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刹清修寺(外一题)

2019-12-20 06:34钱天柱
文学港 2019年12期

钱天柱

椒江有一座山叫枫山。相传,山顶有一棵数人合抱的枫树,形似鸵鸟,叶却是白色的,故又名白枫山。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这棵极具标志性的古树毁于雷击。白枫山不知何时,便易名为枫山了。

同在枫山之巅,却有一座千年古刹依旧伫立,寂静地守在那些茂林修竹之中,像一个入定的老僧,既植根在俗世,又超脱于红尘。

站在椒江某楼顶远眺清修寺,在霞光云彩和树林之间,清修寺显目但不张扬,在朝暮晴雨之世俗情调中,他显得安详、清幽。他在静坐、参禅、悟机。在寂寥与喧闹之间,我一俗人,登上山道,高远而庄严的梵音,引我一步步前行。在路边的石头草丛间,我拾掇着清修寺的往事前尘。

早在一千三百年前,一代高僧怀玉法师来到枫山之巅,见此处绿树滴翠、宁静清幽,遂结草为庵,开设清修道场,时称塔庵。北宋宝元元年,宝兴禅师在“塔庵”基础上正式建寺,名清修。治平三年(1066年)宋英宗赐款,清修寺从此闻名于世。

南宋建炎三年,金兵过江,宋高宗赵构在金兵的追逼下,从海上仓皇南逃。建炎四年正月,舟至海门港,高宗远眺白枫山之胜,遂泊舟登清修寺。谁也想不到,这个地处浙南沿海山麓的小寺,因缘际会之下,和一位皇帝在历史的某一个节点上邂逅了。

我沿着林间的石径步步登高,阳光在树枝的缝隙洒落下来,斑斑点点。我知道,当年宋高宗也是沿着这石径登山的,却没有我们的轻松和悠闲。国事多难,他心事重重,他或许是坐着轿子上来,但他的内心是沉重的。当他看见这山居一样的寺院的时候,当他透过树林,看椒江里帆影点点,看枫山和白云山两山对峙的海门港口的波涛时,他的心事似乎放松了很多。

那时的椒江和章安属于临海,清修寺也不例外。据《临海县志》记载,高宗登白枫山,北望椒江,东瞰大海,诗兴大发,索笔御书:“清修风景千年在,沧海烟岚一笑开”作为山门的楹联。又于僧房题二绝句,其一云:“古寺青山春更妍,长松修竹翠含烟,汲泉拟欲增茶兴,暂就僧房借榻眠。”又一云:“久坐方知春昼长,静中心地自清凉,人人圆觉何曾觉,但见尘劳尽日忙。”其实,清修寺的那种闲适,他是无福消受的,谁知道他一个皇帝,一个偏安一隅、遭受强敌入侵奔波逃亡惶惶如丧家之犬之人,从清修寺看到的椒江,与杭州的钱江、西湖有什么区别?

至今,后人仍常以此事耻笑赵构,身陷亡国之窘,如此狼狈不堪,还有舞弄文墨的闲情雅致。试想赵构当年,站在那棵形似鸵鸟的白枫树下,山风吹来,那极易招风的枫叶在不停地摇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此情此景,赵构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在寒风中不由自主、随风摇曳的白枫树呢?寺院的钟声在他的心中激荡回响。做为一个大丈夫,于家未尽人子之孝,于国未尽人君之责,一阵幻灭感油然而生,于是提笔疾书,留下了“沧海烟岚一笑开”的自嘲,写下了“暂就僧房借榻眠”的落寞。

风吹过树叶,带来咸腥的气息,这风是江上来的,是海上来的,对于中国来讲,椒江是边疆,出去就是东海波涛,没有退路。这里虽然远离政治中心,在赵构的眼里,是安详的,是宁静的。但是,这种宁静又能维持多久?

人们讲风云际会,佛家讲因缘和合,道家讲阴阳生克,这是规律,谁也免除不了。但是清修寺留下来了,他的殿宇倒了又修,修了又倒,现在所看到的不是南宋的模样,但我还能找到南宋的影子,比如石头,比如瓦片,比如寺前的那块碑。

清修寺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像一座灯塔,在因缘的波涛中时隐时现,却没有沉没。多少名人旧事在这里留下了历史印迹。明永乐八年,高僧文赞募缘重修清修寺,郡人礼部侍郎戚存心,与御史洪仲蕃就清修寺重修一事写下了著名的《八景诗》。嘉靖年间,倭寇犯境,清修寺一度僧逃寺圮。万历年间,僧人古白又募缘重修,海门参将吴允中助建,并刻有枫山揽胜诗一首。清初,清修寺因海警再度废弃。康熙九年,高僧密藏又重建清修寺。建国后,由于种种历史原因,清修寺又荒弃30多年。1987年,僧人了安法师重修清修寺,才使这座历经千余年岁月的古寺宝刹,再度重获新生。花开莲现,花落莲成,世上何曾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呢?

