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敏,王盈盈,朱 竑
(1.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粤港澳大湾区村镇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广东广州510631;2.华中师范大学城市与环境科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9;3.广州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华南人文地理与城市发展研究中心,广东广州510006;4.广东省城市与移民研究中心,广东广州510006)
分享经济作为旅游管理业主流实践形式之一[1],改变了旅游业的未来动态,影响了人们体验、消费和生产旅游商品的方式[2]。民宿作为旅游业的独特部门,是分享经济在旅游行业的典型体现[3-4]。分享经济作为互联网时代的新经济形式,将融入乡村传统的经济形态,推动乡村经济的发展[5]。而作为乡村社会经济发展和更新的潜在手段,民宿旅游业则被认为是乡村旅游中具有发展前景的部分[6]。在分享经济和旅游融入乡村过程中,以民宿业为主导产业和主要经济来源的民宿型乡村不断涌现。民宿业的快速发展凸显了社区吸引移民回流、增加乡镇人口和实现社区可持续发展的作用,被视为旅游地转型和乡村振兴的新动力[6-7]。民宿旅游的发展耦合了民宿型乡村的政治、经济、社会和空间的变化,民宿经营者、乡村精英、旅游利益相关者等日益成为影响乡村发展的主体,乡村空间的物质性和意义不断地被生产、再生产和争论[8],外来精英的进驻、乡村主体的多元化使得乡村空间生产的过程愈发复杂[9]。
随着乡村转型发展,精英的吸纳作为村庄治理和运作的方式之一,促进了乡村权力与资本关系的变化。精英“吸纳”是乡村利益吸引精英群体纳入乡村体系的一种方式,其中,吸纳的机制包括制度吸纳、组织吸纳、利益吸纳和人情吸纳[10]。乡村社区精英作为乡村中拥有更多经济、权力和关系资源以及个人能力的群体,掌握着权力、资本或社会资源,在乡村中起先锋、管理和沟通等作用[11]。乡村社区精英一般分为经济精英、政治精英或治理精英和社会精英3 类,乡村精英也可能身兼多种精英身份[11-12]。乡村社区精英不乏依靠旅游发展转变为旅游精英的村民[13]、具备资源优势且在城乡之间往返的“流动精英”[14]和旅游开发背景下迁入的外来精英劳动力[15]。在旅游开发过程中,精英治理、文化精英的日常实践与地方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的关系[16-17]、精英对旅游地发育过程、乡村旅游发展的作用机制[18-19]、民族旅游社区的精英治理[20]和民族精英的民族身份认同[21]等受到我国学者的关注。然鲜有学者关注民宿旅游发展下的乡村如何吸引精英群体进驻乡村体系的机制、精英吸纳的过程与乡村资本、权力运作、空间生产的关系。
精英通过制度嵌入和关系嵌入等策略,影响乡村关系网络构建和资本的再生产[22]。而空间生产的微观视角重视个体行动与社会网络对空间生产的作用[23],人才资源作为乡村发展过程中的主体,值得从精英吸纳的视角分析旅游发展下乡村空间生产的权力、资本的运作机制。Harvey 指出,资本塑造和改变空间,在资本逐利性和增值性驱动下的空间不断进行更新和改造,空间本身的生产和再生产也有利于资本积累和增值的社会关系[24]。