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名杰
叶绍翁,字嗣宗,生卒年不详,浙江龙泉人,南宋中期著名的文学家,亦是“江湖诗派”的重要成员之一,著有《四朝见闻录》,诗歌则多辑录于《靖逸小集》。叶绍翁是“江湖派诗人,最擅长七言绝句”①钱钟书:《钱钟书集·宋诗选注》,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第432页。,以千古名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留名于后世,宋元两代之人评其人其诗“博学工诗”“辞澹意远,颇耐人咀味”②(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卷35,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862页。,其诗歌集《靖逸小集》共有诗四十三首,又被收录于宋人陈思、元人陈世隆所编的《两宋名贤小集》,与其史料笔记《四朝见闻录》一起入《四库全书》,后人辑录数首。然历来对叶绍翁的研究多集中于其生平追述或著作《四朝见闻录》的研究,对诗歌的考察也突出于修辞、美学等方面,而对诗歌本身的内容缺乏深入细致的考究。事实上,叶绍翁作为“江湖诗派”的重要成员,其诗歌不仅是南宋中期文坛气象的重要表征,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充分体现。“民俗信仰又称民间信仰,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民众中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行为习惯和相应的仪式制度”③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上海艺文出版社,1998年,第187页。,叶绍翁一生久居南宋都城临安,“尝居钱塘,卜隐于西湖之滨”④(宋)陈思,(元)陈世隆:《两宋名贤小集》卷260,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13页。,多作田园风光之诗,故在诗歌中多有临安民俗信仰显现,特别是如岳飞信仰、“海龙王”钱镠信仰、仙人信仰等,颇有“文以载俗”之风范。本文以叶绍翁诗歌集《靖逸小集》为研究对象,从文艺民俗学与信仰民俗学方面另辟视角,以期对叶绍翁诗歌以民俗观照。
临安,此名自西晋晋武帝太康元年(280)起就一直沿用至今,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更因作为南宋时期的都城之名而为人所熟知。南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南宋朝廷有感于五代时期吴越王钱镠纳土归宋之功绩,于是以其故里“临安”为府名“升杭州为临安府,曰行在所”①(清)陈璚等纂修:《民国杭州府志》,载《中国地方志继承·浙江府县志辑》卷3《建置十四》,上海:上海书店,1993年,第262页。,故本文所说的南宋临安事实上代指都城杭州。南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三月,宋高宗下诏曰“朕荷祖宗之休,克绍大统,夙夜危惧,比者巡幸建康,抚绥淮甸,既已中固过圉,奖率六军,是故复还临安”②(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183,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325页。“是岁,始定都于杭”③(元)脱脱:《宋史》卷29《高宗六》,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538页。,临安县为其属县,府县同名,从此自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定都于临安府至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临安城为元军所破,临安府作为南宋都城达138年,成为整个南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早在五代时期,杭州就是吴越都城,当时吴越国主钱镠锐意经营,开启了江南的“杭州时代”,使“钱塘富庶由是盛于东南”④(清)吴任臣:《十国春秋》卷78《吴越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087页。,南宋人王明清赞曰“杭州在唐,繁荣不及姑苏、会稽二郡,因钱氏建国始盛”⑤(南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5《投辖录·玉照新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84页。。北宋时期,杭州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北宋著名词人柳永《望海潮》中就盛赞杭州繁华景象,“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⑥张海鸥编著:《唐诗宋词经典导读》,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72页。。至南宋高宗南渡,杭州达到空前繁荣,吴自牧《梦粱录》载“盖因南渡以来,杭为行都二百余年,户口蕃盛,商贾买卖者十倍于昔,往来辐辏,非他郡比也。”