现在的清修寺大部分建筑是康熙年间重建时遗留下来的。大殿中间的四根梭子形复莲石础,则是宋代建寺时的原始建筑。物换星移,人间是非,而清修寺依然不动声色。外地游客、信徒和游方僧人常常慕名而来,本地市民平时也总爱登上枫山,安静地徜徉在这座千年古刹之中,于净土之中,聆听着红尘的喧嚣。

枫山位于椒江老城区,山脚下就是熙熙攘攘的青年路。从青年路一侧登上恢弘大气的“解放一江山烈士陵园”墓道,绕过纪念碑,再经过烈士陵园墓区,抬头就能望到清修寺了。從烈士陵园一直往山顶是一条蜿蜒的古道山路,这段路面全是青石板铺成的台阶,青石新旧参杂,新的刀工平整,其形方正饱满;旧的坑洼有裂痕,上有莲花图案。青石板路就地取材、随手拿来,不求章法,不论新旧,如此随意铺陈,却毫无违和感。石板路由于终日大树乘荫,环境湿润,路面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不时有空灵的鸟鸣从远处传来,又转瞬间消失于密林深处。

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石雕牌坊,正上方书有“修正身心”四个大字。这就是清修寺的山门。清修寺规模不算太大,石雕牌坊是极其简易的二柱一门,其轮廓线条之柔和、雕刻之精致、色彩之雅洁、细节处理之认真,令人惊叹。牌坊上“修正身心”四字,与平时宣扬佛法的不同,更像是儒家的“诚意正心”和“修齐治平”的思想。不过,细想净土宗始祖慧远法师本就精通儒释道三学,将儒道思想融入佛法智慧之中。清修寺以“修正身心”来度化世人,也是一条切实可行的现实途径,与山寺在城市中心的环境有密切的因缘。

过石雕牌坊,没行多远,路边有一眼方口古井,井水甘洌清甜,井壁有精雕纹饰。相传,此井泉眼出岩层,地处山顶而大旱不枯,民间称其为通海“龙井”。此井至今也有数百年历史,旧海门八景之一的“清修霁雪”就出自这里。夏日里,人们在这里打一桶古井之水,浸一下手,洗一把脸,一阵清凉透袭全身,仿佛从红尘中带来的污泥浊土尽数洗去。这清凉妙趣,同样是修正身心的。此刻,虚空之中似乎依稀有梵音传来。山路一转,“清修寺”三个大字赫然显现在前。原来,古井就在寺院的门外山坡下面,乃是山寺禅意文章的一个小小引子。进入清修寺不需要买门票的,除规定不许荤酒带入山门外,没有其它的要求,显得特别随和。天王殿前,一棵百年古樟和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平地拔起,直入云霄。边上还有一棵树干粗大的歪脖子黄连木,不知年代,未知岁数。这些都是生长慢、寿命长的树种,能长成如此庞大,应该是有不少年头了,它们平静、宁和,估计清修的道行境界已经非他所及。

清修寺轴线上为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圣殿,侧厅有观音殿和地藏殿,屡经修葺,但古风犹存。整座寺院不大,前门进,穿过三进正殿,从后门出,只需要两分钟就走完了。这给人的印象,怀真抱素、质朴无华,不以声势夺人,让人更加心生亲近。

因为空间位置的关系,寺院西南新建的妙法堂,独自兀立在旧院院墙一侧,仅有中間一小道与旧院相连贯通。小道两边有水池和花圃,既有向阳的坡,又有背阴的洼,种满了各种佛教奇花,如七宝池的荷花、妙法堂前的文殊兰,更让人称奇的是,原本只生长于云贵地区的涌地金莲,也在这里生长开花。金灿灿的莲花从地里涌出,人从花丛走过,想起佛家的莲池海会清净众菩萨,拈花微笑,脸如花朵圣洁,能生清净之心。

从妙法堂的侧门走出,极目远眺,大海、城市和枫山的山体地势一览无余。清修寺前有两座石亭,一为六角形,每个角都飞檐高翘,白云从檐角舒卷而过,很是美观;一为方形,风格与六角亭截然不同,构筑坚实,气势磅礴。半山腰处,还有一钟亭,亭内曾悬挂一口南宋古铜钟,重六千斤,通体铭文,铸于南宋淳佑十一年。此钟原置黄岩庆善寺,明初建海门卫城时,将此钟移置海门城隍庙钟楼,原作戚继光抗倭报警之用,现已移回戚继光纪念馆钟楼。如今,钟亭虽已无古钟,只剩一个空空的框架,但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声中,却似仍有久远的钟声袅袅传来。

