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希
我国正处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已成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1]所需完成的时代任务。“思想关怀”则是如何“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探索。作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新拓展,“思想关怀”区别于讲究宏大叙事的传统思想政治工作“浮在”普遍抽象教育对象的“面”上的特点,而是立足于“具体教育对象”“具体思想苦惑”的“点”上,它是强调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聚焦思想症结的问题靶点,注重人文资源的整合改造,采用关怀方式的一种微观取向、精细设计、强调整合的思想政治工作实践模式。
思想关怀是以具体人之具体思想为对象的,而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实践历来重视对教育对象之思想的具体把握。如,国民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黄埔军校的思想政治工作中就明确要求,“根据不同的对象安排不同的内容,把政治教育分为学生政治教育、官长政治教育和士兵政治教育三个不同层次”,并配以《训练士兵工夫教育计划及其纲要》等不同的操作指导。[2]24土地革命时期,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明确对当时中国社会的阶级、阶层进行了划分,并提出,“必须有针对性地解决每个人和每个群体的思想问题。”[2]40改革开放新时期,邓小平同志曾明确指出,“我们在鼓励帮助每个人勤奋努力的同时,仍然不能不承认各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和品德的差异,并且按照这种差异给以区别对待,尽可能使每个人按不同的条件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总目标前进。”[3]
重视问题性。针对具体的思想问题、症结展开有的放矢的工作,是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又一重要特征。早在思想政治教育萌芽时期,马克思主义在我国的传播便是“同各种错误思潮展开斗争的结果。”[2]10伴随着“问题与主义”“关于社会主义”“反对无政府主义”三大论争,经过“武器的批判”,通过充分的思想关怀工作,解决了人们思想的误区与分歧后,才最终确立为“批判的武器”的。在红军长征的特殊时期,总政治部特别提出要“针对红军战士的情绪、疑问与不了解,进行不断的解释与教育。”[4]延安整风运动作为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教育史上的重大创举,针对的是党内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等思想问题和症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解决党内思想问题的伟大实践,对此毛泽东曾指出,“所以我们要在党内发动一个启蒙运动,使我们同志的精神从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的蒙蔽中间解放出来,号召同志们对于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加以抵制。”[5]
重视人文性,既强调将以人为本、以文化人从理念转变为实践,又强调优秀文化内容的创作与传播,是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不可忽视的特征。以人为本,一直是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经验,胡锦涛曾指出,“思想政治工作说到底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坚持以人为本”[6];习近平则在2016年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明确指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7]此外,中国共产党还十分注重以文化人,通过文化载体、文化活动、宣传活动等方式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对不同对象以不同的方式做人的思想工作,本质上就是思想关怀。如,面向广大人民群众,中国共产党设有专门的宣传队,“散发宣传品,张贴标语、布告和画片,发表演讲,教唱革命歌曲,演出文艺节目。”[2]27面向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除了开设政治课外,还采用“演讲、散发传单和书报、教唱革命歌曲、表演新剧等方法。”[2]429面向农民,兴办文化教育事业,出版农民读物,将政治斗争及革命常识通过知识性、趣味性的文学作品呈现给农民;创办农民学校,一边教识字一边传播革命理论;组织文艺汇演,发挥歌谣、戏剧、小品的教育功能[2]34-35等。与此同时,革命战争以及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涌现出大量带有化育人功能的优秀文艺作品,如,《新青年》等进步刊物,《义勇军进行曲》等优秀歌曲,不一而足。
