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数据挖掘的葛琳仪全程管理肺病用药规律

2019-12-25 05:58杨京京姜宁张光霁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9年12期
关键词:药味频数肺气

杨京京 姜宁 张光霁

1.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杭州 310053 2.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素问·灵兰秘典论》曰:“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肺,居高位,上连气道,下覆诸脏,吸之则满,呼之则虚,司气之清浊,保盖下脏腑,佐君主之官,节气血津液。肺为人体要脏,与天气相应,天之六淫必先伤之,最易受病。甚者由实转虚,伤及肺本,再传他脏,百病蜂起,故肺病的治疗及时与治疗得当尤为重要。肺系疾病中以咳嗽、哮病、肺胀[1]在临床较为多见,且三者在疾病发展的动态过程中可互为因果。

葛琳仪,国医大师,1962年毕业于上海中医学院,师从名医程门雪、王文东、乔仰先、吴士元、杨继荪等人,后为杨氏内科流派的主要传承人,对中医药防治肺系疾病具有独到的临床经验。本研究运用统计学技术挖掘数据的方法,分析葛师中药动态治疗肺系疾病中咳嗽、哮病、肺胀的用药规律,以期为临床用药提供依据。

1 资料

1.1 研究对象 收集2013年9月1日至2018年8月31日期间,浙江省中医院葛琳仪门诊中医诊断咳嗽、哮病、肺胀病例共117例604诊次,其中咳嗽439诊次,哮病70诊次,肺胀95诊次。

1.2 纳入标准 ①中医临床诊断明确为肺系疾病咳嗽、哮病、肺胀者;②在2013年9月1日至2018年8月31日期间就诊3次及以上;③年龄18~85岁;④一般资料、处方药物完整。

1.3 排除标准 ①中医临床诊断不明确者;②确诊为肺癌或恶性肿瘤者;③服用中药期间同时服用西药、中成药治疗者;④临床资料不完整者。

2 方法

2.1 资料收集及处理 选用Excel 2016录入患者资料,包括门诊号、姓名、性别、年龄、就诊日期、诊断、处方药物等,将药物名按《中药学》[2]进行规范化处理,并分类合并。

2.2 数据库建立 建立临床方剂数据库1个,包括处方编号、姓名、性别、年龄、就诊时间、处方药物6个列变量。建立子数据库(212种中药)3个,即一般资料数据库、药性数据库、药味数据库。建立聚类分析数据库(药物频数前30种中药)1个,即以604份处方为样本,药物为列变量,若处方中出现该药物则录入“1”,无则录入“0”。

2.3 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2.0进行数据处理,一般资料、药物频数、药性药味,采用描述性分析,对各疾病频数最高的30种中药进行系统聚类。对3类疾病总共604个处方进行关联规则分析,采用Modelerclient中的Aprior模块,设前项数1项,后项数1项,根据各疾病处方的不同数量,结合不同参数提取数据的预试验后,最终确定最小置信度为60%,最小支持度为10%。

3 结果

3.1 一般资料 整理5年内葛琳仪门诊,符合中医咳嗽、哮病、肺胀诊断标准者,共117人次,604诊次。该时间段内咳嗽就诊人数最多,达81人,远超哮病和肺胀就诊人数,故而诊次也最多,达439次,占总诊次数一半以上。就诊患者总体男少女多,哮病尤为明显,男:女为3:13。患者平均年龄53.93±15.64岁,年龄分布肺胀>咳嗽>哮病。纳入患者一般资料情况见表1。

表1 就诊患者一般资料统计表

3.2 药物频数分析 规范化处理后,共涉及中药212种:咳嗽197种,哮病125种,肺胀142种。对咳嗽、哮病、肺胀的用药频数、频率(频数/诊次)分别进行统计,选取用药频数、频率前30味药物,最高者分别为前胡(369次,84.05%)、徐长卿(58次,82.86%)、陈皮(60次,63.16%)。咳嗽前12味药、哮病前13味药、肺胀前8味药用药频数均占诊次(处方数)1/2以上,3种疾病前16味药物均占诊次(处方数)1/3以上。高频中药(前30味)用药具体频数、频率见表2。