⑦(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13《两赤县市镇》,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第238页。宋室南渡与定都于临安府是杭州所发生变化的最重要原因,经济的空前发展伴随着大量北方故土的移民进入,其时“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贾辐辏”⑧(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8,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104页。,使得整个杭州不再是纯粹的江南城市,而是融合南北的文化之都,各种文化都得以在杭州呈现,而民间百姓所信仰尊崇的民俗信仰又是“临安文化”的重中之重。
叶绍翁生活于南宋中期,生卒年不详,但据邹贺《叶绍翁生平考》述,“叶绍翁大约出生在淳熙十二年(1185)至绍熙元年(1190)之间,淳祐元年(1241)以后还在世,且寿在60 以上”“是朝官身份”⑨邹贺、李英花:《叶绍翁生平考》,《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2015年第1期。,可见叶绍翁为官之时就身处临安,且相当长寿,而晚年又“尝居钱塘,卜隐于西湖之滨”⑩(宋)陈思,(元)陈世隆:《两宋名贤小集》卷260,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13页。,其诗《寄赵眉翁二首》亦云“君王未肯赐西湖,鸥鹭从中借地居”①(宋)陈思,(元)陈世隆:《两宋名贤小集》卷260,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17页。。由此可见,无论为官之时还是致仕之后,叶绍翁均生活于临安,寿命之长加久居临安使得叶绍翁能够充分熟知南宋中期临安城的民俗文化,而这些民俗文化又成为了叶绍翁诗歌创作的重要题材,融入于叶绍翁诗歌之中。
“民俗信仰又称民间信仰,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民众中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行为习惯和相应的仪式制度”②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上海艺文出版社,1998年,第187页。,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民俗信仰一直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早在西周至春秋时代的《诗经》中就有很多描写民俗信仰的诗句,如《小雅·斯干》所云“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③程俊英:《诗经译注》《小雅》,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53页。,反映的正是西周时期的熊信仰与蛇信仰。在叶绍翁诗歌集《靖逸小集》中,亦有诸多诗歌提及民俗信仰,分别是岳飞信仰、“海龙王”钱镠信仰、风水信仰与神仙信仰。
岳飞(1103-1142),字鹏举,相州汤阴县(今河南汤阴县)人,家贫力学,母曾在其后背刺“精忠报国”四字。自宋徽宗宣和年间起,岳飞“应募而起,历裨校至大将,小战百余,大战数十,遂平南北群盔,倾伪齐以蹙金人”④(明)程敏政:《明文衡》卷67《精忠庙碑》,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7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67页。,几乎百战百胜。然而令人痛心的是,这样一位精忠报国的英雄被宋高宗和秦桧于绍兴十一年(1141)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于风波亭,年仅三十九岁。岳飞死后,由于秦桧依旧长期主政,对岳飞的功绩持续毁损,为岳飞平反之声微弱。直到秦桧死后的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海陵王意欲再度南侵,宋廷迫于激励士气之时,太学生程宏图等人纷纷上书要求为岳飞平反,御史中丞汪澈巡视鄂州岳飞旧部时,将士们向其申诉岳飞之冤,“哭声雷震”⑤(元)脱脱:《宋史》卷365《岳飞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1395页。。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孝宗诏复飞官,以礼改葬,赐钱百万,求其后悉官之”⑥(元)脱脱:《宋史》卷365《岳飞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1395页。,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建庙于鄂,号忠烈”⑦(元)脱脱:《宋史》卷365《岳飞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1395页。。到了宋宁宗嘉定四年(1211),“追封鄂王”。⑧(元)脱脱:《宋史》卷365《岳飞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1395页。