为了更全面地理解资本的空间规律,Harvey提供了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架构,即权力的地域逻辑(territorial logics of power)和权力的资本逻辑(capitalist logics of power)。权力的地域逻辑——“区域性”从时间和空间中的资本积累的分子化过程中产生出来;而权力的资本逻辑指资本的支配在政治经济过程占主要地位[25-27]。然而,资本逻辑支配下的资本无限扩张必然会产生过度积累的危机,“时间-空间修复”(the spatio-temporal fix)即资本通过时间延迟和地理扩张的手段来解决资本主义危机,为此提供了解决之道[25]。Harvey 提出资本三级循环理论,以解释时空修复的作用,揭示了资本循环的规律及空间的本质[28]。Harvey把用于普通商品生产的那部分资本的生产过程的资本流动和流通称为资本第一级循环;资本第二级循环之中,资本流动分为用于生产的固定资本和消费基金,资本有一部分嵌入土地之中,形成建筑环境(building environment),从资本的趋利性来看,当第一级循环中的资本回报率下降时,资本就会自动从第一级循环进入第二级循环;资本第三级循环指社会基础设施领域的长期投资,如科学和技术领域、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的投资[25]。随着资本第一级循环中过度积累趋势的出现,资本家会在第二级循环和第三级循环中寻找新的投资机会,但到了一定时期,第二级和第三级循环又会出现过度积累的情形,而资本积累的结果是不平衡地理的发展,体现在资本对优良地段和空间的青睐,资本不断涌入能够带来更多剩余价值的区域[24]。本文援引资本三级循环理论,以更好地揭示精英所附带的资本以及精英的流动性对空间的塑造和利用、资本与空间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以较场尾的乡村空间生产为案例,分析较场尾以民宿作为分享经济的形式,吸纳外来精英并推动民宿型乡村资本、产权与空间的互动,以期为旅游发展下的乡村转型研究提供新思路。
较场尾村位于广东省深圳市大鹏新区龙岐湾,北面与大鹏所城和鹏城村相邻。较场尾建村300年左右,曾是深圳唯一保存完好、紧靠海岸线和原先只有300 多本地居民的原始小渔村[29]。2008年,较场尾第一家民宿开业,以村民出租经营为主。2014年《大鹏新区保护与发展综合规划》[30]正式提出利用民宿打造较场尾特色滨海度假区,投入1.5 亿元完善公共设施配套,由鹏城股份合作公司和鹏城社区工作站统筹管理,社区股份公司及民宿协会开展行业自治[31]。较场尾村逐渐发展成为民宿小镇。
研究采用参与式观察与深度访谈的方法,对较场尾各主体包括民宿经营者(老板与掌柜)、村民、游客、民宿协会、村长、餐饮店和商店经营者等进行访谈,访谈关注点在于了解较场尾民宿发展的空间演变、民宿使用权交易、民宿发展的相关管理组织以及各主体在较场尾从小渔村至民宿小镇这一空间生产过程的参与过程和发挥的作用。研究资料来自当地政府和民宿协会的官方文件和报告,以及2016年11月—2018年4月对较场尾的实地调研,访谈对象共35人,平均访谈时长约30分钟,访谈对象基本信息见表1。
较场尾村自2008年第一家民宿开业到2016年底拥有320 余家滨海民宿,完成了从传统渔村到旅游小镇的转型,此转型可视为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转移与流动的结果,Harvey的资本三级循环理论则为资本的转移与流动提供了更深层次的解释。基于对较场尾民宿发展过程的考察,其空间生产过程的阶段基本符合资本三级循环的特点。
表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Tab.1 Information about the interviewees