重视方法性,也是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特征。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政治工作注重有效方法设计与施行,这是与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之思想关怀的取向相一致的。《古田会议决议》中,党对思想政治工作提出了“十大教授法”,其中的“个别谈话法”就是非常典型的思想关怀方法,既规定了必须个别谈话的对象,又要求谈话前要调查谈话对象的心理及环境,还强调谈话时必须站在同志地位,用诚恳的态度和他说话。[8]延安整风运动作为中国共产党直面思想问题的成功经验,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以“团结—批评—团结”为具体路径,已经涵有“思想关怀”理念的路径设计。新式整军运动中多样式的“诉苦”方法,既抚慰了广大官兵群众因为迫害所受的精神之苦,又通过“吐苦水、挖苦根,认清了阶级、认清了敌人,每个指战员都明白自卫战争的政治目的是为了自己和人民的解放,这就大大提高了英勇牺牲的自觉精神”[9],为聚合思想、形成共识,起到了重要作用。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明确指出,“凡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凡属于人民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判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10]等,无不体现出对于思想工作方法的重视。此外,毛泽东提出十二条《党委会的工作方法》[11]1440-1444,可以理解为党内关怀工作中一些具体技术与要领,如“党委书记要善于当‘班长’”[11]]1440-1444,实际指明了关怀过程中,党委领导同志要积极担负主动关怀者的角色;“要把问题摆到桌面上来”[11]]1440-1444,实际指明了关怀过程中要明确思想问题靶点,做到有的放矢;“互通情报”[11]]1440-1444“不懂得和不了解的东西要问下级,不要轻易表示赞成或反对”[11]]1440-1444,实际指出了关怀过程中积极对话、注意倾听、促进倾诉等谈话技术的重要性;“胸中有数”[11]]1440-1444,实际揭示了关怀过程不是无目的的“漫”谈,关怀者要对关怀对象的思想问题有所“概念”,才能有针对性地开展有效工作,等等,这已成为中国共产党组织对广大党员开展思想关怀的重要操作手册。对此,2016年2月习近平明确批示要重温《党委会的工作方法》,并强调将之纳入“两学一做”中去。到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陆续颁布了《农业六十条》《工业七十条》《高教六十条》《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草案)》等。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时期,特别是十八届六中全会审议颁布的《中国共产党内监督条例》《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等,都为不同时期的党内思想关怀,提供了大量具有针对性、操作性的工作条例与操作手册。
通过上述这些历史经验的梳理,不难发现“思想关怀”并非某种主观臆造,也非纯粹的从理论假设到理论演绎,而是扎根于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历史实践的经验总结。到了当代,随着国内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发展以及研究视域的拓展,已有学者将思想关怀研究,从历史经验提炼为专门的研究命题,并作了探索性研究。如,王习胜于《国外思想关怀的主要理路及其批判——基于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视域》[12]一文中率先提出了“思想关怀”问题并作出探索性研究。
较之历史上,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思想关怀的经验积淀,在“加强和改进”新时代里思想政治工作的思想关怀当下实践中,其要义内蕴于“人本”“关怀”“思想”等关键词中。
习近平在2016年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明确指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7],可见“以人为本”即“人本”是“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原则,而这恰恰是“思想关怀”遵循的价值线索。
在现代社会之前,“人本”作为一种价值理念主要与“神本”相对,而在现代社会“人本”则是相对于“物本”“事本”而言的。清理“物本”“事本”的偏差立场,夯实“人本”的价值立场,是“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所需完成的前提性工作。
