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里斯·乔勒斯
近年来,英国经典文学作品频频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活跃在银幕或荧屏上,大有蔚然成风之势。反观拥有大量经典作家和经典作品的俄罗斯,其间的差距难免让人嗟叹不已。
2012年,列夫·托尔斯泰创作于19世纪的经典小说《安娜·卡列尼娜》,被英国导演乔·赖特再次搬上银幕。影片上映后轰动一时,并赢得多项大奖。
2016年,托尔斯泰的另一部经典小说《战争与和平》被BBC拍摄成六集迷你剧登上荧屏。
评论家里斯·乔勒斯在细察托尔斯泰的生平和作品后发问:接下来是不是该由托尔斯泰充当先锋,引领俄国文学的复兴了?
我们是否会迎来新一波文学作品的复兴?2009年上映的《最后一站》讲述了晚年的托尔斯泰如何与病魔搏斗,如何努力掌控自己的遗产。2012年由凯拉·奈特莉主演的《安娜·卡列尼娜》上映。2016年由BBC拍摄的六集迷你剧《战争与和平》登上荧屏。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股新潮流的开始,是俄国文学复兴的信号呢?
近年来,查尔斯·狄更斯的《伟大前程》《荒凉山庄》已被改编成不少舞台剧和影视作品,同样经过改编的还有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等。在英国文学影视改编方兴未艾的背景下,19世纪俄国文学黄金时代的经典作品也会加入这股热潮吗?下一部会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屠格涅夫的《父与子》还是普希金的《尤金·奥涅金》?或许托尔斯泰已成特例?
2003年,BBC做了一次大型读者调查,在俄国黄金时代的伟大作家中,只有托尔斯泰因著有《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而名列榜单前200名。如果俄国文学改编影视之风不会兴起的话,难道这只是对一个典范作家——从弗吉尼亚·伍尔夫到托马斯·曼等诸多被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的作品的欣赏?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伯爵,即我们熟知的列夫·托尔斯泰,于1828年出生于雅斯纳雅·波良纳庄园。他是位小说家、评论家、剧作家,晚年又成为著名的道德哲学家和社会改革家;他也是克里米亚战争中的陆军上尉、学校创始人,至少是13个孩子的父亲。他的作品影响了从圣雄甘地到海明威的每一个人。
《童年》《少年》《青年》是托尔斯泰广受读者欢迎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全面展示了托尔斯泰的成长历程和精神历程。第一部写于1852年,此时,托尔斯泰已从军,从喀山大学辍学,加入了其兄所在的高加索部队。这段军旅生涯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有所体现,如短篇小说集《塞瓦斯托波尔纪事》(1855)、《哥萨克》(1863)。《哥萨克》广受欢迎,尤其获得托尔斯泰同时代作家伊凡·屠格涅夫的称赞,但是给最为人称道的《战争与和平》奠定基础的却是《塞瓦斯托波尔纪事》。
在创作《战争与和平》之前,托尔斯泰曾两次游历欧洲,第一次在1857年,第二次在1860年至1861年间,两次游历对他的影响同样巨大而深远。第一次旅途中,托尔斯泰在巴黎亲眼见证了一次公众处决,由此对国家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甚至认为国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剥削人民。这次游历之后,他发誓不再效忠于任何政府。第二次游历欧洲时,托尔斯泰结识了维克多·雨果,对其长篇小说《悲惨世界》盛赞有加。有人甚至将《战争与和平》与《悲惨世界》中的战争场景进行比较,找寻后者对前者的影响。在第二次游历欧洲期间,托尔斯泰还邂逅了皮埃尔·约瑟夫·蒲鲁东,一个被流放到比利时的法国无政府主义者。《战争与和平》的书名恰是借用了蒲鲁东的同名文章名。
欧洲游历归来,托尔斯泰深受鼓舞。他娶了比自己小16岁的姑娘安德烈耶夫·贝尔斯。他在家乡创办了独立学校,并开始创作《战争与和平》。而那部十年前为了偿还赌债而写的《哥萨克》也终于完成了。被许多人赞誉为迄今为止最佳小说的《战争与和平》,一开始是以《1805年》为名在《俄罗斯信使》杂志上连载发表的,直至1869年才出版图书。很快,这部小说就得到读者的青睐,尽管也有左翼文学人士诟病其缺乏社会批判。可托尔斯泰从不将《战争与和平》看作一部小说,他认为这部作品更像一部散文体史诗,而《安娜·卡列尼娜》才是他创作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