事实上,由于岳飞巨大的抗金功绩和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严明军纪,岳飞生前在民众心中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岳飞“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流涕,下至三尺童子,亦怨秦桧”⑨(南宋)岳珂:《金佗稡编》卷8《绍兴十一年》,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719页。,而后宋高宗时期的这桩“莫须有”的冤案到宋孝宗时得以平反,以及后来在宋宁宗时期得到追封,使岳飞悲剧的英雄形象更加为世人感动,岳飞信仰也初步形成。
“叶绍翁大约出生在淳熙十二年(1185)至绍熙元年(1190)之间,淳祐元年(1241)以后还在世”①邹贺、李英花:《叶绍翁生平考》,《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2015年第1期。,在这期间正好是岳飞不断被追封,岳飞忠贞之事不断深入人心之际,故叶绍翁同样有感于岳飞之悲,曾作《题鄂王墓》:
万古知心只老天,英雄堪恨复堪怜。
如公更缓须臾死,此虏安能八十年。
漠漠凝尘空偃月,堂堂遗像在凌烟。
早知埋骨西湖路,学取鸱夷理钓船。②(南宋)叶绍翁:《靖逸小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14页。
“鄂王”作为古代王爵之一,历朝历代所封鄂王者共达八人,分别是唐玄宗第五子李瑶、唐敬宗李湛、唐宣宗第七子李润、后唐皇帝李从厚、南唐烈祖第四子李景达、北宋仁宗第三子赵曦、南宋岳飞与金太宗第十三子完颜斡烈,在这八人中,除岳飞之外,均出身于皇室,生前就被觐封,唯有岳飞是死后追封,也是历史上最负有盛名的“鄂王”。“鄂王墓”即岳飞墓,岳飞被害后,“狱卒隗顺负其尸出,逾城至九曲丛祠中”③(南宋)《朝野遗记》《全宋笔记》第7编,郑州:大象出版社,2016年,第282页。,后孝宗以礼改葬于杭州栖霞岭。
在叶绍翁的诗中流露的是对民族英雄岳飞的惋惜悲叹之情,首句就感叹英雄多短命。颔联之中的“此虏”正是指夺取南宋北方故土的金国,直言若是岳飞晚死,金国必定无法如此安宁,颈联中又以唐朝功臣像摆放地“凌烟阁”比作武穆祠堂,这从侧面反映出岳飞抗金的功绩已经为世人所公认。尾联中的“鸱夷”所指的是当年化名鸱夷子逃出越国的范蠡,后来成为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陶朱公。叶绍翁以范蠡的结局来对比岳飞的结局,即呼应了首联对岳飞命运的哀叹。从《题鄂王墓》即可看出岳飞功绩为世人敬仰,悲惨命运为世人同情,岳飞也逐渐成为人们心中的神祗,同样生活在绍兴与淳熙年间的著名文人王自中在《郢州忠烈行祠记》中也记载了岳飞死后天下百姓对岳飞的崇敬日盛,“江、湖之民,至今绘其象,家家奉祀之”④(南宋)王自中著、鄂国金佗稡续编校注:《郢州忠烈行祠记》卷30,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1646页。。
钱镠(852—932),字具美,杭州临安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开国之君。史载钱镠“善射与槊,骁勇绝伦”⑤(清)吴任臣:《十国春秋》卷77《吴越一》,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046页。“平王郢、退黄巢、破刘汉宏、擒董昌、抗淮南杨氏,雄踞两浙、开府立国”⑥钱斌:《历史与非遗视域下的“钱王传说”研究》,华东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论文。,于后梁开平元年(907)被封为吴越王。在五代十国的战乱时代,吴越国始终奉中原王朝为正统,偏安江南八十余载,保境安民,劝课农桑,崇尚文化,使江南百姓在那样的动乱时代依旧能够安居乐业,“民至老死不知兵革”⑦(南宋)龚明之:《中吴纪闻》卷77《吴越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046页。。而对于临安而言,钱镠不仅为临安打造了一个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更重要的是,钱镠以临安为吴越国的首都,“在历史上第一次置苏州、越州于杭州辖区之下,成为钱塘江南北地区政治中心”⑧吕以春:《钱镠与杭州》,《浙江学刊》1987年第2期。,从此开启了江南的“杭州时代”。
正因为钱镠对江南地区的巨大贡献,钱镠在江南百姓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梁开平中,浙民上言,请为镠立生祠,梁太祖许之,令翰林学士李琪撰生祠堂碑以赐之”①(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133《世袭列传第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1771-1772页。“并于次年四月,与衣锦军(即钱镠故乡)建立祠堂,开建造钱氏祀庙之先河”②谢芳,陈华文:《论两宋时期钱镠传说的流变》,《民俗研究》2016年第2期。,同时,钱镠治理江南的诸多事迹也被演化为独具传奇特色的钱镠传说,在江南地区逐步形成了钱镠信仰,《旧五代史》载“两浙里俗咸曰海龙王”③(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133《世袭列传第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1771页。。