2008年以前,较场尾是传统的渔村,遍布农房、农田及沙滩,村落面貌老旧,经济发展落后。由于区位条件和历史因素,多数村民移居海外,导致大量民居闲置,部分村民将房屋租赁给外来打工者。为满足游客需求(多为海钓者),当地村民便把闲置的房屋租给游客,仅提供最基本的休息功能,民宿型乡村发展初具雏形,空间开始成为商品。此时,较场尾村已表现出分享经济的特点,即通过闲置空间资源的配置,连接供需以创造价值[32]。
2.1.1 分享经济驱动下的经济精英吸纳
2008年以后,外来的冲浪及帆板爱好者和自由职业者租赁村民的闲置房屋,自发改造民居用以经营民宿。分享经济利益、旅游资源的资本属性和闲置的房屋资源吸引外来投资者进入较场尾村进行投资和房屋的改造,实质是通过经济精英的空间实践,实现物质资料在空间中的重构,以创造出满足人们需要的空间[33]。在外来经营者的投资与空间实践下,村民住房转化为生产资料,村落空间成为了资本化的空间。较场尾村的空间实践不仅是民宿经营者对物质空间的重塑,而且是地方社会关系的演替[34]。在民宿发展之后,较场尾村空间生产的主体由单一的村民转变为民宿经营者和游客等多元主体,生产的目的由原有自然环境(土地)中获取生产和生活资料逐渐转变为从民宿旅游产业中获益。大部分民宿经营者和掌柜并非当地人,被地方环境开发潜力及分享经济的利益所吸引而参与民宿的空间生产。外来民宿经营者的社会资本与获得的经济精英地位相关[35],经济精英凭借资金、知识和社会关系等资本,与村民签订合同,获得长期使用房屋的权利,成为了较场尾村空间生产的主体。经济精英与村民之间对于房屋使用权的交换也体现了分享经济的新产权观——以使用权代替所有权,利用闲置资源提高效率[36]。经济精英将金钱和劳动力等资本投入民宿空间生产,使之转变为消费的产品,实现了空间使用权的短期二次转让,营造了旅游消费空间。而旅游空间恰恰是现代空间商品化生产的具体表现之一[37]。
在2007—2010年间,较场尾村民宿业自由发展,资本流转迅速,民宿数量逐渐增长。较场尾村的发展由农业生产的“耕地”开始转变为“耕屋”,资本投入由农业生产转变为旅游生产,实现了资本的产业间转移。在民宿型乡村空间生产早期,民宿的发展属于外来民宿经营者的自发行为,空间生产的主要行动者在于民宿经营者。外来的民宿经营者在分享经济利益吸纳的机制下,通过资本实力和对民宿型乡村的物质空间实践,推动了乡村空间生产过程,成为乡村的经济精英。
2.1.2 不均衡的地理发展规律与空间重塑
在经济精英凭借经济实力和空间实践推动空间生产过程中,利用不均衡的地理发展规律,寻求能够提高利润和积累资本的机会,以期实现资本的利润最大化[26]。地理位置的差异影响了地租的水平,经济精英趋于在近海岸区位进行投资及民宿的空间实践。越靠近海岸的民宿越能满足游客享受海景的需求,同时民宿经营者经济收益越高,进而推动资本的积累。民宿经营者为了生存往往被吸引到最赚钱的位置[38],即从经济效益较高的近海边闲置房屋开始进行民宿型乡村的空间实践。由此,区位的差异造成了资本投入的差异,进而影响了不同区位民宿的空间重塑,也造成了资本循环速度的差异。此外,空间的生产与消费也体现地租的差异。在不同区位的民宿空间生产实践上,近海边的民宿以海景房为主要旅游消费空间。正如民宿经营者A12表示,“像我们这里,大概核心价值就是海景房了,租金就比里面贵3~4倍,里面的民宿就是靠自身房子的特色了”。但较场尾民宿小镇尚未形成规模,知名度并不高,经济精英的民宿经营多处于亏本的状态。为此,经济精英通过联合集资、建立分享经济平台以及投放移动广告等方式扩大宣传,试图建立相对持续的空间生产、资本流动和旅游消费体系,以谋求地方的整体利益。社会网络的构建作为分享经济的核心要素[39],不仅为较场尾争取到了更丰富的游客资源,空间生产的效益吸纳了更多的经济精英前来投资,又推动了分享经济的发展。
