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叙事学下的《钢琴教师》

2019-12-26 02:36邱宁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埃里默尔叙事学

邱宁

(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97)

众所周知,经典叙事学着力探讨叙事作品共有的结构规律和各种要素之间的关联,深化了对小说的结构形态、运作规律、表达方式或审美特征的认识[1]。但其弊端也在于对创作出作品的外部历史语境关注较少,在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后经典叙事学恰恰弥补了这方面的疏漏,它提倡用“新兴技术和方法论”,跨越“文学叙事界限”,把叙事语境和社会历史社会语境都纳入研究范畴,从而使叙事学呈现出时代的特色,女性主义叙事学也应运而生。女性主义叙事学开创者是美国学者兰瑟,1981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了她的《叙事行为:小说中的视角》,该书率先将叙事形式的研究和女性主义文评相结合。女性主义叙事学是以经典叙事学为基础的女性主义批评,它聚焦于叙事结构和叙述技巧的性别政治,并通过从真实读者的性别出发,来对文本中的性别因素做出阐释和反应。故一般而言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的都是女性作家笔下的文学作品。

奥地利作家耶利内克本人即有“激进女性”之称,因为她在许多作品都强烈批评男性的专制和暴力。她的代表作《钢琴教师》更是集中地体现了她的这种思想倾向,因此,用女性主义叙事学来对这部作品进行深入分析,是极其恰当的。

1 叙述的声音:构造反传统的母女关系

兰瑟十分强调“声音”这个概念,其著作《虚构的权威》就是围绕“作者型叙述声音”“个人型叙述声音”和“集体型叙述声音”展开论述的。《钢琴教师》的叙述者采用的第三人称叙述模式,受述者也是处于故事外的读者,因此,典型属于“作者型叙述声音”。

“作者型叙述声音”,表明叙述者处于文本之外,对文本内虚构的世界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因此《钢琴教师》的叙述声音就已经具备了权威,所叙述的故事在文本世界里是真实可靠的。小说为受述者展现了一个心灵扭曲的女主人翁形象,她在家里被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控制,是“琥珀中的一只小昆虫”[2]通过叙述者的全知视角,深入刻画了母女之间的变态关系,细致地讲述了母亲科胡特女士对女儿埃里卡的控制,从安排女儿的穿着,掌管女儿的经济,压榨她的时间,禁锢她的肉体,最终钳制她的思想,使埃里卡完全成为她的附属品。而作为女儿的埃里卡却只能通过自残的方式来反抗,对母亲产生既信赖又憎恶的受虐情感。叙述者对这对畸形母女关系的描述,揭露了一个事实,即对女性的压迫不只来源于男性社会,还有女性群体。而且,来自后者的压迫,更具有针对性,如胡科特女士就深刻了解女儿对于美的渴望,从而以此为诱惑,“为了掌握这首独奏曲,狡猾的母亲许诺给孩子买双这样的鞋”。由于“作者叙述声音”具有权威性,在小说中对于女性对女性的压迫叙述也是可信的。在揭露科胡特女士对女儿的压迫时,叙事者称埃里卡“像埃及的一尊木乃伊一样[2],说她“像被大头针钉在结实的物体上的一只蝴蝶”[2]。从叙述者充满感情的描写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对被压迫女性的深切同情。作者细致生动地展示了母女之间的斗争,颠覆了传统的男性话语体系里对于母女关系的想象,从而抵制颠覆男性权威,构建了属于女性的主体性权威。

2 叙述视角:颠覆传统的男权社会

女性叙述视角叙事视角与性别政治的关联也是女性主义叙事学涉足较多的一个范畴。传统的文学作品中,女性一般都作为欲望的对象,处于被聚焦被叙述的地位,因此,男性读者能享受到“叙述”和“阅读”的双重愉悦。而《钢琴教师》则打破这种男权文学传统,将故事里男性形象也被放置到女主人翁的视域下。

埃里卡首先作为一个观察对象出现。在母亲科胡特女士眼里,她是具有钢琴天赋的女性,是自己优秀文静的女儿;其次,在男学生克雷默尔眼中,她是欲望的对象,“他比较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下半身似乎有点太胖”[2]。作为主人翁埃里卡是被聚焦的对象,但作者敢于突破传统的地方就是在于,也赋予了埃里卡观看的权力,使她不单是一个被聚焦的客体,她也是“聚焦”动作的发出者。身边的男性也纷纷进入她聚焦的视野,成了被观察的对象。

聚焦于瘫痪在床的父亲,看见“那张在毫无思想和意志的空空前额下面的面颊”[2]表现了埃里卡对于“父”这个存在的不屑一顾,父亲的肉体与精神的孱弱以及女儿对父亲的态度,是对父权权威的挑衅。

