影。衢州明清也建有4 座天妃宫，分别是：水亭门街区天妃宫、衢江区樟潭天后宫、大洲镇大洲一村天后宫（新中国成立后拆毁仅有少量遗迹）、航埠河东天后宫。这两地天妃宫最具代表性的是位于衢州市水亭门街区天皇巷天妃宫，它面朝衢江（古名瀫水，又名信安江）紧邻水亭门（又称朝京门，旧称碧春楼）。衢州和丽水的天妃宫天建造格局与福建本土宗庙建筑有很大区别，是在两地区文化长期交融的基础上融入了本地方元素，天妃宫建筑闽商儒商并重，所到之处皆兴建妈祖庙祈求庇佑，妈祖信仰成为维系福建商帮之间重要的精神纽带。

2 商帮审美文化对建筑的影响

“商帮”指的是以乡土亲缘为关系纽带，有标志性的建筑及会所机构的商业帮派。“商帮”这一名称被各省的商人们逐渐使用，清朝初期逐步发展壮大的闽商商帮，带着地方审美和崇尚的精神文化，践行各地，妈祖文化即是闽商践行各地的缩影与见证，浙西南天妃宫承载了地域民族审美与精神期盼，建造格局和风格极具闽南风貌，形制结构在当地明清古建筑里独树一帜极具辨识度。

2.1 宗教属性

天妃宫文化在中国同儒、道、佛并列，“2006年湄洲岛妈祖庙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湄洲妈祖祭典被列入我国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与山西黄陵县黄帝陵祭典、山东曲阜市祭孔大典并成为“中华三大祭典”。“据粗略统计，历代王朝先后30 多次给妈祖叠奖褒封，封号从2 个字加到64 个字，爵位由‘夫人’‘天妃’到‘天后’‘天上圣母’，朝廷累累封赐，最终树立了妈祖作为唯一海神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此关于妈祖封号与旌表在丽水博物馆金伟明的《丽水的妈祖庙与妈祖文化》一文阐述非常详细。妈祖在东南沿海以外的北方地区多数被称为天妃，直到在清朝中后期妈祖被加封为至高“天后”，依据封号年代所建庙宇，故有“天妃宫”与“天后宫”两种称谓。清乾隆时期全国天后宫建造数量达到之最，建造形制和功用、色彩搭配与传统佛教、道教庙宇等非常类似，所以浙西南天妃宫具有宗教同一属性。

2.2 闽南建筑风格延续

闽南民居建筑特点是喜艳亲海，重装饰，喜红色。闽南民居砖石墙中我们可以发现，对红色格外偏爱，红砖所呈现的红毕竟代表喜庆、吉祥、富贵，同时红色也属于宫廷、皇族特权色，一般宫殿和皇家建筑红色居多，但在不同经济条件下，疆土遥远以及清后期对建筑等级制度要求有所放松等多方原因，闽南人对红色偏爱以一种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道教和佛教建筑中广用红色，都是在帝王特许之下才可以使用的，红色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寓意吉祥、富贵、圆满之意，全国众多妈祖庙基调色都是以红色为主，浙西南等地几处天妃宫正门外墙以及内饰都是红色为主调，但对于浙西南朴素雅致为主体徽州风格，天妃宫的闽派风格尤为出跳。

3 天妃宫建筑构格局、装饰手法与本地古建之差异

3.1 装饰——描彩、布色

衢州、丽水天妃宫建筑风貌融合徽州与福建特色为一体。这种特色与江南一带水乡白墙黑瓦追求朴素平和形成了鲜明地域差别。浙西南天妃宫外墙正大门皆砖石结构红色为主基主调，这与闽南民居宫、观、寺、庙建筑喜好统一。传统徽州建筑内室遵循木本原色，清丽素雅，建筑内不施任何釉彩；福建天妃宫内部构架木构件无裸色，都是漆红覆盖，且细微处描金彩绘，繁缛艳丽，通体光彩煜煜。经实地调查取证发现衢州水亭门天后宫和樟潭天后宫、丽水天后宫、遂昌王村口天后宫，内部皆隆重装饰涂金饰粉，木构件广施“漆红”，遍施彩绘、雕刻等重要部件亦贴金箔描金粉，格外富丽，通体内部装饰造型精美，色彩张扬、饱和处处体现浓郁的亲海文化，这些与徽州当地宗宅家祠朴素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古代礼制对建筑设色和描绘有严格要求的。《明史·舆服志》里对民间木雕等级和设色，彩绘有严格等级要求。据《古今图书集成·考工记》引《稽古定制》记载有宋代的规定：“非宫室寺观，勿得彩画栋宇及朱黔漆染窗翩，雕镂柱础。”而普通民居建筑装饰一直到清代都是不准施彩画，最多是在木构件上涂刷油漆、桐油以防腐蛀”，从这一点看天妃宫内部的描金彩绘借用了“寺观”的华贵属性。