许多人认为《安娜·卡列尼娜》是托尔斯泰最优秀的小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认为它“完美无瑕”,威廉·福克纳更是称之为“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作品”。贯穿小说的是同名女主人公的一生,以及受半自传体小说启发却与作家命运截然不同的列文的人生,但小說也探索了许多其他主题,诸如嫉妒、虚荣、婚姻、社会以及土地的农业关联。这部作品是从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过渡迈出的第一步,与詹姆斯·乔伊斯、弗吉尼亚·伍尔夫、威廉·福克纳一道,含有一些意识流的写作风格。
《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对托尔斯泰的同时代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也是我们应当思考的问题。在《战争与和平》以连载形式刊出第一节时,被许多人认为是托尔斯泰真正对手的费奥多·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发表了《穷人》(1846)和《死屋手记》(1860),并刚刚完成《地下室手记》。但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受颂扬的作品总是尾随着托尔斯泰的代表作而问世,这可不是巧合——首先是《罪与罚》(1865—1866),然后是他的收官之作,即常被视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杰作的《卡拉马佐夫兄弟》(1880)。就像后来的现代主义派或垮掉派作家,每一场文学运动都有伟大的作品,激励着其他艺术家去挑战和超越。衡量《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价值的正是它们给其他艺术家的激励和鼓舞,它们的价值不仅是对俄国的黄金时代而言,也是对艺术整体而言。
我们是否可以设想《安娜·卡列尼娜》将会带动许多其他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人们对乔·赖特电影的评论褒贬不一。凯拉·奈特莉扮演的女主角受到的评论也莫衷一是。但相比于电影本身,电影的服装设计获得了更多好评。乔·赖特的电影在一个幻想的剧场空间对小说进行了重新构想。既然赖特以前改编过《傲慢与偏见》和《公爵夫人》,而且都是由凯拉·奈特莉担纲女主角,此次改编《安娜·卡列尼娜》时,他或许认为有必要尝试一种新的方式。尝试新方式,在伯纳德·罗斯将托尔斯泰的《克鲁采奏鸣曲》和《伊凡·伊里奇之死》改编成以当代为背景的电影时很奏效。罗斯也改编过《安娜·卡列尼娜》,但不是很成功。评论者对赖特电影的诟病原因很简单:电影只顾追求风格,而缺乏内容。这是文学作品影视改编的通病,甚至有人担心这个毛病或许也会影响之后拍摄的六集迷你剧《战争与和平》。这次改编试图淡化小说的历史层面,而更多地聚焦于家庭。考虑到这部小说中历史的重要性,以及个人在历史中是无足轻重的观点,不知观众看完它后会作何思考。这些俄国名著都是鸿篇巨制,这或许是人们不敢将其改编成影视的原因。但是,大刀阔斧地对原著进行删减,无疑会让这些伟大作品丧失精髓。
我们还应当考虑托尔斯泰的晚期作品。《安娜·卡列尼娜》之后,托尔斯泰变成了多产的评论家和非虚构类作家,他的许多晚期作品都是在读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后的顿悟之作。托尔斯泰最终成为虔诚的基督教无政府主义者和无政府和平主义者。托尔斯泰后来的一系列小说中,只有中篇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可媲美于他的早期作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托尔斯泰的晚期小说大都倚重于宗教象征主义手法。正是托尔斯泰的非虚构创作,如为逃避俄国审查制度而在德国出版的《天国在你心中》(1894),成为他生命晚期最鼓舞人心的作品,尤其对圣雄甘地产生了巨大影响。因此,无论这次能否借助《安娜·卡列尼娜》上映的东风带动其他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我们还是希望新老读者重读俄国大师的经典,让托尔斯泰不再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