聚焦于表弟布尔西,观察“他像一条鲸鱼似的呼哧呼哧高兴地露出了水面”[2],看到“他的宝贝就藏在用这些线绳穿系好的泳裤里”[2]。赤裸裸地展现了埃里卡对表弟的欲望,从而颠覆了传统欲望的主客体关系,男性成了欲望对象,而女性成了欲望的主体。

聚焦于男学生克雷默尔,观察“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令人难以忍受地一切如常,无忧无虑”,再看到他“夹紧大腿……像树叶在风中发抖”[2],表现的是男女双方互为欲望主体时,女性更具有权威,埃里卡不仅洞悉了男性的欲望,更拥有控制男性欲望的权力,这种设定是对传统两性关系的突破。

除去对身边男性的聚焦以外,埃里卡还有极强的窥视欲,她去地下色情场所,去郊外看男女交媾,看男人像野兽一样发泄淫欲。埃里卡在这种窥探的过程中,获得了观看的愉悦,并且作者从埃里卡的角度,揭露了男性的隐秘的兽性,同时,这种男性对女性的兽性欲望,又成了埃里卡的欲望客体。

在埃里卡的视角下,男性是被聚焦的欲望对象,同时他们对女性的这种观察行为,也是她欲望的对象。这种只低于叙述者的女性视角,使男性和男性的欲望都成了聚焦的客体,从而彻底的颠覆了传统叙事学中的女性的客体地位。

3 叙述话语:自由间接引语的效果

自由间接引语指的是形式在人称和时态上与正规的间接引语一致,但它不带引导句,转述语(即转述人物话语部分)本身独立的句子。因摆脱了引导句,受叙述语境的压力较小,这一形式常常保留体现了人物主体意识的语言成分[1]。在《钢琴教师》中,有不少地方运用了间接引语,表达了叙述者对人物的真实态度。

3.1 间接引语体现反讽

间接引语没有引导句,人称和时态又形同叙述的描写,由叙述者“说出”他/她显然认为是荒唐的话,给引语增添了一股滑稽模仿的色彩或一种鄙薄的语气,从而使讥讽的效果更入木三分[3]。

《钢琴教师》描述克雷默尔在街上等待埃里卡的时候,写道“然而他也不能和漂亮的女孩子用眼色示意打招呼。他想要配得上“妇女英雄”的荣誉称号”[2]。叙述者说出了克雷默尔不和女性打招呼的原因,是为了配的上上“妇女英雄”的荣誉称号,仿佛在男性的眼里,男人只要对自己的爱人保持基本的忠诚,就可以成为“妇女英雄”了。这一本正经的陈述男性对“妇女英雄”的理解,其实表达了叙述者对那些自以为是的男性的讽刺,他们把自己对爱人的专一视为对女性最高奖赏,叙述者用这种看似褒奖的词句,讽刺了他们这种自以为是姿态,揭露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歧视。

3.2 间接引语增强同情感

在自由间接引语中,受述者听到的是一种转述,而一个富有同情心的转述者,在这种情况下会充满对人物的同情,这必然会使读者受到感染,从而引起共鸣[1]。

在小说里,克雷默尔与科胡特母女俩一起回家的路上,埃里卡内心虽不愿意和克雷默尔分开,碍于母亲的在场,小说写道“他也该走了!这儿有这么多条路,可以让他消失”[2]。这句话是以自由间接引语出现。这不是埃里卡真正想说的话语,但是由于长期被母亲控制,她已经学会了绝对顺从母亲,但又对爱情充满了渴望,所以她不愿意亲自开口对克雷默尔说出“离开”的话,因此只能在心里默默寄希望于克雷默尔自己主动地离开。自由间接引语的突兀出现,表现了埃里卡的处于爱人与母亲的两难中,也表达了叙述者对于她处境的同情。

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不仅能传达出人物的主体意识,还能感受到转述者的情感态度,具有双重作用。

4 结语

《钢琴教师》是一部颠覆男权话语的作品,耶利内克通过打破对男性对女性的各种猜想,重构了一个只属于女性作家自己的世界。

耶利内克通过作品的叙述声音,有力地建构出一个反传统模式的女性世界,在这个女性的世界里,母女是彼此的囚牢,却又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安全,这是对传统母女关系的颠覆;通过作品的叙述视角,将男性甚至是男性的欲望都作为女性的聚焦客体,彻底地摆脱把女性单纯作为观察客体的男性叙事模式,是对传统叙述主客体的颠覆;对作品的叙述话语,既让故事中的人物充分表达了自己思想,又同时评判他们的话语,表达了自己对于男性自我优越感讽刺,和对女性处于压迫状态的同情,这是作者对男权现实的反抗。

通过女性主义叙事学的相关理论对《钢琴教师》做了解读,确实证明了耶利内克对女性心理有着入神的刻画,对男权有着敏锐批判,不愧有“激进女性”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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