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文学批评的失范及其对策

2019-11-28 01:09禹建湘孙苑茜
写作 2019年2期
关键词:批评家文学批评网络文学

禹建湘 孙苑茜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改变了文艺形态,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艺类型,也带来文艺观念和文艺实践的深刻变化。”①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学习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2015年版,第13页。网络文学经过20年的发展,涌现出海量作品,占据了文坛半壁江山。除了技术与资本在围猎网络文学外,批评界也适时介入到这场文学变革的盛宴中,不断尝试新的批评范式,探索新的批评标准。在这一过程中,夹杂着粉丝跟帖、商业营销的非学术性批评形式,以及学院派批评应对网络文学的仓促与知识储备不足而呈现的窘境,使得网络文学批评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一个混杂的文化现场。

一、网络文学批评的失范窘境

文学批评的主要任务不仅仅是解读文学作品,分析文学现象,更重要的是引导文学发展方向,规范文学秩序。而网络文学批评,在热闹的喧嚣背后,既缺乏理论的自构性,又缺乏对网络文学的针砭性,成为一种刷存在感的自说自话,其对网络文学的现场切入,对网络写手的规范指导,都存在一种进退失据的窘态性。

(一)宏观臆断,批评失语

网络文学已有20年的野蛮生长史,在监管和批评还未反应过来时,网络文学已与传统文学平分天下。由于生长语境任性,网络文学呈现出的文化特性超出了传统批评的把控力。再加上网络文学出现的时间不长,自身并没有形成规律性的流派特征,因此在海量的作品中,类型文学成主流,且质量良莠不齐。正如有人说:“议论纷纷的网络文学作品粗糙、缺少文学性、不讲究技巧、篇幅太长、题材架空不关心现实、有的作品有暴力或色情或反智或低俗倾向、作者水准不高、作者只关心点击数和排行榜、网络文学评论无法做到实处、网络文学读者超级脑残、网络文学运营资本唯利是图”,①郑纳新:《优化网络文学生态的几点思考》,《南方文坛》2018年第2期。纠正和改变这些不尽人意的现象刻不容缓。网络文学由于其非官方又非精英的生产方式,加之“草根化”的生产队伍,自然被批评界定性成难登大雅之堂的异端,是通俗文学衰败的一大表征。因此,当网络文学以海量作品吸引海量读者,付费阅读成为常态时,批评界的大多数人还依然呈轻慢之态,未能把网络文学纳入到批评视野。

即使一些敏锐的学者意识到网络文学对于文学变革的意义,开始审视与考量这一新兴文学形态,但网络文学超长篇的表达方式使批评家丧失了阅读勇气。如此一来,批评家脱离具体文本,脱离“细读”法则,纯粹从抽象且传统的理论出发,从宏观上来把控和关照网络文学。批评主题或话语聚焦于网络文学的概念辨析、网络文学的创作缺陷、网络文学作品的类型化特征、网络文学接受的审美流变、网络文学的文学价值、网络文学的社会影响、网络文学的产业化现象、网络IP产业链开发以及网络文学的平台媒介、传播路径、泛娱乐产业链运作等现象的研究上。这些研究往往带有浓厚的主观臆断,以经验代替现实,以宏大理论代替具体文本细读,导致的后果就是网络文学批评存在大量的重复观点表述,少有新见。更为严重的是,很多批评存在以偏概全之谬弊,以放大网络文学的某一缺陷来否定整个网络文学,以某个片面化的角度来概括整个网文界,这种批评毫无例外都是狭隘且偏颇的。如传统作家麦家抨击网络文学99%是垃圾,一无严肃的统计数据,二无具体的作品案例,三无评价标准的呈现,其批评呈口舌之快,对网络文学却无参考意义。诚然,网络作品因写作门槛低,一些写手因“苦更不辍”而造成作品质量不佳,加之出于点击率的考量,网络文学大多具有“爽点”至上的诉求,呈现出粗略化、媚俗化的显性症候,但这不能成为网络文学批评一语概之的理由。批评家的暴力理论与网络文学实际呈现的鲜活状态迥然有别,批评家预设的批评立场不能真正进入到网络文学现场,故作高深的批评姿态只能是隔靴搔痒,网络文学批评失语也就顺理成章了。