在资本的第一级循环阶段,分享经济开始渗透进乡村的旅游发展,较场尾通过外来经济精英的空间实践使地方闲置民居由居住空间转变为民宿的消费空间,使空间成为了流通与交换的生产和消费资料,营造了民宿旅游消费空间,为资本有效地创造了需求。
2.2.1 建筑环境的空间生产
较场尾村的产业从农业向旅游业的转型提高了资本和劳动力的配置效率,经济精英初期投资的回报率逐渐提升。较场尾村旅游的发展吸引了更多外来民宿经营者参与乡村空间实践,民宿趋向多样化且规模不断拓展,民宿经营者的资本在产业领域已实现增值。同时,民宿经营者以各自利益为导向,在旅游活动中表现出各种利益博弈模式[40]。在资本第一级循环中,民宿经营者的资本集中于民宿空间本身的生产,较场尾村的管理和基础设施落后等弊端日益显现。较场尾因缺乏整体规划,区域空间无序发展,游客服务品质不高,导致民宿的投资回报率下降。故资本第一级循环产生的资本过剩和资本的逐利性等驱动资本转向新的流通形式,即通过大量资本投向物质基础设施或建筑环境,以实现资本从产业领域转向空间领域的跨域流动[41]。
建筑环境通过土地市场机制阻碍资本积累,市场引导建筑环境的配置以实现最高价值和最佳用途[42]。2012—2014年,较场尾旅游业发展速度加快,大部分民居已改造为民宿,乡村的空间结构被进一步重构。传统的村落环境在外来民宿经营者的空间实践下,被不断重构为新的民宿小镇空间,但旧村落空间的“残余”使得较场尾依旧面临基础设施落后与游客对于优质旅游空间需求的不匹配问题。因此,需要将资本投向物质基础设施或建筑环境以吸收在第一级循环中资本的剩余。资本的第二级循环致力于建筑环境的生产,将资本从产业向空间转移,以实现资本积累的空间延迟。进入较场尾第二级循环的资本将嵌入土地之中,在适当区位形成实物资产,以用于民宿生产和消费的建筑环境,在区域性的生产中发挥基础性作用。而资本第一级循环中过剩资本和劳动力的吸纳将以土地和基础设施的投资为主要渠道。2014年,政府投资改造较场尾的道路基础设施、铺设污水管网、拆除障碍建筑和村落景观建设等,优化了较场尾整体的空间环境。政府的投资促进了消费空间的生产,成为空间发展与变化的重要因素[43],也促成了政府作用下的建筑环境的空间生产。
2.2.2 制度空间生产
伴随着本地居民的外迁和外来民宿经营者的加入,较场尾村落的主体已由村民转变为民宿经营者、民宿掌柜、商店经营者等多样化的群体,较场尾从小渔村转变为较场尾社区。在不断追逐分享经济利益而介入乡村空间生产过程中,民宿经营者成为较场尾小镇的主要社区成员,在制度层面上经济精英的特点不再突出,但仍是空间生产的重要实践主体。
此时,地方治理主体通过建立对较场尾区域相对稳定的操控,创造出具有一致性的和促进经济增长的制度条件。制度管理的主体包括大鹏新区管委会和各街道办事处等,治理精英,如社区居民委员会和股份合作公司,加强对地方的治理及更好地推动建筑环境的空间生产和管理。股份合作公司是在集体经济基础上设立的加强地方治理的自治单位,实施民宿的社区自治管理,其权力实践以空间作为行动机制,通过对民宿准入和退出的管理[44],在权力下的制度空间范围内规范了民宿小镇建筑环境的建设。
2.2.3 治理精英的社群化联系