表2 高频中药(前30味)频数表

3.3 药性药味分析 将212种药物按药性、药味分别归类,可分为寒(微寒、寒、大寒)、热(大热、热)、温(微温、温)、凉、平5大类药性以及酸、苦、甘、辛、咸、淡、涩7种药味。咳嗽、哮病、肺胀用药药性累积频数最高者分别为寒(3364次)、温(572次)、寒(729次),频率(该药性累积频数/单病药性总频数)分别为57.47%、44.79%、41.51%,均占总频数1/2左右;咳嗽、哮病、肺胀用药药味累积频数最高者分别为苦(4648次)、辛(741次)、苦(1020次),频率(该药味累积频数/单病药味总频数)分别为36.54%、36.11%、35.04%,均占总频数1/3以上。3病药物中药性寒、温、平,药味苦、辛、甘均高频数使用。药物性味具体累积频数、频率见表3、表4。

表3 药性频数表

表4 药味频数表

3.4 药物系统聚类分析 将咳嗽、哮病、肺胀3种中医疾病的用药频数前30种中药按组间联接法(Between-groups Link-age)进行系统聚类分析,度量标准选择平方Euclidean距离,输出树状图,并结合临床进行用药分类。见图1、图2、图3。

图1 咳嗽常用药物系统聚类结果

图2 哮病常用药物系统聚类结果

图3 肺胀常用药物系统聚类结果

3.5 药物关联分析 整理合并咳嗽、哮病、肺胀的前30味高频药物,共得44味药,将这些药味与疾病进行关联规则(Apriori)分析,获得规则数136条,有效事物数604条,支持度在11.589%到72.682%之间,置信度在60.000%到82.857%之间。与咳嗽病关联较强的药物有桔梗、连翘、金银花、黄芩、蒲公英;与哮病关联较强的药物有徐长卿、葶苈子、黄芩、苦杏仁、蒲公英、紫苏子、金银花、连翘;与肺胀病关联较强的药物有陈皮、葶苈子。见表5。通过绘制共现频率网状图发现,共现频次在35~42之间时,咳嗽与木香、莪术联系密切,哮病与紫苏子、连翘、金银花、麻黄联系密切,肺胀与浙贝母、金荞麦、鱼腥草联系密切。见图4。

表5 药物与疾病关联规则表

图4 常用药物与疾病共现频率网状图

4 讨论

4.1 宣肺为主,全程管理 古代哲学思想中,“通天下一气耳”[3]“冲气以为和”[4],认为气为万物本原,故而提出“气一元论”,即气是运动的至精至微的物质实体。中医学理论体系受到“气一元论”的影响,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夫物之生从于化,物之极由乎变,变化之相薄,成败之所由也”(《素问·六微旨大论》)“形气相感而化生万物矣”(《素问·天元纪大论》)的论述,认为中医须以运动、变化、恒动的思维方式观察、判断、分析生命过程或疾病的发生发展[5]。中医理论从“变”“化”强调万物的形成过程,奠定了中医学把握疾病整体性、全程性的思维方式。

肺系疾病中咳嗽通常为肺病的先发症状,哮病兼咳,喉间水鸡声,肺胀为肺系疾病反复发作、日久不愈而成。邪干于肺,发为咳嗽;咳嗽日久,肺气亏虚,气不化津,痰饮伏肺,痰气交阻,发为哮病;咳嗽、哮病不得治,久病肺虚,肺不敛降,气还肺间,胸膺胀满,发为肺胀。肺胀则气阻胸中,宣降失常,则上逆为咳。三者互为因果,乃动态传变过程。葛师在治疗肺病时注重把握其发展过程中异同,整个肺系疾病各阶段均以“宣肺”为要点,“清法”为总纲,在发展的不同阶段融入动态观的理念。