(二)表层阐释,理论乏力

文学批评的功能在于阐释作品暗含的内蕴,“一个不证自立的公式在暗中主导一切:作者原意=作品意义=读者发掘的意义”②金元浦:《文字解释学》,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75页。。作家所创设的空白与悬念是读者的意义生成之地,对网络文学批评来说,要针对具体的文本去解读其思想性与艺术性。但当前的网络文学批评,往往以一种标签式的方式来界定、评判作品,缺乏传统批评那种入木三分式的症候式阐释。确实,网络文学区别于传统文学最表面的特征在于题材的拓展,玄幻、穿越、架空、仙侠、竞技、同文等传统文学不曾出现过的题材类型成为网络文学主流,以类型作为标签来简单地阐释网络文学是最不费力气的。网络文学超长篇现象会消耗批评家极大的心力,如此一来,批评的捷径就是贴标签,以标签之下对文本进行套路式批评,如同网络文学的套路写作,其结果就是使网络文学批评陷入到表面性阐释的困境中。

面对主题多元、题材多样的网络文学,批评家为了彰显自身存在的力量,往往会选择那些特征明显的类型小说进行评判。网络文学批评和网站、机构、网友存在共谋关系,如2018年在上海公布的“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作品”,其作品名单也正是批评界热衷研究的。如其中的《步步惊心》,因其“穿越”类型成为批评宠儿,有丁丽蓉、张广林的《“穿越”的荒诞意识:从〈变形记〉看〈步步惊心〉》,侯娟的《浅谈网络小说〈步步惊心〉的产业化之路》,王瑜的《〈步步惊心〉与穿越小说的青春“救赎”》以及马旭的硕士论文《“步步惊心”中穿越与飞翔:论穿越小说〈步步惊心〉》等。这些批评都给《步步惊心》打上“穿越”标签,尽管在标签的基础上对作品的人物形象、内容情节、叙事模式、语言风格、艺术魅力进行了评价,但由于批评视角的单一,批评没有跳出网站营销、榜单推荐和网友趣味的窠臼,仍是一个表层式的批评。阿尔都塞认为有两种阅读方式,一种是“无辜阅读”(innocent reading),这是在没有任何理论背景的情形下进行的阅读,只“看”到了文本作者“看”到的东西;第二种是“有罪阅读”(guilty reading),这是在一定的知识结构和理论框架指引下的阅读,这要读出文本的“沉默”和“空白”①转引自孟登迎:《意识形态与主体建构: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68页。。当前,大多的网络文学批评还停留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以一种新理论或新视域来发现网络文学的复杂性和多义性,没有提供具有新品格的批评理论。

(三)传媒预设,言论失实

理想的文学批评是通过推介作品、树立经典,引导与塑造正确的文学观念。而当前,网络文学批评更多地被收编了,一些文学网站与批评家以商业利益为目标,操纵文学舆论导向。批评家利用专业优势,引导读者兴趣,撰写商业性的推广评论,为网络文学当“托儿”。或媒体制造噱头,大肆炒作某些网络作品,推荐网络写手,操纵榜单,带有明显的促销色彩。也有新书发布会、作品研讨会等镜头下故作惊人之语、精彩漂亮的发言,随后就犹如广告般整理成“文学批评”刊登在报刊上。这样的批评以媒介为平台、以利益为中心、以预设式的引导为手段,实质是网络文学的营销“话术”,其批评不基于事实,而是按传播规律来构建虚假的批评模式,遮蔽了网络文学的实际水平。如2012年盛大文学云中书城推出了百位白金书评人招募活动,一时间吸引来数千名网友踊跃参与书评活动,这种重金之下的书评撰写是否会让批评沦为“书托”?“文化产业和别的利益方起主导作用的、与营销运作相联系的文学批评,和不与商业营销粘连在一起的、独立的文学批评,如何区分开来?”②王先霈:《文学批评的有效性漫议》,《文艺报》2012年3月16日。传媒深入介入网络文学批评,是否会引起批评的失实性?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思考。