对于较场尾社区的治理,乡村干部等治理精英除了依附于上级政府之外,也迫切需要社区体制外的力量[45]。政府以治理式吸纳机制有选择地吸纳社会组织和精英进入地方自治行列。作为较场尾民宿小镇主体的经济精英因自身资源的有限性和权力的缺乏而向社区治理精英转变,以便在更大范围内整合社区空间资源。2015年5月,大鹏新区民宿协会成立,下辖3 个片区分会,分别为南澳片区分会、较场尾片区分会和葵涌片区分会①资料来源:大鹏新区民宿协会.深圳市大鹏新区民宿发展白皮书(2016).。较场尾民宿协会成立是经济精英参与农村治理的理性选择,也是治理精英的迫切需要,成为政府与民宿业主的桥梁纽带,发挥民宿等级评定、建立诚信台账和完善退出机制的自律作用[45]。民宿协会成立使得经济精英获得了强大的动员力量,将部分经济精英吸纳进乡村治理体系,进而转变为民宿小镇的治理精英,以实现乡村社区治理效能的提升。民宿协会作为社区治理精英的联盟通过联合的集体行动来维护和重塑空间。较场尾民宿协会成立后,针对较场尾民宿业发展过快、管理体制不完善、基础设施缺乏以及村民擅自增建和不合格民宿等问题,提出区域整体规划意见,以推进基础设施改造升级,维护市场稳定等,构建了较场尾地方组织管理下的制度空间。民宿经营者A12 也表达了构建制度空间的迫切性,认为“民宿发展太快了,需要规范民宿,建立一个标准”。治理精英的吸纳与民宿协会的建立亦体现了精英核心要素的发挥,即意识、凝聚力和共谋,治理精英成员自觉地使自身的行动与群体利益的诉求相一致,并且相互间有信息交换,共同的策略不断演变以增进群体利益[46]。经访谈得知,在民宿协会的组织下,较场尾民宿掌柜之间,通过建立微信群沟通供需状况,使民宿资源得以有效利用。这种社群化分享经济系统的组织既体现了分享经济的本质——沟通成为巨大的生产力[32],有效利用了信息通信的便利,又有基本可控的对地方协会组织及熟人关系的信任,保障了信息的有效性、交易的达成以及制度空间的稳定。
这一阶段,政府通过治理式吸纳将民宿经营者纳入地方自治体系当中,在政府和治理精英的作用下,较场尾民宿管理机制日益完善且服务更加完备,使得基础设施和管理相对落后的民宿村转变为民宿与建筑环境空间生产营造的“制度+消费”空间。较场尾建筑环境和制度空间的完善吸引了更多民宿经营者投资经营民宿,民宿空间日益成为产生利润的直接来源。由此,民宿经营者不断参与民宿型乡村的空间生产、建筑环境完善和制度空间生产的资本循环进程,在分享经济利益驱动下又不断吸引更多的民宿经营者,推动民宿型乡村的发展。
在资本流动和空间重塑过程中,民宿的生产、消费和交易形成特定空间关系,资本权力逻辑倾向空间扩张,加快了资本流动和获利。由此,进入第三级循环的资本将投入社会性基础设施领域,如以生产为导向的技能培训提高了劳动力素质,体现了资本的社会渗透。自外来民宿经营者和掌柜作为经济精英被吸纳进空间生产体系当中,再到组建地方自治组织吸纳治理精英,外来精英已然是作为地方主体而渗入地方体系之中,成为空间生产不可或缺的主体。
2.3.1 民宿特色小镇发展
在资本逐利性的驱动下,较场尾民宿小镇以空间当作商品的交易方式,导致民宿的“过度生产”和空间同质化的问题。从整体上推动民宿小镇的特色化发展无疑是一项资本的长期投资。然而,中式、新中式、欧式和美式等民宿各异的风格未能融入当地的文化,地方特色并不明显。游客B01表示,“民宿大部分不花心思,希望能更别致有特色”。民宿的风格和经营出现了两极分化:特色鲜明的民宿经营收益较好,且文化内涵突出;而风格一般、特色不鲜明的民宿经营效果较差。2016年,民宿协会通过频繁对外交流,向外宣传大鹏新区民宿品牌,传播民宿小镇的发展模式,引进新理念和新科技,以推动民宿小镇空间实现多样化和可持续发展。2017年,华侨城深东集团、深圳市大鹏新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和深圳市鹏城股份合作公司成立华鹏公司,华鹏公司全资收购较场尾民宿管理公司,对较场尾片区实现整体接管,将推进民宿规范化、标准化管理,以提升民宿小镇旅游品质[47]。在资本第三级循环中,资本以产权置换和经营管理权的转移实现资本进一步的流动。华鹏公司以其经济资本实力介入较场尾旅游区的空间生产,是该阶段经济精英力量的体现。华鹏公司获得以大鹏所城、较场尾民宿小镇和东山寺为核心的大鹏所城旅游区的综合运营管理权,正式接管旅游区内的停车场和所城统租房等集体物业[48]。