察药物频数表,3病前16味均有前胡、连翘、金银花、黄芩、蒲公英、苦杏仁、陈皮、葶苈子、厚朴这9味药物。连翘、黄芩、蒲公英、金银花清上焦肺热,厚朴、前胡、葶苈子化痰兼降气平喘,陈皮理肺脾之气,助宣降肺气,疏理气机,9种药物均入肺经,共奏治疗咳嗽、哮病、肺胀之肺气上逆、痰饮伏肺、肺气郁阻的功效。然,咳嗽病重清泻肺热,消痰利咽,取桔梗之祛痰排脓,浙贝母、金荞麦之清肺热,西青果利咽生津,紫苏子宣降肺气,兼徐长卿、僵蚕止咽痒之功。哮病更重豁痰宣肺,扶正固本,取芥子、桔梗豁痰排脓,麻黄、紫苏子宣肺平喘,徐长卿、僵蚕、白芷祛风止痒之用。肺胀偏重益肺健脾,消痈排脓,取白芍、佛手理中焦气机,协同麻黄、芥子助肺气宣降,金荞麦、鱼腥草消痈排脓之效。其辨治用药贯穿清宣肺气,又有各病不同用药的偏重,体现了葛师治疗中的动态变化,从专于轻宣肺气,到豁痰开肺,到肺脾共调,同中存异,异中求同。

观频数表,药物排名变化较大者为前胡、连翘、金银花、黄芩、徐长卿、麻黄、芥子、白芷、陈皮、白芍、鱼腥草、佛手。前胡、连翘、金银花、黄芩清疏肺热之功效在肺病的治疗中占重要比例,均在用药50%以上,然,咳嗽中用量最大,达75%~85%,此时偏咳喘初发或宿疾复为外邪触发致肺气壅实、郁而化热,肺热壅盛之证,在哮病、肺胀中兼治肺热之证,体现了标本兼治的特点。徐长卿、麻黄、芥子、白芷祛风止痒、降肺平喘的功效在哮病中占重要比例,此时为哮病发作,肺卫受束,肺失宣降,重取麻黄平喘。哮病多易感致敏物质,有鼻咽作痒的先兆,则加徐长卿、芥子、白芷祛风止痒。肺胀用陈皮、白芍、鱼腥草、佛手40%~65%,除鱼腥草专治肺痈,陈皮、白芍、佛手为疏理中焦气机之要药,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升清通降有序,则肺气宣肃得当。

4.2 以清为要,始终益气养阴 《素问·五运行大论》曰:“其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体为皮毛,在气为成,在脏为肺。西方生燥,燥生金在脏为肺,其性为凉,其德为清……”刘完素[6]《三消论》曰:“清养肺,热养心,温养肝,湿养脾,寒养肾也……肺本清,虚则温;心本热,虚则寒;肝本温,虚则清;脾本湿,虚则燥;肾本寒,虚则热。”葛师认为,肺为清虚之脏,清轻肃静,不容纤芥,不耐邪气,肺本清凉,喜凉润,肺气虚则为温,故常以凉药养肺,用药以清轻、苦寒之品居多。葛师重清肺同时,注重肺主宣肃、喜润恶燥、娇嫩易感的生理特性,总结出清宣、清降、清润、清补的肺部“四清法”,于清肺同时宣发、肃降肺气,润养、补益肺脏。

观药性频数表,咳嗽用药以寒为主,哮病用药以温为主,肺胀用药寒温并重。咳嗽病机乃肺气不清失于宣肃,气机上逆,易郁而化热,肺气虚而温,亦致肺热,故咳嗽治宜清宣,若日久气阴亏虚宜清润,伤及脾肾宜清补。哮病乃痰饮伏肺而致,在清肺的基础上,更重温药的使用,助阳化气以温通肺气,温化痰饮,降气平喘,此为清降。肺胀,病机为久病肺虚,影响脾肾,肺虚不能布津,脾虚不能转输,肾虚不能蒸化,气机阻塞,痰瘀潴留。一则使用温药,化气化痰,二则温肾,助其蒸化,三则久病阴阳俱伤,治疗当二者并重,兼顾阴阳,此为清补、清润。然四法不能拘泥,当审证求因,察其病机,标本共治。

察药味频数表,咳嗽、肺胀均以苦为主,哮病以辛为主,苦为辅。苦能燥湿、能清泄,肺病易从热而化,“肺为贮痰之器”,故以苦味药居多,燥湿化痰,清泄肺热。辛能发散、行气,苦能降泄,哮病宣降失常,用药辛开苦降,宣通肺气,止咳平喘。