除了纯商业性的批评收编外,一些有影响力的各类网络文学排行榜也力邀批评家参与进来,以增其权威性。这些网络文学排行榜根据评选主体可以大致可以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由政府、作协机构或文学社团依据参选作品的文学性、艺术性和可读性为标准进行综合评选,另一类则由各大传媒平台统计点击率或粉丝读者参与投票决定上榜作品。前者更注重作品文学价值、社会价值观的引导功能,后者因市场因素带有浓厚的主观性。商业性的各种排行榜,是基于大数据的算法,以点击率、粉丝数等为指标来评价网络文学,实则已失去文学批评的规范性,“只是以妥协和让渡赢得更大的资本和利润空间”③何平:《网络文学就是网络文学》,《文艺争鸣》2017年第6期。。网络文学作品排行榜的设置,既可以为一定时期内了解文学审美的流变,也可以让读者在海量的作品中快捷地寻找到热门作品。在这个意义上,榜单具有风向标的作用,但一旦网络文学批评与传媒合谋,网络文学平台过度吹捧“大神”写手或新起之秀、读者粉丝盲目地为心仪作者打榜和刷榜,以点击率或粉丝数量取胜,而不考虑文本内在价值,则榜单有失公允、批评也无意义。

二、网络文学批评失范的原因

我们认为当前网络文学批评陷入到批评失语、理论乏力、言论失实等窘境中,这种窘境是各种因素合力形成的,除批评主体自身因素外,还有如下不可忽视的客观原因:

(一)网络文学质量良莠不齐

网络文学并没有一个严谨的界定,如果仅以对文字的承载方式来区分,媒介并不是评价其高低贵贱的标准,关键在于作品本身。如慕容雪村的《中国,少了一味药》、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抑或刘猛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等作品,也是精神内涵与艺术价值并重的佳作。但不可否认的是,常年占据各大榜单之首的作品,也存在以低俗谄媚内容博人眼球的问题。网络文学品类繁多,更新速度过快,加上网络文学风尚的快速变化,任何批评家都很难长时间地对一部作品实时跟进,进行有效批评。这些因素都导致批评家只能从整体上把握网络文学的发展脉络,进行远观式的观照,使得批评难以深入到具体文本,批评范式不能很好地稳定建立。

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数字出版司司长张毅君2017年在中国“网络文学+”大会上说:“国内40家主要网络文学网站提供的作品已达1400余万种,并有日均超过1.5亿文字量的更新。支撑上述数字的写作者超过1300万,其中相对稳定的签约作者已近60万人。这一井喷式的繁荣景象是传统文学形成千百年来所未曾有过的。”①张漫子:《络文学产业步入红利期:用户超过 3亿,市场规模达 90亿元》,新华网,网址:http://www.xinhuanet.com/2017-08/14/c_1121481917.htm,引用日期2019年3月31日。面对激烈的文学市场的竞争,网络写手只有日更不断,才能在庞大的写作群体中保留一席之位,稳定且吸纳更多的粉丝。素有“网文之王”称号的唐家三少连续十四年每天不间断写作,被称为“行走的打印机”。对大多数的粉丝读者而言,追更是一种日常生活,断更相当于断粉。网文平台为了刺激作者勤奋更新,建立起丰富的奖励制度,比如“订阅榜”“推荐榜”“月票榜”“热销榜”等。榜单促使粉丝心甘情愿地付出时间与金钱进行打赏,进而形成对网络写手的金钱刺激,这是网络写手的生存法则。一些写手在灵感枯竭时宁可“注水”,也不愿断更。如果一个作家的日更字数在六千至万字,长年累月地写作下来,能保证作品质量的终究是极少数。