2.3.2 以生产为导向的技能培训和生态修复
资本的第三级循环重视对建筑环境的社会性投入,强调“带有福利性质的社会平衡调节”[49],为提高劳动力质量、促进劳动力和生产关系再生产而进行投资。民宿经营者是民宿经营成功的首要因素,重视民宿经营者的经营管理能力培养[50],是资本社会性投入的重要体现。而较场尾存在运营管理人才和专业机构不足以及服务品质有待提升的问题。2016年,在民宿协会带领下,较场尾注重向劳动力技能培训投入资本,进而实现精英素质提升,如民宿协会带领会员(即民宿经营者和掌柜)举行贵州公益行活动;走进大亚湾核电站了解核电站知识;开展各单位协会间合作交流、互访学习和客源引流等①资料来源:大鹏新区民宿协会.深圳市大鹏新区民宿发展白皮书(2016).,将地方精英的视野引向社会性领域。此外,资本向第三级循环转移,需协调“资本”与“人本”关系,使旅游空间生产能进一步满足“以人为本”的需求。在大鹏办事处2016年“美丽大鹏”建设重点工作规划中,注重提升公共服务水平,推行“家庭医生”制度,开展就业创业计划,社区文化惠民工程等[51]。
在资本的社会开支上,倡导社会正义,约束资本的创造性破坏,减少商业化和资本投机对于人文与自然资源的侵害[52],是资本向社会性领域流动的表现。2016年“美丽大鹏”建设重点工作规划中针对生态环境问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鹏城河水环境综合整治和鹏飞路环境建设等,民宿经营者A04 表示,“近几年政府对这边投入很大,(如)海边堤坝的修筑和后边污水河的疏通”。在旅游发展中,政府将资本投入生态修复,提升区域长远的生产力,提高了社区福祉。
2.3.3 精英的流动与时空修复
当原民宿无法再进行资本的积累,便会发生精英的演替,由新的精英主体不断参与地方的空间生产过程。较场尾民宿的经营主体并非一成不变,存在原经营主体退出分享经济、精英吸纳和资本积累的循环推进过程,而新的外来精英主体又不断参与循环当中。当外来精英不能很好地参与资本过剩的时空修复过程时,将被淘汰出空间生产过程。如部分民宿由于经营不善、房屋租期短、高频率转手导致高额的转让费和租金等问题,出租闲置房屋所带来的收益无法偿还日益增长的地租成本时,民宿经营者便会退出,民宿经营者的流动性也随之加大。而能够适应民宿发展需求的精英主体继而参与资本积累的过程当中。
以民宿为代表的分享经济形式,将更多地注入乡村传统的经济形态,推动乡村经济的发展[53]。受益于乡村旅游的发展,新乡村经济精英的形成及在乡村旅游中的地位,能够带动欠发达地区乡村旅游业的发展,并为社区带来更大的福利[54]。乡村空间的实质和意义不断地被乡村主体生产和再现,精英构成了乡村空间生产概念框架的重要组成部分。较场尾民宿小镇作为市场自发形成的产业形态,由渔村转变为民宿小镇的空间生产过程蕴含着精英吸纳、资本流通、权力作用的资本循环机制。其中,作为重要主体的精英群体对空间生产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在较场尾的资本三级循环中,分享经济和民宿空间生产的利益吸纳经济精英和治理精英等主体进入旅游空间生产和乡村转型当中。在整个资本循环过程中,村民、民宿经营者、政府和游客等主体都不可避免地参与其中,然而并非所有的群体都是空间生产的精英主体。只有真正作用于空间生产、并不断推进资本循环过程,才能够带动较场尾民宿旅游发展的主体成为地方的精英。在资本第一级循环过程中,村民在空间生产过程中提供了最重要的房屋空间的资源,并以之作为资本交付使用权给民宿经营者。