“物本”指的是“以物为本”“唯物质主义”,是现代性社会中崇尚物质、崇拜科技、依赖物质产品、追求经济利益的一种价值理念,该理念极大推动了社会经济发展,但也导致了人之“物化”等异化现象。马克思学说中将现代社会界定为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基础上建立的资本主义社会及其资本主义制度,并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实现了对于现代性的批判,向人们清楚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围绕着“资本”,建立在前所未有的社会分工与永不停歇的生产扩大化基础上,催生了以资本为中心的工业文明,这是“物本”理念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在改革开放近40年的当代中国,伴随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的基本确立以及物质文明建设的巨大成绩,“物本”成为当代中国社会的重要价值理念,与之相对应的是精神文明并未得到同等的发展以及人的中心地位一定程度的弱化。对此,邓小平明确提出“精神文明建设”,江泽民指出“要坚持两手抓,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13],习近平则强调,“实现中国梦,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比翼双飞的发展过程。”[14]这些既指明了单一“物本”的局限性,又复归了“人本”的重要价值。
“事本”指的是“以事为本”,是以具体事务为中心的事务型、问题型工作理念。“事本”实际是一种停留在形而下操作层面,具有实用主义色彩的价值理念。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存在的“问题”与“主义”论争,“其实质是中国需要马克思主义还是实用主义”[15],而“问题”主义实际表征的就是一种“以事为本”“实用主义”的理念,在当时的中国贻害甚广。而就当下而言,“以事为本”表现了当代中国社会中存在的实用主义、功用主义思潮涌动,其理念确实对一些现实问题的解决较有裨益,然而一旦局限于“事本”即一个个具体事务中,则存在着瓦解意识形态的统一性,将人“碎片化”的极大风险。
“人本”即“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它区别于“物本”“事本”,是“思想关怀”的重要价值线索。首先,作为“思想关怀”价值线索的“以人为本”,强调关照人的尊严与价值,有着显见的微观视角,看重个人发展,但也朝向人的全面发展之宏大理想。其次,“以人为本”之“人”基于马克思主义的人学思想,有着多层涵义,既指向“现实人”“具体人”,又朝向“抽象人”“类群人”,以及“自由人”。再次,“以人为本”之“人”是“思想关怀”的主体,具有主观能动性,是关怀关系得以建立、关怀活动得以进展的关键实体。第四,“以人为本”之“人”指向意识形态意义上的“人民”,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为了群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价值宗旨。最后,“以人为本”之“人”,属于思想政治教育之“思想关怀”论域范围,是以当代大学生为主体的思想政治教育对象、关怀对象,是中国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接班人,区别于西方关怀理论视野中的“个人”。一言以概,这里言说的“人”,要基于当代中国的时代场域,要从思想政治工作对象意义上去理解,是习近平所论及的,“思想水平、政治觉悟、道德品质、文化素养”诸多方面“德才兼备、全面发展的人才。”[7]
“思想”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起点、基本范畴,围绕之,虽已经积累了一些研究成果,但仍旧存在大而化之、不够精细深入的问题。如,在学科权威教科书《思想政治教育学原理》中,“思想”被认作是五对核心范畴之一,但仅将之界说为“制约人的行为的各种精神要素的总和,包括人的理性认识(这是主要的)和部分感性认识”[16],并未进行元理论层面的深度剖析。
“思想关怀”关注的“思想”,既包括广义上与物质相对的人的精神世界全部,可做形而上学意义的层层划分与内涵界说;又指向狭义上具体人的具体思想,即思想苦惑、思想症结。对“思想”做形上视域的细致剖析,有助于揭示思想的机理与规律,为关怀提供顶层设计的战略指导;对于“思想”做问题视域的去苦解惑处置,有助于针对性的解决具体问题,为关怀提供操作层面的方向指引,这些都是需要予以解答的要点,也是破解思想政治教育实效性所需攻克的堡垒。通过聚焦思想靶点的思想关怀,可实现将思想政治工作落脚到具体教育对象的思想症结核心点上,深度改变了传统思想政治工作浮在宽泛教育对象面上的效用低微。
我国思想政治工作与西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模式存在区别,但是以公民教育为代表的西方思想政治教育视域中惯常使用的隐性教育理念与方法是值得充分借鉴的。虽然思想政治教育与心理学、哲学、思维科学等学科存在差异,但是这些它学科领域中的优秀成果是值得析取的,如心理咨询的共情技术有助于思想政治教育关系的建立,哲学实践的应用转向有助于启迪思想政治教育应用问题以及思维科学有助于勾画“思想”的生成发展机理等等,都可为思想政治教育实效性破解提供积极的思想资源,打破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的“管见”。
