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梅
张建平
李宝勇
刘华斌
古新仁*
马斯洛在《人类动机的理论》中将人类的需求分为5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人们在满足了下一层需求后就会开始追求上一层需求[1]。心理安全是安全需求的一部分,受到多方面的影响,例如自我形象、社会地位、情绪以及生活压力等[2]。心理安全状态可通过定性访谈和定量调查2种方法确定,定性访谈有利于了解影响心理安全的因素,定量调查则有利于分析心理安全与影响因素间的关系[3]。
随着中国城市的不断发展,为了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城市居民不得不承受更大的生活压力,高压环境下心理疾病患者与日俱增[4],因抑郁症等心理疾病自杀的案例越来越多,心理安全问题日益突出。自然环境对居民健康具有积极影响,不仅有利于相关疾病的康复[5],对心理健康和心理安全的恢复作用也不容小觑[6]。
热爱生命的天性让人们更倾向于生活在富有生命力的环境中[7],过度城市化的环境也促使我们对自然环境更为向往,置身于偏爱的环境中会让心情更为愉悦[8]。除了一般的访谈、问卷调查以外,通过测量被试者的脑电、皮电和血压也能够证实绿地环境对人们情绪、压力的积极调节作用[9-10]。城市绿地对感知恢复方面的积极影响已得到认可,对心理压力、焦虑、沮丧等心理安全因子的改善作用也已被证实[4],不论是在绿地中游憩,还是站在远处观赏绿地,均有利于降低人们的心理压力[11]。通过现场照片或视频测试被试者的注意力恢复情况和心理生理反应与现场测试无显著差异,因此利用现场照片测试绿地环境对注意力、心理生理指标的恢复作用具有一定科学性[12]。
关于感知恢复的相关研究多从自然要素(植物、水、山等)[13]和时间长短[11]等角度出发,将环境粗略地分为自然环境、城市绿地环境和城市环境(商业区、工业区、繁忙的街道等)进行对比研究[9]。相关研究表明,城市绿地的感知恢复能力与自然环境极为相近[14]。但哪些因素影响城市绿地对心理安全恢复的能力,从哪些方面可以提高其恢复作用也非常值得研究。
城市绿地的主体是城市公园,城市居民游览公园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满足社交需求,因此根据马斯洛的需求理论,首先要确保游客的身体安全和心理安全,才能使游客在游览过程中达到最佳状态。本文以南昌市八一公园为例,从城市绿地空间可达性的角度出发,对不同大小、不同可达性的绿地空间进行问卷调查与实地调研,探究城市绿地空间结构与心理安全感知恢复间的关系。
八一公园是南昌市公园绿地中建成较早、功能完善、游客量较大的综合性公园,市民对其认知度较高。首先利用空间句法软件UCL Depthmap分析八一公园的空间可达性,选择部分空间可达性和空间大小差异较大的点对游客进行问卷调查,探讨空间可达性与游客心理安全感知恢复的相关性等内容。
空间句法是计算空间之间纯粹关系的方法[15],也有许多人将其用于分析城市绿地空间的可达性[16-17]。本研究将八一公园平面规划图的道路、广场和桥梁等可行部分合并成一个空间,形成空间结构模型图,运用UCL Depthmap软件计算其可行空间中的整合度,该图形以色彩的冷暖表示其整合度的大小,颜色越暖整合度越高,越冷则越低[18];整合度越高,人们在该空间中的聚集程度越大,则该空间的可达性也越高,表明该节点在整体空间中的重要度越高;反之则越低[19]。
分别在工作日、周末和节假日等不同时间对八一公园进行现状调研,通过全园游览、定点观察和交流访谈等不同形式进行。经过多次全园游览观察公园整体游览情况,并熟悉公园内各个空间的植物配置以及相关设施的使用情况,了解公园整体环境。结合现场观察和整合度分析结果,选择多个节点进行定点观测,记录其人流情况、活动种类、设施使用情况和停留时间等信息。在调研期间每次与3~4人进行对话,了解其活动时的心情与感受。
表1 问卷调查表