后钱镠之孙钱俶纳土归宋,既避免江南生灵涂炭,又深得宋廷嘉赏,钱镠作为吴越开国君主,在官修史书中的形象亦较为正面,被《五代会要》誉为“近代之名王”④(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133《世袭列传第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1772页。。北宋熙宁十年(1077),杭州知州赵抃上奏为表彰钱氏“视去国如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为求“劝奖忠臣,慰答民义”⑤(清)王昶:《金石萃编》卷134,续修四库全书第89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08页。,“愿以龙山废佛寺曰妙音院者为观”⑥(清)王昶:《金石萃编》卷137,续修四库全书第89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09页。,宋神宗亲赐名“表忠观”,苏轼作《表忠观碑》以记之,官方修史的正面形象与表忠观的落成进一步推动了钱镠信仰在江南地区的传播。
表忠观位于“在城南龙山”⑦(南宋)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卷75《寺观一》,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661页。,今杭州西湖涌金池南,始建于北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距叶绍翁生活时代已经长达百年,“海龙王”钱镠信仰在江南地区早已深入人心。临安除表忠观祭祀钱镠外,尚有武肃王庙等,据《咸淳临安志》载“吴越钱武肃王庙,在钱湖门外方家峪宝藏寺之左,钱氏五王皆祠焉”⑧(南宋)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卷71《祠祀一》,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537页。,归类“土神”,即临安本土之神。叶绍翁生于浙江龙泉,长期居于临安,钱镠信仰对于生长于江南的叶绍翁而言再熟悉不过。晚年的叶绍翁“隐于西湖之滨”,而“叶绍翁的隐居是典型的文人士大夫消闲享受式的出世退闲”,同在西湖之畔的表忠观自然成为叶绍翁晚年的游历对象,其曾作《表忠观送韩小官人》:
观里韩风子,无心似有灵。
绕廊时自语,扪虱故忘形。
午暴松檐暖,晨餐柏叶青。
客来知有馈,迎笑立中庭。⑨(南宋)叶绍翁:《靖逸小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6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17页。
整首诗并未直接描述表忠观内的建筑以及祭祀等情况,叶绍翁甚至都未曾提及自己的游历感悟,只能从题目中看出叶绍翁所游历之所乃是祭祀吴越钱氏一族的表忠观,诗歌给我们展现的也仅仅是表忠观里一位名为韩风子的小道人。究其原因,这位小道人“有灵”甚至是“忘形”的闲适生活正是晚年的叶绍翁所无比向往的。游历表忠观,忆及钱镠及其子孙宁愿放弃争霸,止兵息戈、纳土求和以保民生安宁的功绩,正与叶绍翁晚年忘却功名,追求宁静的隐居之志相契合,这或许也是叶绍翁仅描写生活轻松的小道人而非表忠观的原因。
“文以载道”是古代文论的核心,也是中国传统文人重要的文学创作观,但文学为反映现实而生,民俗作为社会生活中最活跃最生动的部分,也是文人创作最重要的素材来源,因此在诸多的文人作品中有着丰富的民俗景观体现,同时诸多文人为反映社会生活、抒发现实关怀,往往主动加入民俗元素,形成了一种“文以载俗”的文学创作导向,这在南宋中晚期的诗歌创作中有着更为鲜明的体现。
南宋中后期文坛出现一种极为重要的现象,那就是宋词日趋雅化,宋诗却日益俗化。兴起于南宋中叶的江湖诗派是整个南宋中后期诗坛的主要力量,亦是最能够代表宋诗俗化倾向的,清王士祯《带经堂诗话》云“南宋诗小集二十八家,黄俞邰抄自宋刻,所谓江湖诗也。大概规模晚唐,调多俗下。……余多摹拟四灵,家数小,气格卑,风气日下,非复绍兴乾道之旧,无论东京盛时,已可一概也”①(清)王士祯:《带经堂诗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第226页、第233页。。江湖诗派复归晚唐,实现对江西诗派的诗风变革,追求“以俗为雅”。这种文风与江湖诗派成员的地位有着巨大联系。江湖诗派的成员多数是中下层文人,既对国事不甚关心,却又不甘清贫寂寞的隐逸生活,热衷于交游结社,于是能够接触到大量底层生活,也有着丰富的创作来源,他们将大量的底层素材融汇诗中,以通俗易懂的诗句表达出来,形成了南宋中后期难以阻挡的诗歌潮流。叶绍翁是江湖诗派的重要成员之一,不仅在交游、隐逸等人生经历方面与诸多江湖诗派成员有明显契合之处,在诗歌创作上也同样力避典故堆砌、辞藻华丽的诗风,而以吟咏山川与记录事件作为自己诗歌创作的重要内容,形成了类似于《诗经》的平直流畅、质实古朴的诗风。
南宋时期经济空前发达,城市繁荣,市民阶层兴起,通俗的市民文化对当时的文人创作来说,既是特殊的时代背景,又是必须面对的时代需求。江湖诗派的成员不仅面对日益兴盛的市民文化,同时又努力贴近市民,创作出能够反映市民生活和思想感情的文学作品,叶绍翁就是其中的典型。叶绍翁致仕之后,交游甚广,得以接触社会下层与各种社会生活面,大大扩展了诗歌来源,特别是长期寄居于临安,深入感受临安的城市文化,其中临安众多的民俗信仰,成为叶绍翁诗集《靖逸小集》重要的素材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