特别是近年来,习近平明确提出了“将思想政治工作贯穿到教育教学全过程”理念,在此基础上提出“构建全方位、全领域、全要素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并“注重以文化人以文育人”[7];2017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中进一步强调“发挥哲学社会科学育人功能”,要“充分发掘和运用各学科蕴含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17]的具体意见要求。上述这些,实际提出了在思想政治工作中施用人文资源的隐性教育主张以及通过思想政治工作实现人文资源意识形态性改造与整合的明确任务。“思想关怀”作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具体化自然含蕴着“人文”的关键要义,一方面,汲取古今中外优秀的“人文”资源,并对之进行中国化文化基因整合以及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性改造,是思想关怀应肩负的重要职能;另一方面,运用“人文”之“文”资源,通过“以文化人”“以文育人”是其实现对思想关怀的重要通达路径。
“思想关怀”作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新拓展,与一般意义或者说传统意义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性是统一的,究其本质是新形势下实现思想政治教育本质的一种新的实践路向,但强调在实践中适用关怀模式——基于和谐人际关系的一种良好的双向互动模式。“思想关怀”采用关怀模式既是思想政治工作改进中“坚持改革创新”的具体表现,也是对思想政治教育本质问题、主体命题的积极回应。
就思想政治教育本质问题而言,这是学科元理论讨论的焦点,代表性观点主要有:“意识形态论”“政治价值观再生产论”“价值引导论”“超越论”“灌输论”“思想掌握群众论”“人的社会化论”“社会治理论”“二重本质论”“多重本质论”“相对本质论”等[18]。这些围绕本质问题的纷争与共识,直接导致了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主体观点,以至于出现了“教育主体论”“单主体说”“双主体论”“多主体说”“主体间性论”等不尽相同的论断。笔者认为,厘清思想政治教育本质问题是思想政治教育科学化的重要基础,相关讨论虽并未形成完全统一的意见,但也达成了基础性共识——思想政治教育是有目的性的思想交往实践活动,其核心品质是实践性与意识形态性。一旦回归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本位,那么如何解决好主体问题便成为重中之重了。不同的主体论假设有存在的合理性,并表现为历史阶段性的特点,需要关注的是随着思想政治教育的纵深发展,近年来“主体间性论”等带有整合取向的观点日甚。客观的说,“主体间性论”为代表的主体论断,确有消解思想政治教育意识形态性的风险,但“教育者主体论”也有着实效性、亲和力的存疑。思想政治教育迫切需要,既有意识形态立场,又讲究人文亲和,具有张力的主体假设。思想关怀注重“关怀者与关怀对象”交互式的关怀关系,有着“主体间性”的前预设,但又以意识形态的价值立场为前提,恰恰解决了思想政治教育所需的主体假设。
从中国共产党的成功经验来看,教育者与教育对象之间关怀关系建立往往是有效思想政治教育展开的重要前提。无论是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成功经验“支部建在连上”,还是“要做到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帮助人”[6],或是教育者要成为教育对象的“人生导师”“知心朋友”[19]等具体要求,都渗透着关怀式的理念与实践路向。
依据现代社会学的观点,“较小的社会单元——亲密的、面对面的团体”,“能够影响个人的信念、信仰、价值观”[20]等。这就从社会学的视角佐证了有效的思想政治工作需要在较小的范围中进行更为有效,也就是为何对于具体人之具体思想的工作,要基于“关怀者—关怀对象”一对一式关怀模式开展,以及“思想政治教育者—思想政治教育对象”的关系要发展为“思想关怀者—思想关怀对象”的重要缘由。还需反复强调的是,“思想关怀”是思想政治教育视域中的朝向具体问题的思想关怀,含蕴了道德、情感等积极正向的价值性内容,与西方教育生态中的关怀实践是有区别的。
由此看来,选取“思想关怀”式的思想政治工作路向,其重要意义便日渐清晰了。首先,可以帮助构建、完善具体人为中心的社会关系网络,消弭现代性社会中由于社会关系疏离而带来的“单向度”,改善中国社会“人际关系”问题以及实现习近平论及的“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的亲和力”[7]目的。其次,对于具体人即关怀对象而言,关怀本身就是一种带有物质帮扶、情感给予、道德关怀的他助的过程,可以直接满足具体人的某些需要,实际有着“赠之以鱼”的价值。再次,思想关怀作为一种来自于外界、他人的力量,帮助具体人打破了固有的平衡模式,可以通过外力协助具体人提升思想力、解决具体苦惑等,实际有着“授之以渔”的价值。
概而言之,“思想关怀”是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视域中,强调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聚焦思想症结的问题靶点,注重人文资源的整合改造,采用关怀方式的实践模式,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新拓展,是破解思想政治教育实效命题的新尝试,也是“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的新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