问卷主要针对游客在公园游览过程中心理安全的改善恢复情况进行调查。综合马斯洛的安全感-不安全感量表(Security-Insecurity Questionnaire,SI)、安莉娟等根据中国文化特点由SI改编的安全感量表(Security Questionnaire,SQ)[20]、注意力恢复理论中的四大因素[21]以及感知恢复量表(Perceived Restorative Scale,PRS)等内容[22-23],分析其中城市绿地环境可以调整的因素,进行心理安全感知恢复调查,形成一份简单的问卷先进行预调查,预调查中对被调查者不易理解或容易误解的地方进行调整,结合相关专家意见,形成最终的调查问卷(表1)。而在影响心理安全的各项因素中,长期环境影响下形成的因素不在本次调查的考虑范围内,如社会地位和自我形象等,无法通过游览绿地调整。
结合八一公园的空间句法模型,在公园中选择空间大小和可达性存在一定差异的6个点,再对每个点进行多次拍摄,确保照片接近真实环境,每个点选取4~5张最能展现环境本质的不同角度照片作为问卷中的环境描述[24]。
利用问卷星网站发布问卷并通过微博、微信、QQ等常用社交软件分享问卷,以滚雪球的方式让更多的人获得问卷信息。被调查者通过自愿参与的方式填写问卷,设置问卷的答题时间并限制每个IP只能填写一次,防止被调查者因重复答卷或不看题答卷而影响问卷的有效性。问卷卷首标明了八一公园的整体平面图和该点所在位置,让被调查者可以知道公园的整体交通概况,明确自己所在的位置,并在观察不同角度的现场照片后回答相关问题。问卷从2017年10月9日开始发布并分享相关链接,于2018年9月9日下载全部答卷进行数据整理。
通过问卷星网站后台下载本次调查的所有问卷原始数据,利用Microsoft Excel 2013软件对数据进行整理,使用SPSS软件分析数据间的相关性、可信度和差异性等。
八一公园总面积26.2hm2,其中陆地面积6.4hm2,水域面积19.8hm2。通过UCL Depthmap软件进行整合度分析,由图1可知,八一公园道路系统中央部分的可达性较高,道路关系较为复杂;湖中道路关系较为简单,其空间可达性也较低。根据空间可达性分析结果选择不同可达性(高、中、低)的6个节点做问卷调查(图2),其中1、2可达性较低,3、6可达性较高,4、5可达性中等,3个梯度中均存在交通空间与活动空间。
图1 八一公园整合度
图2 选点标记
表2 被调查者性别、专业人数统计
表3 12项因子的成分得分系数
通过现场观察发现广场等大部分区域多被中老年人使用,唱歌、跳舞、下棋、打陀螺等活动每天会在固定的不同区域内进行;儿童、青年人多在游乐场、假山、鱼池和游船区域活动;不常来的游客则多为全园游览,无固定活动区域。
在与游客访谈的过程中也发现,大部分游客在游览过程中心情都比较愉悦放松,可以忘却生活和工作中的烦恼,并对城市绿地缓解压力和改善心情等方面的作用予以极大肯定。
本次调查共回收问卷883份,去除未成年答卷和不完整答卷,得到有效问卷843份,有效率为95.5%。其中男性451人,女性392人;园林及相关专业328人,其他专业515人(表2)。
2.3.1 问卷数据信度与效度分析
对问卷中的12项因子进行可靠性分析。其Cronbach's Alpha值①为0.937,大于0.8,说明问卷中12项因子的可靠性高,数据可用。删除12项因子中的任何一项,Cronbach's Alpha值都不会增加,说明12项因子中的任何一项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问卷设计合理。
再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对12项因子进行分析,其KMO值②为0.955(KMO值>0.7),P值为0.000(P<0.01),表示该组数据非常适合作因子分析。运用主成分分析抽取特征值大于1的成分,结果表明12项因子可降维成一个主成分因子,其累积方差贡献率为59.812%,并将该主成分因子定义为心理安全恢复值。该结果与问卷设计的初衷一致,通过环境对12项因子的恢复作用探讨环境对游客心理安全的影响,进一步证明了问卷的合理性和有效性。
由于本次问卷通过网络收集,被调查者年龄以18~50岁为主,是社会生活中压力较大的人群;50岁以上的人群较少,与实际游园人群年龄结构存在较大差异,且各年龄段人群被调查人数存在明显差异性,因此各年龄段人群间的心理安全恢复差异不纳入本次调查研究的讨论范围。通过分析表明年龄对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与心理安全影响因子的分析无交互作用(P值均大于0.05),说明在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与心理安全相关因子的分析中,年龄不影响其分析结果。