在这里,我又回想起赵构来。据说,清修寺边上还有一个极具神秘感的山洞。相传宋高宗赵构曾被金兵追赶至此,慌乱中钻进了一个山洞躲避。随后赶来的金兵本想进洞搜查,却发现洞口蛛网密布,不似有人刚进洞的样子,于是悻悻离去,赵构也因此躲过一劫。后来,女诗人李清照也在逃难中来到枫山,而此时赵构已经转逃温州。李清照登上枫山,看到这个山洞,顿时心绪难宁。一想到山河破碎,国事日非,孤身飘零,乃至家国难归,不禁泪如泉涌,写下了一阙《清平乐》:“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据说,李清照在这里停留了一瞬,也跟随赵构的脚印,到温州去了。我在清修寺翻开李清照的词集,看到一阙《渔家傲》觉得与此景尤为融合:“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这种漂泊情绪,无疑是辛酸的,清修寺的佛法慈悲,也无法留住帝王和词人的脚步。

椒江白枫山,千年清修寺。佛说:诸法无我,诸行无常。不知道下一个千年,清修寺是否还是如此淡雅清静,历史还将赋予她什么样的美丽故事呢?

携女访友走石梁

胡明刚回到天台了,说前几天刚过下雨,可以来石梁玩了。我带着10岁的女儿,直奔天台山,来到胡明刚位于龙皇堂的“山上”工作室。

那天中午,我们吃过中饭,就向石梁飞瀑出发了。石梁景区在龙皇堂大兴坑岭的下面,天台山的北坡。我们从山路下,这样既可以抄近道,又能欣赏沿路的茂林修竹和鸟语花香。

山路弯弯,连接了山田和山里人的房子。一块山田里,一个汉子正在抡锄;三两座房屋,一道道炊烟在袅袅升起;潺潺山泉像一群山中精灵,时不时跑到我们的脚边打量一番,又“哗哗”地结队奔去。女儿少见多怪,老是要停下来伸手摸一摸它们,有时候还追着它们跑。胡明刚说,这山路是古道,小时候他每天都是这样来回走8公里的山路去上学,一路走一路看景,风雨无阻。我也喜欢天台的山路古道,像是某一首诗中的韵律,或是某一幅画里的风骨。可山路经常被盘山公路拦腰截断,隔上了铁围栏。好几段路,我们只能沿着公路的铁围栏徒步。公路最擅长的就是拐弯抹角的急转弯,把山野土路拉得很长。女儿累得三番五次地爬到我的背上,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兴致。胡明刚说按照他徒步的速度,从龙皇堂步行到石梁只需半个钟头。但我们磨了一个小时才到石梁景区入口。

石梁飞瀑是天生的养生之地,山路也是古道。多年前,我曾来过石梁,那时有好几个出入口,不需要门票。现在入口处多了一排煞有介事的现代仿古建筑。抬头往上看,影影绰绰的还有一座灰蒙蒙的屋子,蛰伏在远处的山峰里。胡明刚说,石梁现在是下面的门进,上面的门出,不走回头路。

石梁景区有两条溪,一条银溪,一条金溪。溪中多有巨石,如松立,若钟卧,山水不停从岩间石缝里跃出,投入溪流。溪水訇訇隆隆,因地而歌,遇石而唱。我们先是沿着银溪水往下走,来到“小铜壶瀑布”。此处水自西来,从岩缝间平筛而出,飞流数丈,如茶壶倒水,又因其内壁形如瓮胆,色如青铜,故而得名小铜壶。再往前,溪水流经一潭后逐渐平和,溪中有一块二人高的巨石兀立,巨石边上有一匹棕色母马站在溪水中一动不动。一群游客围着,排队骑马拍照,一位老妪在收费。那马低着头,任人爬上爬下,除了尾巴偶尔动一下,全身犹如石化。女儿上前轻轻抚摸着它,我问她,你想不想骑一下?她摇摇头说,它太可怜了。说着,她蹲下来,用手机对着马头好久,拍了一张近距离的照片。这匹马让我想到外湖村的牛,那牛平时倒很自由的,还能带着它的孩子悠然吃;这石梁的马呢,却只能成为游客胯下的拍照道具。我拍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继续前行。

女儿在转头间,发现了光秃秃的巨石上,竟然开出了一支灿烂的杜鹃花。好厉害的花!她叫着,又踩着溪石,向那朵花跑去。她站在巨石下面向上仰望,那枝杜鹃就长在巨石顶部的青苔上,几根须穿出青苔,犹如八爪鱼紧紧地贴着崖石上。微风吹来,花自摇曳,而根部安如磐石,纹丝不动。我的傻女儿拧下小小的矿泉水瓶盖,几次从溪水中舀水,奋力往上泼,想要给杜鹃花浇水。阳光照着她粉红色的外套,映着那朵鲜红的红杜鹃,煞是美丽。胡明刚在边上点头微笑,说,这就是生命的力量。

