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遗落

◆桑娜卓玛

大山的温度

八月，雨水总喜欢给村庄把脉

抚摸这片土地上干涸的呐喊

父亲的叹息落在猎狗的心尖上

通灵的猎狗就消失在神山里

母亲的焦虑落在了田间的小路上

风悄然把一切吹散到山林里

我和姐姐的成长

注定了要让这个家紧锁呼吸

不安的雨季，针尖穿行于绷紧的神经

猎狗在黎明前爬到父亲身边

带来了祖辈群山里的指引

八月，我们就这样穿梭在祖辈的血液里

任凭雨水敲打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群山收容了一家人的困苦

一朵朵野生菌换成一张张瘦弱的人民币

缝进母亲为我们准备的小钱袋里

挂在胸口坐在山外的教室里

捂着不敢有半点差错

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割伤

灵魂遗落

古老的石磨转动起岁月的经轮

一代又一代人手掌中的命运

都曾抚摸过它的灵魂

那些从你身体里流淌而过的粉末

你读懂了他们的命运和觉悟

却未曾考虑自己纹路中的命运

那些鲜活的呼吸都已落入尘土

那些在你梦中复活的笑脸与亲切

都迷路在你的眼眸

今夜

那些穿不过针孔的线头

无法缝补你内心的伤口

生命的缺口

狂风吹落了日子疼痛的门牙

把心装订在湿漉漉的岁月里

一切都在悄然等待

指缝中穿行的影子

让一个季节染上了思念的叹息

屋檐下滴答的雨声

总想扰乱火塘边的宁静

在一个又一个的黄昏里

放羊的孩子越过了山岗

丢失了自己的羊群

梦没有了归依

灵魂无处躲藏

忽明忽暗的火塘边

爷爷讲过的故事留有余温

奶奶纺线的笑脸挥之不去

父亲的诵经声穿透山林

母亲的山歌唱醉了村庄

唯有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群失语的孩子

在这个黄昏，日子伸出长长的手臂

想控制炊烟的生计和思想

一路前行，关于村庄，关于山民

关于我们身上流淌的血液

是我们的漠视还是无心

为何读不懂老人眼里的沉思

在这个黄昏，村庄显得安静

一路走过我们激情澎湃谈及理想

那些口中的美好未来

似乎都和村庄无关

那些遥远的美好在空气中绚烂

我们都没有惊觉

黑夜正在吞噬着村庄

我们都长大了，自尊也长大了

母亲再也不会站在村口呼唤

儿时的信念，儿时的歌谣

都迷失在不经意间无法张口

我们在村庄的胸口走失

而我们都无心去追寻

通话

不管山外的世界怎么改变

我的村庄都是墨守成规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村庄历史性的改变

父亲给我打了第一通弥漫村庄气息的

大山里的电话

父亲说家里装了电话

再也不用走一天的山路

去镇上专程打一通电话

我激动得手心潮湿

此刻似乎看见父亲远方幸福的笑脸

母亲拿起话筒轻唤了一声

就已泣不成声

多少个日日夜夜积攒下的思念

喷涌而出

我紧紧地抓着电话

深怕一不小心遗落了一颗母亲的心

收获疼爱

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

母亲是快乐而骄傲的

这片高原上耐寒的洋芋

一颗颗爬满母亲的脊背

母亲弯腰拾起洋芋笑容埋藏

在土地的褶皱中无法识别

母亲面对他们就像疼惜自己的女儿

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每当这样的时刻

我骨头里发芽的无数个洋芋

总想爬回母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