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健 王举波 权瑜 巩守平
阵发性交感神经过度兴奋(paroxysmal sympathetic hyperactivity,PSH)是获得性脑损伤后较少见的一种并发症,常与不良预后相关,主要表现为阵发性、同时发生的发热、心动过速、血压升高、呼吸急促、发汗、躁动、肌张力障碍。目前对其机制尚无统一认识,诊断标准和命名也颇多争议,且无公认的治疗方案[1]。近年来,关于PSH 的报告渐多,大多数发生在创伤性脑损伤后,心肺复苏后发生的PSH 罕见[2-3],我们收治 1 例,报告如下。
患者,男,15 岁,汉族。因“脾切除术后 20 余日、间断抽搐 7 d”于 2018 年 7 月 8 日由外院转入我科。20 余日前骑摩托车摔伤,当时无意识障碍,腹部CT 示脾破裂,颅脑CT 未见异常,在当地医院行脾切除术,术中输血2000 mL,术后转入重症监护室,当晚出现呼吸心跳骤停、意识不清,经心肺复苏抢救40 min 后呼吸、心跳恢复。清醒后四肢活动正常,但言语含混不清。近1 周反复出现阵发性四肢抽搐伴意识不清,无大小便失禁,每次持续20~30 min,抗癫痫药物治疗无效,遂来我院。既往体健,否认癫痫、精神疾病史,否认吸烟、嗜酒或药瘾史。体检:体温38.8℃,脉搏92 次/分,呼吸 15 次/分,血压 130 mmHg/70 mmHg。意识清楚,精神差,烦躁,痛苦面容,可发声,无法语言交流,查体欠合作。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颈抵抗。腹软,左侧腹壁手术切口瘢痕,愈合良好。四肢刺痛时屈曲,肌张力高,双足内翻,双侧霍夫曼征和巴氏征阴性。血常规示血红蛋白 126 g/L(正常值 131~172 g/L),白细胞 22.95×109/L(正常值 4.0×109/L~10.0×109/L),中性粒细胞占 83.74%(正常值 50%~70%),红细胞 3.95×1012/L(正常值 4.09×1012/L~5.74×1012/L),血小板 1000×109/L(正常值 100×109/L~300×109/L)。凝血功能正常。尿常规示白细胞数增多。尿培养提示肺炎克雷伯杆菌。头颅CT(图1)示双侧基底节区低密度灶,颅内未见出血;颅脑MRI(图1)示双侧豆状核、尾状核对称性稍长 T1长 T2信号,FLAIR 呈高信号,DWI 信号未见明显增高;胼胝体压部可见斑片状FLAIR 高信号,DWI 呈略高信号,ADC 图信号未见明显减低。胸部CT 未见异常;腹部CT 示脾切除术后状态。入院后给予抗生素治疗泌尿系感染;因脾切除后血小板增多,口服阿司匹林(100 mg,1次/日)和羟基脲(500 mg,2 次/日);严密监测生命体征、加强呼吸道管理、物理降温、鼻饲。
入院后发作频繁,表现为反复阵发性肌张力增高、四肢强直痉挛、高热(体温可达 39.5℃)、心率增快(130~140次/min)、呼吸增快(20~30 次/min)、血压增高(收缩压 130~150 mmHg)、瞳孔散大、大汗淋漓,伴大声喊叫,但意识模糊,无大小便失禁。声、光、碰触皮肤、体位变化、吸痰、排便皆可诱发发作。每次发作持续10~40 min,每日累积发作时间达 10~15 h,抗癫痫药物(丙戊酸钠注射液,400 mg,静脉持续泵入,12 h 1 次)无效。24h 动态脑电图未见癫痫样放电。遂诊断为PSH。给予地西泮静脉持续泵入,同时口服溴隐亭(起始量 2.5 mg/d,逐步增至 5 mg/次,3 次/日),见肌张力降低,发作次数略减少。7 月17 日开始口服盐酸普萘洛尔(起始剂量 5 mg,8 h 1 次,逐步增至 5 mg,6 h 1 次);逐步减停地西泮,代以口服氯硝西泮(2 mg,12 h 1 次)。发作仍频繁,加用口服加巴喷丁(起始量 0.3 g,1 次/日,逐步加量至 0.3 g,6 h 1 次)无效,遂逐步减停。7 月 27 日口服盐酸吗啡片(2.5 mg/次,8 h 1 次),发作次数减少,发作时呼吸较前平稳,不再出现发热,但出现血压下降,减少普萘洛尔和吗啡用量,发作次数却又增加,遂加用可乐定缓释贴片(2 贴/次,每 5 d 更换 1 次),整体方案调整为“普萘洛尔(5 mg,1 次/日)+可乐定(2 贴/次,每 5 d 更换 1 次)+吗啡(2.5 mg,12 h 1 次)+氯硝西泮(2 mg,12 h 1 次)+溴隐亭(3.75 mg,8 h 1 次)”,发作次数和发作持续时间均显著减少,且发作时神志清楚,体温正常,无大声喊叫,但仍有四肢强直、瞳孔散大、心率增快,偶有大汗。