基于网络文学工业化生产的创作速度,这种建立在对其数量的压榨和透支之上的畸形产业难以提升质量,实现网络文学的经典化着实困难。一旦某部白金作家的作品走红市场,大批普通写手便会竞相模仿,在短时期内,同类型、同题材的作品会激增。普通写手会不断揣摩大神所塑造的经典桥段,然后根据自己小说中的情节设定一个先抑后扬的套路化模式,模仿矛盾焦点,创设小说的爽点甚至爆点。虽然当前网络文学的创作群体和作品数量急速膨胀,但大量重复性的写作缺乏独创性与新颖性,同类网络小说往往有着相似的题目和同样的剧情套路,以及一脉相承的审美趣味。网络文学的创作步入瓶颈,使得网络文学批评家审美疲劳。

(二)批评史短促,未成体系

网络文学批评历史短促、理论积淀薄弱,尚未筑好成熟体系。绝大部分的批评家还没能从传统的批评范式转身,他们在对网络文学进行审视时,或偏重于文学性内涵,或偏重于其网络性表征,未建构起彼此兼顾的完整体系。我国网络文学作品仍以小说为主,越来越呈类型化网文的趋势发展,故事大多遵从一定的套路,仍具有较为传统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追求。如果仅从文学性入手审视网络文学,则会疏漏新媒介对文学创作产生的影响,无异于传统的文学批评。如果又单纯以网络性为研究起点,分析商业化模式或媒介技术的影响,难免失其本体价值,不符合实际。基于此两难境遇,批评者赵小雷认为,网络文学“不过是传统语言艺术在新媒体环境下的不同表现而已”,“传统标准必须面对新媒体环境对文学活动的影响;新标准也无法完全超脱传统标准的约束”②赵小雷:《文学为体,网络为用——建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两难境遇》,《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欧阳友权也看到网络文学批评史建设中的类似问题,提议“破解‘批评定制’述史风险的关键在于把握文学变与不变、文学批评变与不变,以及网络文学批评史变与不变的历史辩证法”①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批评的述史之辩》,《文学评论》2018年第3期。。

传统的文学批评经过长期发展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的理论体系,但在面对新生的网络文学时仍会感到理论知识储备短缺、话语失效、束手无策。不少的批评学者试图从西方当代媒介或传播史论中找寻可依托的理论资源,如英尼斯的媒介偏倚理论、马歇尔·麦克卢汉的信息即媒介论、沃尔特·翁的语词的技术化理论、詹姆斯.W.凯瑞的传播仪式观等。虽然这确实为网络文学研究提供了可靠的借鉴方法,但批评视角仍显片面、单薄,与我国网络文学研究中理论创新的实际需求相差甚远,乃至无法胜任。并且在借鉴新理论过程中,批评者又容易陷入另一困境:过多地理论堆砌,试图来加深学术水平、增强言说的可信度,反而容易造成批评的艰涩难懂、生硬死板。作者与读者面对受众模糊的网络文学批评时,未能体会到人文情怀和文学体温,当然不会主动接受与认可网络文学批评。如此一来,种种纷呈的怪论只会造成说话者和听众之间的疏离与隔阂,大大降低了批评的有效性。

