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杰
灯,预示着光明和希望。
一个仲春的傍晚,西边的一抹霞光渐渐走远,昏黄提前迎来黑夜,母亲下意识地打开了灯,儿子正舞弄着一堆挖机玩具。
屋外,万物无声,静得恐怖。夜空调整着姿态,开始布阵风雷雨电。突然,一道狭长的电光划破黑暗,随着一声雷鸣敲碎夜的宁静,儿子惊慌着窜入我的怀里,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灯熄了,母亲走到窗户边,看看窗外,肯定地说:“小硕,停电了”,随即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应急灯打开,屋里恢复了明亮,儿子又继续舞弄着玩具。
黄昏,黑夜;闪电,雷鸣;母亲,儿子,应急灯,渐渐地组成一幅幅以灯为焦点的画面,迅速形成一条思绪的河穿越时空隧道冲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生产队春播集体抢公分,父亲和母亲为了抢到更多公分换取粮票布票,他们送粪到离村很远的土地准备春播,母亲背着一篮粪,父亲负责赶驮粪的马。天黑了父母还没有回来,哥哥点上油灯,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冰雹直敲得屋顶瓦片叮当炸响,哥哥将大门和小门迅速关好并上了门栓,但是雨混合着风会拐弯似的从门缝窜进屋里,灯熄了,哥哥一边安慰我和三姐不要怕,一边去摸火柴把灯点亮。风雨又一阵肆虐,灯又熄了,熄了点,点了熄,火柴擦完了。我和三姐年龄最小,寻着闪电瞬间的光亮站到门缝旁不停地呼唤着父亲母亲,哭得很伤心。哥哥摸着在火塘里复火,火塘里闪烁的几点誓要燎原的星火暂时驱赶走部分黑暗,驱走了我和三姐心中的惊恐。
还记得我读小学时,煤油完了妈妈就会从柴堆里翻出明子点燃,用手举着照亮我读书写字。晚上出门,就用竹篾片(或者耐燃的木头)捆成捆,点燃一端做火把前行照明。当然,用得最多的是煤油灯。一般是用一个瓶子,将盖子打开,然后用一块铁皮切成圆形,再整型成盖子,中心打个孔,用草纸或者棉纸棉花棉布扭成适当粗细的绳做成灯芯,将灯芯一端伸出瓶盖三分之一厘米左右,另一端放入瓶内,瓶内盛满煤油,煤油灯就做成了。晚上,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种灯下操持著家务:推磨、舂碓、砍猪食、铡马草、剥包谷……也是这煤油灯陪伴我走过青春岁月,秉烛夜读,挑灯夜战……
某个街天,父亲赶街回来,从马箩筐里拿出一件新玩意,父亲告诉我说这是马灯。马灯很高,由两根铝柱连接着灯顶罩,四周四根铁线交叉固定着柱形挡风玻璃罩,灯底座是油箱,玻璃罩住的油箱中心有个高凸的灯芯护口。里面的灯芯酷似一根根花蕊,到了灯芯护口处,散开的灯芯又宛如一朵待放的牡丹。灯芯护口延伸处支撑着一根铁条,用以翘起玻璃罩子点燃灯芯,玻璃罩外离灯芯护口不远处有个灯芯长短调节开关,玻璃罩外的油箱上部有个盛油口。父亲拧开盛油口开关,拿出油漏斗,拧开盛油壶,叫我扶住漏斗,缓慢地为马灯盛油,油盛好后拧紧油箱盛油口盖,等了一会儿,父亲摁下铁条将玻璃罩升高,擦燃火柴点燃灯芯,马灯照亮了整个屋里,哥哥将手里的煤油灯放在灶台上,提着马灯到屋外走了一圈,似乎要向风儿宣告今后你们呼啸寒风能奈我何。从此,我们一家进入了崭新的马灯照明时代。无论是温柔的静夜,还是粗暴的晚上,一家人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继续努力奋斗着,推磨、舂碓、挑水、送粪、读书、写字……
思绪的潮水继续涌动。灯一定会让夜不再因为狂风而孤独,不再因为黑暗而盲动,不再因为惊雷而无助,不再因为闪电而恐惧。
突然,“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手机音乐响起,儿子递来手机喊道:“爸爸,妈妈打电话”。妻子告诉我,她在教室辅导,刚才风太大,楼顶晾的衣服恐怕被吹跑了。我拉开门,迎着清新空气来到楼顶,雨停了,校园一片宁静的明亮,夜空几团灰白色的云还在贴着学校对门的山脊向东南方缓缓游动。办公楼和教学楼的灯光与民居灯光交相辉映,辉映得园丁楼顶的晾衣绳、太阳能、水塔融合为一幅和谐的素照。
明亮的教室里,教师时不时走下讲台,看,那不是初三年级陈老师吗?他正在给学生作辅导。有的教室时不时会传来一阵阵掌声,彰显出因为有灯的夜才特有的求知力量。办公室里,静谧的灯光映照着党总支书记正在策划精准扶贫和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民居楼窗透出的灯光与路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无不预示着世道的平安与祥和。街道路灯和民居灯光错落有致,相映成趣,排列成一条蜿蜒盘旋的光龙,巧妙地组成了斧头和镰刀的图案。街道上川流不息的小汽车、摩托车的温柔笛鸣和明亮灯光仿佛在倾诉人民生活渐趋富裕的豪迈衷肠。
看,一辆救护车正快速驶向医院,它特有的声光阐释着自己的使命——守护一方百姓生命健康!那边,一辆警车驶来,闪烁的警灯和前照灯似乎在誓言要扫尽人间黑恶势力——保卫一方百姓安宁幸福!周围的山色沁着层层墨绿,远方的山岭透出坚实而磅礴的力量。
我在沉思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手机音乐再次响起,又是妻子的电话,说她已经到家。我回到家,看到母亲和儿子都已沐浴在温馨的床灯里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