3.2 雕刻

雕饰方面浙江和福建都善于使用木雕、石雕和砖雕，浙西南天妃宫宫门梁坊皆凸浮雕雕刻精美的“卍”万字纹、卷草纹、瑞兽纹等石刻，殿顶立柱上牛腿，雀替，横梁、戏台、门窗都等采用当地雕刻擅长的透雕、浮雕、圆雕等传统吉祥的花草纹饰。但与本地徽派建筑内部木雕装饰比较，天妃宫木雕也都遍施彩色和描金，华丽鲜明；而徽州本地木雕都是追求清丽的木本原色，原汁原味，雄浑古朴而素雅。浙西南天妃宫多建在清早期，形制规格有严格要求，所以对木雕、石雕、砖雕等用度比较含蓄，及清中后期商帮崛起，财力雄厚，浙西南商帮大户宗祠宅弟，及宅户大院对三雕使用、数量以及精致程度远远超过天妃宫建造规格，相当奢靡华贵，这与经济发展与清商帮文化鼎盛、财力聚集以及清后期奢靡的审美要求都有直接关系，关于商帮与古建雕刻在叶卫霞《论龙游商帮对衢州古建筑的影响》一文里做过细致研究。

3.3 开间

浙西南仅存的天妃宫都是始建于清代，都是牌坊式砖石结构，二进三开间，硬山顶结构。规格狭长纵方，分前殿和后殿，院方正阔，中轴对称，两边高墙有屋檐回廊，后殿相对宫门，天井扩大为庭院，前殿结合宫门，宫门背面有三重檐戏楼，戏楼与后殿呼应，戏台精致，雕刻、描金彩绘、藻井装饰精美。丽水仓前卢堂街天后宫乾隆十八年（1753）建，原是浙江最大的妈祖庙，占地1 800 m2，实地考察跨度和基础估算应是5 开间左右，现在损毁严重，仅剩后殿，经修葺作为市文化单位、协会等办公场所。松阳西屏镇天后宫三开间，目前宫正在修建前殿与戏台，衢州水亭门天妃宫与衢江区樟潭天妃宫皆剩三开间结构，内部整体几经修缮保存完好。对比查阅福建天妃宫，格局开间对比较阔，多五开间，多殿，三进、有的兼有照壁和山门，建造时间更早，装饰更华丽，例如泉州泉郡天妃宫始建于宋庆元二年（1196）历经14 次修建扩建，现今占地面积七千二百多平方米，其规制结构完整； 福建漳州天妃宫也三进四殿，始建不详，于明代重建，现经历朝数次修缮，富丽堂皇，此两处天妃宫都已成为当地著名文化旅游景点，回看浙西南天妃宫建筑的形制与规模已经是非常朴素婉约了。

3.4 徽韵融合

丽水和衢州天妃宫都是福建风貌融合本地徽州之风韵。浙西南与安徽、江西接壤，传统建筑主要受徽州风格影响最大，徽派建筑是中国建筑史上重要独特的一支，被中外建筑大师所推崇，皖南和钱塘江上游流域、金衢杭等地区，建筑风格明显徽州风格，徽派建筑清简雅淡、造型别致、结实美观、清秀俊美、黑白错落、水墨画一般韵味无穷。浙西南天妃宫的外墙高耸，马头错落，粉墙黛瓦，牌坊架构的宫门、天井等设计都是浓郁的徽州风格，设计内外做了巧妙设计与融合。浙西及徽州是重要儒学理学之地，建造格局严格遵守法典礼制，衢州、丽水两地天妃宫建造过程中把闽、浙两种装饰风格巧妙融合，形成区别于福建具有浓厚徽州风格的闽式建筑，在当地古建中是非常独特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