2.3.2 空间可达性与心理安全恢复值相关性
由因子分析结果可知12项因子可以降维成一个主成分因子即心理安全恢复值,因此可根据因子分析的成分得分系数(表3)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城市绿地对心理安全的恢复作用。843份有效问卷中,心理安全恢复值的平均值为3.51,大于1~5的中间值3,因此可以证明城市绿地对游客心理安全的恢复是有效的。其中185份问卷的心理安全恢复值小于3,占问卷总数的21.9%,其他78.1%的被调查者均认为城市绿地环境对其心理安全恢复方面有着积极的作用。
将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进行Person相关性检验,以了解心理安全恢复作用大小与空间可达性和空间大小的关系。由表4可知,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显著相关(P=0.003<0.05),且相关系数为负数(-0.103),说明随着空间可达性的变化,绿地对游客心理安全恢复的作用呈现出规律性的变化,空间可达性越高,城市绿地对心理安全的恢复能力越低,可达性高的环境,与外界发生关系的可能性越高,影响因素更大,因此对心理安全的恢复作用会降低。而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大小不存在显著的相关性(P=0.213>0.05),说明空间大小不是影响城市绿地恢复作用的主要因素。
由性别的心理安全T检验结果可知(表5),城市绿地对不同性别游客的心理安全恢复作用存在显著差异(P=0.047<0.05),其中男性心理安全恢复值更高,说明城市绿地环境对男性的心理安全恢复作用更强,男性在心理方面的自我调节能力更好,承受不良情绪的弹性也更大。男性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的相关性不显著(P=0.073>0.05),而女性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显著相关(P=0.009<0.05)(表4),说明城市绿地环境对女性心理安全恢复作用受空间环境影响较大,而产生此类差异的原因可能与男女情绪调节的脑网络不同有关[25]。
由不同专业人群的心理安全T检验结果(表5)可知,园林相关专业人群与其他人群表现出相似的结果,其心理安全恢复值不存在显著差异(P=0.096>0.05)。分别用园林及相关专业人群数据、其他专业人群数据进行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Person相关性分析(表4),结果表明园林及相关专业人群和其他专业人群心理安全恢复值与空间可达性均呈显著负相关,与空间大小没有显著相关性。原因可能是园林及相关专业人群与其他人群的景观审美趋同[26],因此,环境对其产生的恢复作用也相近。
2.3.3 空间可达性与12项心理安全因子相关性
12项心理安全因子共同影响心理安全恢复值,在12项心理安全因子的评价中,所有因子平均值均大于3,表明城市绿地环境对相关因素都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空间可达性高时隐私感的平均值为2.93,是由于八一公园为免费开放的城市公园,且可达性较高的场所人流量较大,因此隐私感相对较低。
将12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可达性进行Person相关性分析(表6)发现,空间可达性对城市绿地帮助游客放松心情、缓解焦虑与不安、忘记不愉快、改善低落情绪、控制情绪、远离枯燥生活、放松注意力和吸引力方面均有显著影响(P值均小于0.05),对降低孤独感、与他人友好相处、逃离悲伤事物和隐私感方面不显著相关(P值均大于0.05)。但无论其相关性是否显著,除降低孤独感以外,其余11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可达性的相关系数均为负数。由此可知,从游客心理安全感知恢复的角度出发,部分对恢复性要求较高的园林活动空间,在设计时应考虑适当降低其可达性,以提高环境对心理安全的恢复能力。