从“小铜壶瀑布”再走几百米,来到银溪和金溪的夹径处,这就是“天下第一印”。一块长方形的石头,石面平整,上有“法华晨光”四个篆体字,成田字形。胡明刚介绍说,“法华”二字指的是《法华经》,即《妙法莲华经》,“晨光”指的就是当年智者大师入天台山,首先来石梁讲经说法,所以这里是最早受到大乘佛光照耀的地方,也是天台宗的发祥地。胡明刚又说,这篆字是他的一个朋友的作品。明刚显然是一个动情的“导游”,话音刚落,几个游客便朝着“法华晨光”大印礼拜起来。

过了银溪与金溪的交汇处,就要沿着金溪向上游走。坡陡路长。一路上,胡明刚从天台宗和止观双修的源起,谈到了智者大师的“一念三千”“三谛圆融”,又从溪水中的那匹马和巨石上的杜鵑,谈到了生命在顺境与逆境中的选择问题。胡明刚说,他眼里看到的生命都在挣扎。女儿紧随着我们边走边听,似乎也有所领悟。她把手机的镜头对准了路边那些抱石而生的树木、石缝里蹦出的花草和穿路而过的盘结虬根。我问她,是不是感觉很厉害?她回答说,我感觉植物比我们动物厉害多了!小孩子的话有时候让大人要想半天,细思之后往往另有一种妙趣与禅意。

转过几个弯,一阵宏亮的轰鸣声传来。胡明刚伸手一指说,看,石梁飞瀑。只见一条银练从石梁下奔泄而出,几乎要御风飞去。瀑布两侧的苍苍翠竹纷纷向两边闪躲,仿佛真在避让什么神灵似的。女儿惊叹道,这真的像是会飞的瀑啊!胡明刚说,石梁飞瀑的独特在于水穿石,而后成瀑,瀑上成梁。历史上很多名人走过石梁,《高僧传》记载,高僧昙猷曾走过石梁桥,见到五百罗汉显身;当年徐霞客从石梁上走过时,下瞰深渊,毛骨俱悚;我们的钱国丹老师年轻时也曾经从石梁上走过。我女儿一听自己的姑奶奶也走过石梁,立马表示也要走一走石梁。胡明刚说,以前每年都有人因走石梁而坠亡,后来石梁封了,不让进了。他指了指石梁边上的一座依崖而建的寺庙,又说,这是古方广寺,传说是五百罗汉的道场,从这寺庙进去,有一条小道可以走到石梁边上,可以从上俯瞰石梁,也可以近距离欣赏飞瀑。小姑娘听后,带头向古方广寺跑去,我们在后面追着。

穿过寺门,便可见一条小路。小路往下延伸,不长,却很陡,一侧紧挨着寺墙,一边就是临空悬崖。悬崖侧虽然拉了几道粗大的铁链,但铁链外面就是白花花的溪流,从高处逐层跌落下来,丝毫不停顿地向石梁奔涌而去。好多游客一看就缩回了头,不敢走了。我紧紧拽着女儿的手,步步为营,生怕她走路打滑而出现意外。路的尽头就是石梁飞架的悬崖,在这里看石梁上的崖刻清晰可见,从梁下穿云而出的飞瀑更是气势磅礴,险象环生。我战战栗栗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石梁上的崖刻,一转身,发现女儿已经钻出了铁链的护栏,整个人站到了悬崖外面,正打算往石梁上走。我深吸一口气,探身一把搂住她的小腰,把她抱得紧紧的,拖回到护栏里面。我的小祖宗啊!我死死地抱着她,瘫坐如泥。

离开石梁飞瀑,天色近晚。我们匆匆观赏过铗剑泉,又往上走爬了好一段陡坡,走出了石梁景区。路上,我一遍遍地回想起女儿钻出铁链围栏站到石梁上的镜头,问胡明刚,这小孩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呢?胡明刚说,心平则路平,这是当年徐霞客走石梁时,对前来劝阻的方广寺和尚说的话。

我释然了,并为女儿感到开心。世上最难得一颗无畏、无怖的心,一颗无染的心。

我们回到胡明刚的工作室,吃过晚饭,在山中的小镇街道散步。街道上路灯明亮,幽静祥和,山中的空气使人迷醉。走着走着,我忽然心生一种感觉,仿佛这座山就是一个世界,我们都是在这世界的土壤中生长的一个偶然,包括溪水中的那匹马和那块崖缝中伸出的杜鹃花,还有行走在这夜色中的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泥土中结出的果实。唯一不同的是:一种是植物,直接扎根在土里;另一种是动物,表面上行走奔跑于地面之上,但在看不见的地底下,也有一束无形的根,深埋在地下,与我们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