4.3 既病防变,注重培土生金 “治未病”理论是中医预防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7]。《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曰:“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如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丹溪心法·不治已病治未病论》中“与其救疗于有疾之后,不若摄养于无疾之先,盖疾成而后药者,徒劳而已”,亦阐述了“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重要性[8]。葛师认为在临证时不能只着眼于本脏病变,更要兼顾疾病的“防变”,找寻规律。肺为与天气相通之脏,病因多端、病机多变,常迁延难治,酿成宿疾。肺、脾、肾三脏在五行生克制化规律中为子母关系,“子盗母气”“母病及子”[9],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响,肺为气之主,脾为气之源,肾为气之根:肺主气,脾的水谷之气有赖肺气的宣降,肺气靠脾的水谷精微充养;肺司呼吸,肾主纳气,肾气充盛,纳气功能正常,助肺气肃降有序。故而肺脏在传变过程中极易伤及脾脏及肾脏,在治疗时当加入补肾健脾药物。治标同时加以固本,治肺同时兼顾脾肾,培土以生金,金水共相生。

聚类分析进行了葛师在治疗肺病时的药物数据分析,咳嗽以“清宣”的常用组方(连翘、金银花、黄芩、蒲公英、前胡、桔梗)、三子养亲汤、二仙汤、生脉散为主方,加入利咽止咳药物苦杏仁、浙贝母、西青果,行气药物陈皮、佛手、白芍、苏梗、佩兰、厚朴等,清宣肺气的同时重理中焦脾胃之气,固后天之本,益气生津,温补肾阳。哮病以麻杏石甘汤为主方,加入燥湿行气药物苏梗、藿香、佩兰、草果,祛风抗敏药物徐长卿、僵蚕,行中焦气机药物白芍、枳壳、陈皮等,辛凉宣泄,清肺平喘,健脾燥湿,行中焦以扶正固本。肺胀在清肺热基础上多加入金荞麦、鱼腥草清肺痈药物,对于肺胀日久痰瘀互结具有较好疗效,合三子养亲汤泄痰湿,生脉饮清补肺阴,兼顾脾肾,行脾气滋肾阴,助培土生金,金水相生。

通过疾病与药物的关联度分析,得出咳嗽与桔梗、连翘、金银花、黄芩、蒲公英关联较强。前四味均入肺经,清上焦肺热,蒲公英虽入肝、胃经,但其清热解毒之功可助清肺祛痰,更有木香、莪术行气行血,防治咳嗽日久痰凝、血瘀。哮病与徐长卿、葶苈子、黄芩、苦杏仁、蒲公英、紫苏子、金银花、连翘关联较强。上述药物于清肺热之基,能化痰湿、抗过敏,加麻黄使宣肺平喘效力更强。肺胀与陈皮、葶苈子密切相关,二味药物行气利水,肃降肺气,更添浙贝母、鱼腥草、金荞麦清肺消痈,止咳化痰。

5 结语

葛师在治疗肺病时重视疾病的变化发展,擅长以“治未病”的思想,治疗标病同时,加入防治传变之药物,整体把握疾病的发生、发展、演变与转归全程特征。葛师认为,根据肺脏的生理病理特性,无论是外感新起之咳嗽,或是新感引动宿疾而发生的咳嗽,最易外邪入里,郁而化热,炼液成痰,强调痰与热对肺病的影响,痰可因热而成,痰又可蕴而化热,因此在肺病用药上,葛师提出治疗原则当以“清法”治标贯穿始终[10],通过辨证,施以清宣、清降、清润、清补,使标本同治。当外邪壅肺所致宣发不畅时,予清宣;当肺气上逆所致咳喘复作时,予清降;当邪热炼肺所致阴液亏虚时,予清润;当肺病日久所致气阴两伤时,予清补。葛师治疗注重疾病的病势演变规律,始终以“治未病”理论为要点,强调运用疾病整体思维把握不同阶段的病机特点,全程管理,予以辨证施治,用药同中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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