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绫
提到线装书,让我们自然而然地想到民国时期具有浓郁“书卷气”的书籍形态。虽然线装书起源于五代,鼎盛于清代,但却在民国时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不仅仅是因为民国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在思想界、学术界、文艺界等领域影响深远,更为重要的是民国时期是我国现代书籍封面兴起的重要时期,以鲁迅先生为引领的美术家们,从书名题签到初步形成以美术字、图案画、绘画作封面的特有风格,之后发展到建国后以简洁、庄重为特色的表现形式,再到现代以计算机技术支撑下所呈现出的多样视觉效果的封面,以至于封面设计成为书籍装帧研究范式的中心。
无论是线装书还是书籍封面的出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一般关于书史的研究中都会提到这方面的内容,也对其他书籍形态予以关注,但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书籍的各种形态、特征以及不同之处。从线装书谈书籍装帧谱系并不是回溯我国书籍发展的历史,也不是追溯“起源”。线装书是我国最后一种书籍装帧形态,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结晶。我们所钟爱的线装书是我国书籍装帧发展过程中审美性与功能性较好结合的最高表现,这种完美表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从线装书“出发”找到它的“源起”,众所周知我国最早的正式的书籍是用竹片或木板制作而成的,从竹片或木板制作的书发展到线装书貌似是以历史发展的顺序延续的,但它们之间并不是以历史为轴线的“线性谱系”。还是拿线装书的封面来说,书籍封面的出现得益于线装书的装帧形式,即打孔穿线订成一册,于是书衣与书“串”在一起,相对于原先包背装书只是在书外包裹一层“书衣”,更为整体。整体性带来了书籍封面的发展,后又因印刷和用纸的变化,装订变为大张连折的铁丝装订,也是现代平装书装订形式的开端。时至今日书籍的封面仍然是书籍装帧中较为重要的内容。但这其实也是对包背装书的承传,即使线装书代替包背装书成为那个历史时期的主要装帧形态,但不可否认线装书里蕴含着包背装书的某些特质。也正是因为相互关联性反过来又促使了自身的演化。这就构成一定的组织关系,可以将这些组织关系的总和视为一个“谱系”。
鉴于此,我们以谱系为理论与方法论指导,以既有书籍装帧历史为范畴,展开对中国书籍装帧谱系的研究,以期发现各个时期书籍装帧之间的联系,这对于我国书籍装帧的传承与发展有着重要的价值。研究我国书籍装帧的谱系也是中国书籍装帧史研究的一部分,但是它又与书籍装帧史有不同之处,主要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谱系即各种谱表的系统。当书籍装帧艺术不再是单一的线性结构,而是建立相互关联的网络,就形成谱系。在谱系视野下研究书籍装帧艺术,需要树立整体且互为关联的谱系观念,需要树立整合书籍装帧各要素的谱系观念。谱系观念决定了谱系视野,基于这两种观念引出新的谱系视野。在谱系的视野下构成新的整体且具有新秩序的谱系关系网络,呈现以书籍装帧为中心的横向与纵向的结构形态。这个结构形态需要将书籍装帧所有构成要素全部纳入谱系这个系统中,建构整体系统而不是各要素的单一研究或专项研究。假如我们仅仅用书籍形态的研究视野撰写“书籍形态的谱系”,它就失去了在 “制作方法”、“材料”等形态中的特征。可以说是因为缺乏整体性上的互动成为僵死的谱系。同样如果仅仅有“制作方法”或“材料”,情形也是一样。把具有相同性质特征的要素分门别类,也就出现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诸如“书籍装帧材料”“书籍形态”等各种分门别类的相关研究。当然逐一分类也是便于更深入细致地研究书籍装帧的组成部分,但同时也导致了对书籍装帧整体性的把握不足。不能把“特殊”看作普遍,普遍是基于对整体的把握,整体性在于系统性,系统不是“制作方法”“材料”“形态”分门别类的叠加,而是从分门别类上升到谱系的系统中。按照谱系框架下的书籍装帧的视野探究共性的特征,才有可能呈现出书籍装帧的整体感。譬如书籍的形态与制作方法,材料与制作方法,材料与形态等之间,往往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彼此之间互相作用,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终究形成要素之间类似网状结构的承袭关系,相对于一个脉络清晰的线性结构,即书籍在历史中产生不同的形式而言,这样的结构更趋动态。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系统,还存在与之关联的其他系统。系统与系统之间相互作用,在整体中相互依存。因此我们应当以整体性的视野把握书籍装帧的谱系。
近年来,学者们对我国书籍装帧艺术发展史以及书籍的材料、形态以及制作方法等都分别做了一定的研究,基本是按照自身演化的线索为轴线,而对于各因素之间的关联性则没有给予充分的关注。关注的目的不在于探知同样的源头,而在于切换视角,换一种方法去发掘并梳理内部要素之间的关联,从而更好地把握我国书籍装帧艺术的整体性和关联性。这种有机关联的结构是在各要素产生、分化以及发展中相互交织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找寻内在的联系,从而寻找另一种理解书籍装帧历史的视角。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相互交织的谱系“网”,“网”中是复杂的体系所呈现出的不同要素(系统)随时空变化而发展。
因此先解构原先的主体,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以历史为轴线的“线性谱系”,从而建立一整套相互关联的体系,首先要分解辨析书籍装帧的构成要素以及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譬如线装书包括文字、材料、形态以及制作方法。当我们进入谱系的视角看待书籍装帧艺术,提出重新建立书籍装帧艺术的新秩序,“打乱”按照书籍发展历史的原有顺序,按照整体的相互关系为路径重新整合材料。无论是按照历史的轴线为主的书籍装帧艺术史还是“重构”后的书籍装帧艺术谱系都是呈现书籍装帧艺术,只是侧重不同而已。将所有各个时期的书籍类型以及书籍艺术的构成要素全部纳入谱系中,这仅仅是选取材料的第一个步骤。
第二步工作是如何对待这些材料,上面我们提到“汇通”这个概念,这是我们处理这些材料的手段和方法。要整合相互关系首先要找到关系线,找到相互关系的前提是打通各个时期书籍类型以及书籍艺术构成要素的界限,然后才能重新建立新秩序,按照一定的秩序梳理材料中“相似的结构”“相似的组织”等群体,它们就是有“亲戚血缘”关系的“亲属群”。譬如系统,它是由若干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要素组合而成的有机整体,那么我们需要找到这个系统相同或者相似的“支点”,或者说是“原点”。我们可以把“支点”或者“原点”看作“基因”,基因是遗传的基本单位,它将本身的特征遗传给下一代,代代相传,也就是从第一代到第几代、几十代……都存着这个基因(要素)的承传。正是有了下一代对上一代基因(要素)的承传才形成了 “亲缘关系”,在“亲缘关系”中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就是谱系。不同的“基因”(要素)架构出不同的系统。譬如线装书,前面提到线装书的装订方法和包背装书大致相同,包背装书则是对蝴蝶装书的改良,但装帧方式是承传的关系。
前面提到的两个方面仅仅是谱系研究工作的第一步,“打乱”以历史为轴线的“线性谱系”,重新建立有关书籍装帧的历史材料,整合为要素之间类似网状结构的承袭关系。我们在选取历史材料时要以整体、宏观的视野整合结构秩序。构建书籍装帧的谱系,最终是体现书籍装帧发展的内在规律,也为我国书籍装帧艺术史提供一种新的书写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