(三)技术与商业化的冲击

网络技术带来了新的批评样式,网友跟帖式批评,构建了写手和读者的共时对话。跟帖式批评具有短小、即时、在线等特点,这类批评口吻生动、审美简单,类似于中国古典的感悟式批评,其影响更快、效果更佳。基于网络技术对沟通时间滞后问题的突破,阅读方式的变革使得读者获取文本更加便捷,从而实现了文学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即时的双向互动。网络文学借助网络技术的发展,由传统文学中作者向读者单向传输的阅读向度,转变为读者与作者交流互动后的即时叙事。任何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从开始创作到连载完结,都会面临着不断的催更。每当章节更新,读者又可以随时随地进行留言评论,写手也可以共时同步地收到意见,并将附加信息带入到后续的写作。屡次的对话使写手与读者建立起深厚的情感联系,这种充斥着大众趣味的批评非但没有降低文学应有的品格,而且将文学更拉近读写现实。写手也不需要通过专业批评家就能及时得到作品反馈,并适时吸纳有益建议。

网络文学的产业化使其话语权不断偏向读者,因为读者是网络文学产业的消费群体。当前各种网络作品排行榜,都是出于对受众需求的考虑,对写手和读者进行双重的引导和规制。如起点中文网总推荐榜榜单前10部作品中,有3部是都市类的“重生”作品,包括《重生似水青春》《重生完美时代》《重生之神级学霸》。此类作品主角的性格、特长、经历都高度吻合,在专业知识的帮助下逐渐升级,让前世的遗憾不再重来,提前预判现实来实现上辈的心愿,一路走向人生巅峰。这些“重生”作品天马行空,能满足受众心理上的宣泄与放松,在幻象世界中实现一种虚拟寄托。榜单鲜明地表现了市场法则的力量,麦奎尔在“使用与满足理论”中指出,媒介的娱乐性和想象性,为受众提供一种充满“激情”的文化体验,使“旁观者的灵魂从日常生活的直接制约和沉闷中解脱出来”②[英]丹尼斯·麦奎尔、[瑞典]斯文·温德尔:《大众传播模式论》,祝建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21页。。网络写手基于点击率,不断制造“爽点”,讨好着读者的简单阅读趣味,以替粉丝弥补现实失意。此时,那种专业的、高深莫测的学理性批评就无用武之地,这需要网络文学批评重构批评话语,以与网络文学的生产与消费相适应。

三、网络文学批评体系的重构

面对变动不居的网络文学生产,每一位批评家都应担负起历史使命,既要传承传统文学批评经典,又要适应技术与商业合谋下的网络文学新特征,构建以艺术性审美与技术性、商业性交织的纵深、多维化批评体系,探寻出逻辑自洽、言之成理的网络文学批评的新范式。

(一)纵向深入网络文学场域

批评家面对网络文学的迅猛发展,不应以俯视的姿态来审判,而要切入网络文学现场进行深入观察体悟。批评家如果以局外人身份从表象入手剖析网络文学的弊病,斥责网络文学的低级审美趣味,则会造成批评与写手、作品、读者的脱节。批评家应冷静看待网络文学的优劣,甚至以一种粉丝学者的身份,深入网络文学场域,了解鲜活的网络文学现状;并应在传统批评理论的基础上融入现代传媒理论、文化产业理论和大众文化理论,更新批评知识,探讨网络文学风靡的因由。在对具体的网络文本进行解读时,要向精、专、深、新的方面拓展,熟知网络文学生产和消费机制,要对网络文学的传播规律进行深入研究。如以欧阳友权为首席专家的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中南大学研究基地,自2016年以来,每年都会进行《网络文学年鉴》的编撰,不仅为网络文学的发展动脉立此存照,也紧随热点现象做出价值判断与史实评价,深度耕犁网络文学领域。这样的批评研究不但接地气,而且有助于引导网络文学“精品化”和“经典化”。

网络文学经典不是一蹴而就的,荷兰学者佛克马指出:“社会场域不同权力话语对经典的建构性,即经典总是被动建构起来的。”①[荷]D.佛克马、[德]E.蚁布思:《文学研究与文化参与》,俞国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造就网络文学经典必将依托批评的力量。批评者要牢牢守持网络文学的价值导向与批评尺度,为引导、提高网络文学作品质量提出矫正方案。尽管网络文学存在不少令人诟病的瑕疵,但是随着相关政策对正能量、主旋律题材作品的扶持以及网络写手文学史自觉意识的觉醒,使得网络文学的空间布局逐渐明朗。近几年来,除了玄幻、仙侠、游戏等类别外,越来越多探讨人生、追溯历史、寻觅文化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闯入读者视线,网络文学向传统文学皈依,意味着网络文学批评也要正本清源。

