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琪
(北京师范大学 北京 100875)
在语文教学中,诗歌作为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文体,其意象、意境、思想情感等是教学的重难点。如何根据学生认知的特点将诗歌讲好讲透,接受美学的“三级阅读”理论提供了科学的思路。姚斯认为“一首诗的意义只有在周而复始的不断再阅读中才能展示自己”,他将阐释分为三个阶段:初级的审美感觉阅读、二级的审美反思阅读和三级的历史阅读。下文就试以此理论为指导,对山水田园诗的代表篇目作教学上的鉴赏与分析。
姚斯认为“初级阅读经验是审美感觉范围内的直接理解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对词汇、句段、韵律、等作出直观的把握,体现在教学中,教师就应该先带领学生理解偏向于语言形式、艺术形象、结构章法等文本表层因素的内容。
例如王维《山居秋暝》一诗,在第一个阶段里,直接感知到的内容应当是此诗轻快动人的韵律和节奏,进而能感受到其恬静优美的情感基调。然后能了解诗歌中所描写具体对象——空山秋雨、松间明月、石上清泉等。
但是此时学生对诗歌只是一般性理解,对于诗人手法的运用、意境的营造仍然不能深刻理解,要完成这一任务,就需要二级阅读。
“反思性阐释阶段则是在此(一级阅读)之上的二级阅读阶段”,在第一个阶段里,已经对诗歌的基本形式和表层内容有了整体感知,但是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所以应该思考前阶段留下的问题并找出答案,对作品原已清楚的部分再作深入思考,探究更层次的意义和意境层面。
如王维的《山居秋暝》中颔联所写之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在一级阅读中可以很容易看出所写为何物,青松山中随处可见,天黑自然月出,就连泉水和石头也不甚稀奇,但如此平凡之景有何可写呢?——这就是二级阅读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诗人王维真的从来都是留恋这样的山林生活吗?“王孙”留下真的只是因为美好的“春芳”吗?
再看孟浩然的《夜归鹿门歌》,首联写诗人傍晚江行的见闻。“山寺钟鸣昼已昏”表现的是安宁静谧的环境,“渔梁渡头争渡喧”却表现喧嚣,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比照,这是远离人世的禅境与喧杂纷扰的尘世的比照,从中表现出诗人与世无争的隐逸志趣和不慕荣利的淡泊情怀。
但是诗人孟浩然写归家却为何到了“庞公”处呢?分明尚未离开世俗生活,为何又自成“幽人”呢?这些问题的解答涉及到对作品整体意义的理解,作品的整体意义是文本在历史流传中不断变化着的意义的总和,必须引入历史的视野,进入三级阅读。
三级阅读阶段是在历史视野下的阅读,“近乎于历史——哲学解释学,涉及到作品的时间和生成前提上对一部作品的阐释”,所以在此阶段,要考察文本产生的背景和传统、作者自己的理解、前人赋予作品意义的历史发展过程,要以作品为中心,扩散到对各种研究资料的阅读中。
对于《山居秋暝》一诗,我们了解了作者的写作背景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之后,也就容易理解“王孙自可留”一联,进而对全诗的思想感情有更准确的把握。
王维出生于诗书礼乐之家,父“终汾州司马”,早亡。从十五岁起,他独自游学长安,进士及第后不久便获罪被贬。张九龄被贬之后,为避免李林甫的打击,王维走上了明哲保身、远祸自全的道路,一度隐居终南。了解这个背景后,我们会发现原来王维是为了躲避官场的斗争才转而寄情山水,由此便也可以明白《山居秋暝》尾联之意,本来《楚辞·招隐士》说:“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而诗人的体会却恰好相反,他觉得“山中”比“朝中”好,可以远离官场而洁身自好,所以就决然归隐了。在这里,“王孙自可留”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解脱,诗人如果有用武之地,也不会因“春芳”而久留了。
再看诗人孟浩然,要透彻理解其诗《夜归鹿门歌》,也需要“知人论世”。与王维相比,孟浩然的一生比较简单,至长安应进士举落第后便南下吴越,寄情山水。后来虽入张九龄荆州幕,但又不知什么原因很快就离开,并在三年后辞世。由孟的经历,我们可以得知他同样也是怀才不遇、官场不顺,最后在鹿门山隐居,而诗中的“庞公”实际上也是一位隐士,诗人孟浩然“忽到庞公栖隐处”其实是表达对庞公志节的仰慕之情。最后的“幽人”既指庞德公,也是自况,因为诗人彻底领悟了“遁世无闷”的妙趣和真谛,躬身实践了庞德公“采药不返”的道路和归宿。
最后,我们还可以将王孟二人的作品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他们的作品都体现了山水田园诗的特征——平淡自然,但是但由于诗人家庭出身、经历和创作个性的不同,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王诗风格俊丽秀雅、高华精警,孟浩然则自然疏淡、朴素清旷。《诗人玉屑》卷二《臞翁诗评》曾将二人诗歌风格进行比较:“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叶微脱。”王维的诗总是呈现一种温暖与明媚,而孟浩然,则带有一丝冷意和萧瑟。到这一步,学生对于诗歌的理解也就更深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