8 月15 日将普萘洛尔调整为“7.5 mg-7.5 mg-5 mg-5 mg,口服,6 h 1次”,发作次数进一步减少,持续时间进一步缩短。至8 月底,每日发作4~5 次,多在夜间,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5 min,表现为四肢肌张力增高,但按摩或改变体位即可缓解,不再出现大汗,可通过睁、闭眼表达意愿,有时会叫“妈妈”。2018 年 9 月 5 日转回当地医院,继续应用“吗啡(2.5 mg,12 h 1 次)+普萘洛尔(7.5 mg,12 h 1 次)+氯硝安定(2 mg,12 h 1 次)+可乐定(2 贴/次,每 5 d 更换 1 次)+溴隐亭(3.75 mg,12 h 1 次)+阿司匹林(50 mg,1 次/日)+羟基脲(250 mg,2 次/日)”,电话随访。半月后每日发作 2~3 次,每次持续2~3 min,仅表现为右下肢强直,抚触或语言安抚即可缓解,可以语言交流,但吐字不清。自2018 年10 月完全无发作,药物逐步减停,至2019 年4 月减至:普萘洛尔,2.5 mg,1 次/日;氯硝安定,0.3 mg,1 次/日;羟基脲,125 mg,1 次/日。目前神志清楚,精神状态良好,吐字虽欠清晰,但不影响语言交流,右侧肢体肌张力略高,需轮椅,生活基本自理,双足痉挛畸形继续康复训练。
图1 影像学检查见双侧基底节区病灶。A:头颅CT 见双侧基底节区低密度灶;B-D:颅脑MRI 见双侧豆状核、尾状核对称性稍长T1(B)长T2 信号(C),DWI 信号(D)未见明显增高
首 例 PSH 见 于 1954 年 PENFIELD 的 报 道[4-5]。PSH 被定义为 “一种见于重度获得性脑损伤的部分幸存者中、阵发性、同时出现短暂的交感神经(心率增快、血压增高、呼吸频率增快、体温升高、出汗)和运动(姿势)功能亢进的综合征”。现应用最多的是 2004 年 BLACKMAN 等提出的PSH 标准[4],包括:①体温≥38.5℃;②心率≥130 次/min;③呼吸频率≥20 次/min;④收缩压≥140 mmHg;⑤躁动;⑥出汗;⑦肌张力障碍(如僵硬或去脑强直)。诊断PSH 一般需要出现以上7 项中的5 项,且至少每天发作1 次,持续3 日并排除其他疾病。本文病例符合上述标准。2014年,BAGULEY 等推出了 PSH-AM(PSH-assessment measure)这一诊断工具[1,5],包括两部分,即 clinical features scale(CFS)和 diagnosis likelihood tool(DLT),前者用于评估交感神经功能过度兴奋和肌张力障碍的存在及其程度,后者用于评估 PSH 存在的可能性。本例 CFS 总计 14 分,DLT 总计 11分,PSH-AM 总分 25(>17),PSH 诊断成立。命名和诊断标准的不统一曾经给PSH 的早期诊治及其评价带来了困难,PSH-AM 使PSH 的诊断标准化和量化,值得推广。
PSH 的病因包括创伤、肿瘤、脑积水、缺氧、蛛网膜下腔出血、脂肪栓塞、感染等。PERKES 分析 349 例 PSH 病人,79.4%发生在创伤性脑损伤后,9.7%见于缺氧,5.4%见于脑血管病[4]。但有学者认为,缺氧性脑损伤更易引起PSH[6]。有资料显示儿童PSH 中继发于重度缺氧性脑损伤者是创伤性脑损伤的2 倍[1]。本例PSH 发生在心肺复苏后,英文文献中仅见2 例[2-3],国内尚未见专门报告。影像学研究迄今尚未发现与PSH 相关的特异性脑损伤区域,本例呈双侧对称性基底节区损害(图1),呼吸心跳骤停及复苏过程中的脑缺血-再灌注损伤是其病理基础。
PSH 的治疗主要是对症治疗,包括:消除诱发因素、减少过多的交感输出、预防其他器官系统受损[1]。尚无标准的治疗方案,文献中常推荐的药物有非选择性β 受体阻滞剂(如普萘洛尔)、α2 受体激动剂(如可乐定)、阿片受体激动剂(如吗啡)、多巴胺受体激动剂(如溴隐亭)、GABA 受体激动剂(如巴氯芬、加巴喷丁、苯二氮艹卓类)、赖氨酸受体拮抗剂(如丹曲林)等[1],常需联合用药。本例在物理降温、预防并发症的基础上,联合应用溴隐亭、普萘洛尔、吗啡、可乐定贴片、氯硝安定,效果满意。吗啡和普萘洛尔是PSH治疗方案的核心; 溴隐亭对中枢性高热和肌张力障碍有效;氯硝安定可通过镇静作用减少PSH 发作。可乐定单用效果不佳,本例因普萘洛尔对患者血压影响较大,故采取较小剂量普萘洛尔联合可乐定缓释贴片,以策安全。有文献报道加巴喷丁对PSH 有效,但本例应用加巴喷丁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