(二)横向拓展多维批评体系

网络文学的技术性与文学性的融合,使得网络文学批评需要调动各学科的研究方法和知识储备,网络文学研究必然要涉及到文化产业学、媒介学、传播学、社会学、美学、翻译学等跨学科知识和研究方法,以网络作品为中心,进行多角度、全方位地跟进。诸如网络文学的审美价值与伦理意识、数字化生存下文学批评的守正与创新、民间视野与媒介批评、媒介技术与图像文化、版权机制下网络文学的最大效益、网络文学改编与影视文化的双向互动、出海网文如何讲好中国故事等都是不可回避的批评领域。

在横向拓展多维批评体系时,我们应当在媒介、文学等多个维度创新批评视角,围绕写手、作品、网站和读者四个要素建构新的批评范式。以写手要素建构批评时,应理解写手的“日更万字”与传统作家的根本性区别,理解网络写手偏好超长篇的商业性考量。在此基础上,提出网络写手应该深入生活、提升认知能力、加强审美修养、形成自己独特的个性与风格的建议。以作品要素建构批评时,批评家应更宽容网络文学“升级打怪”式的人设模式,在更高层次中理解网络文学的“爽点”制造与当下读者诉求、商业文化的深刻关系,重新思考和理顺文学的教育功能、知识传播功能及娱乐功能。思考网络文学的市场价值、文学价值、社会价值的融合共生的同时,又如何避免它的浅薄和空洞。以文学网站要素建构批评时,应当考虑文学平台的运营、知识产权的保护、IP产业链的打造等事关网络文学发展前景的关键性问题,这是被传统文学批评所忽视的重要内容,网络文学批评却要重点观照。以读者要素建构批评时,应重视读者的“悦读”要求,对网友的“追更”现象要有社会学、心理学的理性探究,引导读者培养健康的文学欣赏习惯,提高读者鉴赏文学作品的审美能力。

(三)打通网络文学的文化辐射

网络文学写手张威(即唐家三少)在参加2018年“共青团中央与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面对面”活动时表示,目前,中国网络文学已经成为与美国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韩国电视剧并称的“世界四大文化现象”。网络文学之所以能在国内占领文学市场,网文出海成为中国文化输出的重要力量,关键在于网络文学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产业体系。网络文学产业依托原创内容,以付费阅读为主要方式,通过在线阅读、线下出版这两种方式进行版权开发,以影视、动漫、游戏、音乐等改编形式并置产业链的打造,形成对原创作品进行全方位、多终端开发利用及传播,实现一次开发生产、多种载体发布的全运营模式。网络文学借助网络科技,依据市场经济准则,营造一种“超级写作”与“超级IP”的产业链。至此,网络文学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文学,而是整个文化产业链的重要源头。作者不仅能通过付费阅读和版权授权获取报酬,线下出版、影视改编、动画漫画、有声广播、舞台剧等一系列下游产业强势占领了人们的生活与消费领域,其丰厚利润又使网站和写手投入新的文学创造,形成了闭合式的数字化产业循环。传统文学批评局限于文本视角,未能兼顾产业链各端的反馈。所以网络文学批评应当打破这种桎梏,拥有数字媒介的立场,并理解网络文学对文化的正面辐射。网络文学批评不是简单地对传统批评进行修正,而是要放眼全球数字文化,厘清网络文学对ACG相关业界的文化辐射,进一步拓展其批评空间,确保网络文学在商业化驱动下仍能秉持正确的艺术鉴赏与审美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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