民宿经营者作为空间实践的主体,通过改造升级、吸引游客等推动较场尾民宿的资本积累。民宿经营者在分享经济利益驱动下被吸纳进乡村空间生产体系中,以资本实力带动了民宿型乡村的资本积累和循环,发挥经济精英带动乡村旅游经济发展的作用。在资本第二级循环中,政府介入民宿型乡村的空间生产,实现着配置建筑环境以发挥资本积累中的空间修复作用,同时推动了制度空间的生产。政府以治理式吸纳的方式将精英吸纳进制度空间生产的体系中,在此过程中,以民宿协会为代表的治理精英实现自我管理的组织,发挥行业自律的作用,推进建筑环境和制度空间的生产。股份合作公司是乡村集体组织的治理精英代表,统筹管理民宿出租的事项,对乡村空间生产过程形成了约束。在资本第三级循环中,治理精英和经济精英共同推动资本向社会的渗透,包括民宿特色小镇建设、劳动力素质提升和区域生产力的提高。不同的精英主体通过权力实践,参与空间生产的资本循环过程,民宿小镇得以建设,乡村旅游得以发展。
图1 精英吸纳与资本三级循环Fig.1 Elite absorption and triple capital circuit
当前,分享经济领域不断扩展,成为发展热点,而乡村发展民宿实质上是分享经济进入乡村的体现。本研究借鉴Harvey 的资本三级循环理论对乡村空间生产进行解读,分析精英吸纳在较场尾空间生产中对于资本循环的作用(图1)。研究发现,较场尾资本循环的第一级循环中,外来经济精英通过空间实践使地方民房转变为民宿,实现了消费的可能,营造了地方消费空间;在资本的第二级循环中,治理精英加强了对建筑环境的投资、建设与管理,建构了地方的制度空间,推动了建筑环境空间生产;资本的第三级循环当中,治理精英和经济精英将资本投向社会领域,推动资本的社会渗透。较场尾空间生产需要进行经济、社会和权力关系方面的物质实践,物质实践同样成为空间生产的重要部分。在较场尾空间资本循环过程中,民宿的空间形式离不开社会关系,民宿的形成与发展进一步塑造了地方新的人地关系和社会关系。此外,空间本身的差异导致精英资本投资的差异,在精英的空间实践下,民宿空间存在各自的区别,加之政府投资和各组织对于资本循环的时空修复行为,从而推进了较场尾民宿旅游的发展。实际上,资本第二级和第三级循环将流动的资本嵌入固定的物质资产和社会开支当中,皆是为解决第一级循环的资本过剩的危机,以实现长线资本投资的时空修复的作用。
精英群体作为乡村政治对话的主体,是乡村社会关系网络的重要连接者,更是乡村转型中空间生产与资本运作的关键行动者。参与资本循环中的精英是不断流动演替的,且不断适应着地方旅游发展的需求。分享经济发展、精英吸纳和资本循环形成相互影响的互动关系,分享经济的利益吸纳外来精英,而精英空间实践使得地方的旅游空间渐具成形,进而促进了资本循环过程,推动了旅游发展、乡村转型和分享经济发展。
在“数字乡村”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分享经济渐渐向乡村地区渗透,理应关注这种新兴的经济力量对乡村转型的作用。分享经济渐入乡村的实践是数字乡村发展的体现,精英吸纳视角的民宿型乡村发展也表明在数字化时代激活乡村资源、强化乡村人才资源支撑的重要性。在推动数字技术与乡村融合发展过程中,应重视精英的吸纳对于乡村社会关系重构与空间生产的影响,规范有序促进分享经济发展,推动乡村治理现代化。此外,本研究将乡村地理、精英吸纳与空间生产相结合是对乡村研究方面的创新,以人力资源及其参与乡村治理的策略为出发点,讨论了旅游发展模式下乡村转型的新思路。
致谢:感谢华南师范大学陈灿文、刘荣梅、黄馨玉、刘倚攸同学和中山大学陈燕纯同学对本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