表4 心理安全与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相关性分析
表5 心理安全T检验结果
表6 12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相关性分析
由12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大小的Person相关性分析结果可知(表6),城市绿地感知恢复能力与空间大小相关性不显著,但对于帮助游客逃离悲伤事物和营造隐私感显著相关,空间越大隐私感越低,且能够更好地帮助游客逃离悲伤事物。其他10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大小均未呈现出显著的相关性,由此进一步证明,城市绿地对心理安全感知恢复能力与空间大小的相关性比空间可达性更弱。
由上述分析结果可知,城市绿地对情绪、压力等相关心理安全因子的恢复是有显著效果的,此结论也多次在问卷调查、实验和脑电等各种方法的研究中被论证[9-10]。园林及相关专业人群与其他人群对环境的捕捉重点不同[27],但对景观的审美趋于相同[26],城市绿地环境对其心理安全恢复作用效果也相近。不同性别的人群对感知恢复的结果呈现出了显著差异,男性的恢复能力更强,而女性心理安全感知的恢复能力与空间可达性更显著相关,这也是男女情绪调节差异的一种表现,该结果与男女情绪调节差异的相关研究结论一致[25]。
总体而言,城市绿地环境对心理安全恢复作用的大小与空间可达性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与空间大小不显著相关。因此从空间结构的角度出发,若要提高城市绿地环境对心理安全的恢复作用,应该多关注绿地空间的可达性。除降低孤独感以外,可达性小的场所更有利于各项心理安全影响因子的恢复。空间可达性越高,该空间与外界发生联系的可能性越大,环境降低游客孤独感的能力越强,因此表现出与其他各项因子相反的结果。
结合12项心理安全因子与空间可达性、空间大小的相关性分析结果可知,大部分因子与空间可达性呈显著负相关,而与空间可达性不显著相关的4个因子中,逃离悲伤事物和隐私感与空间大小显著相关,但2个因子呈现出了相反的结果,对比这2个因子对心理安全恢复值的权重可知,逃离悲伤事物的比重更大(0.115>0.097),因此适当降低部分绿地空间的可达性、增加空间大小(营造私密感的空间除外),会更有利于城市恢复性绿地的建设。
以上研究有助于延伸探索城市绿地中影响游客心理安全恢复能力的因素,但研究中存在一定的条件限制。被调查者都是通过研究人员发布的网址链接接受调查,属于非代表性便利样本,各群体之间的差异可能会对研究成果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被调查者为心理安全问题、心理疾病的高发人群,且年龄对其结果无交互影响,因此关于空间可达性与感知恢复力之间的相关结论是客观且重要的。未来研究将借助计算机信息模拟、生物传感、脑电研究和其他相关技术方法,用更为准确的方式量化研究城市绿地环境对游客心理安全感知的恢复能力,并探索城市绿地对心理安全、心理疾病的作用机制,更有效地指导城市绿地设计。
注释:
① 克朗巴哈系数法(Cronbach's Alpha)是检视信度的一种方法,由李·克朗巴哈在1951年提出,是目前社会科学研究最常使用的信度分析方法。通常情况下Cranbach's a系数在0.8以上,被认为可信度较高。
②KMO(Kaiser-Meyer-Olkin)检验统计量是用于比较变量间简单相关系数和偏相关系数的指标。KMO统计量的取值为0~1。Kaiser给出了常用的KMO度量标准: 0.9以上表示非常适合;0.8表示适合;0.7表示一般;0.6表示不太适合;0.5以下表示极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