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新超
我童年时,没有电灯,马灯是一种最高级的灯了。马灯是一种手提的带有玻璃罩的能防风防雨的煤油灯,骑马夜行时能挂在马身上,故名马灯。
父亲去世后,家道凌夷,母亲特别关注我的学习状态。我上小学五年级时,数学成绩很差。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母亲翻遍箱子找了几元钱,用四方薄手帕兜了一兜鸡蛋出门去了,快中午时,母亲掂了一盏新马灯回来。
晚饭吃得早,天还不太黑。母亲对我说:“走,上午我给你数学老师说好了,今晚给你补课。记住,你补课回来,天已经黑透了,让你老师给马灯点着。”
母亲提着马灯走在前,我紧跟着,二里多的路程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到数学老师家时,他们一家刚吃过饭,老师很热情,先点着煤油灯,接着擦桌子。一番客套后,母亲要走了,对老师说:“张老师,俺孩儿走时,麻烦您给马灯点着。”
老师“哦哦”地答应着。
老师大概教我了两个钟头,老师说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边说边给我点马灯。
我提马灯回到家,母亲第一句话就问:“是您老师点的马灯吗?”我回答:“是。”母亲说:“这就好!这就好!”
母亲整理好我的床铺,坐在床帮上对我说:“我识字不多,你姥爷识字多,他上过私塾,以前私塾开学时,学生们要各自带一盏灯笼到学校,由老师点亮,预示学生们的前途光明,这种习俗叫‘开灯。”
后来,我的数学有了长进,母亲说马灯买得值,一兜鸡蛋送得值。
童年的我爱看电影,二三里去,七八里也去,有时跟母亲告知一声,有时是道听途说的,就跟别人一路走了。母亲的消息很灵通,天黑透超过半个小时我不回去,她就猜准我看电影去了。她先问清楚哪地方有电影,她掐算着时间,掂着马灯在半路上接我。俺村的小伙伴们都爱跟我一起看电影,原因是马灯照亮了回去的路。
童年的我有一段时间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母亲为我请了个郎中,这郎中是山里人,他用两个面布袋装满了所谓的中药,他说包治包好。他让母亲借来一口杀猪锅支在院里的大桐树底下,中草药加水满满一锅,一人多高的桐树干上楔了个铁钉,马灯挂上去,亮了大半夜,中间还添过油,夜里起了风,但马灯不怕风。半垛柴火烧完,熬制成一盆药。这盆药,是一头猪的价钱。
有一年初冬,晚饭后,母亲仰望了天空好久,说夜里有雨,得把红薯干捡回来。我掂着马灯走在前,母亲拉着架子车(人力车)跟在后。秋垡地上的红薯干在马灯的照亮下白花花的。我们捡完往家走,半路上碰到村里人捡红薯干的,把马灯借给他们。后半夜果然下起了小雨。
现在我已进入老年,但是,一想起童年时的马灯,心里总是亮堂堂的,暖暖的。
责任编辑: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