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与重构：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生成发展与应然指向*

郭 帅

（1. 广东海洋大学体育与休闲学院，2.广东海洋大学寸金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中国足球的竞技地位与中国的大国身份和经济实力并不对等。中国足球的发展受到了国人的广泛诟病，进而催生出了一系列有关足球的改革。从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到教育部等6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加快发展青少年校园足球的实施意见》，再到《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年）》的颁行，以及体育发展“十三五规划”的出台，系列顶层设计为中国足球发展指明了方面，也掀起了中国足球改革发展的热潮。

诚然，足球发展、足球改革是一项长期事业。但是，随着中国队无缘2018年莫斯科世界杯，U23亚洲杯在小组赛即遭淘汰，中国足球发展再次被热议。现任国足主帅里皮在多个场合公开表示：“中国足球缺少真正的足球文化”。2017年中超最佳教练员卡纳瓦罗也在采访中指出：中国足球有很大潜力，但是缺少足球传统和足球文化[1]。前“亚洲第一前锋”，中国著名足球运动员郝海东曾言明：“中国足球缺的是足球文化的养成和建设[2]。而马克思主义将文化看成是自然人化和人化自然的辩证统一，认为文化产生于物质生产，并受物质生产决定，同时文化也反作用于物质生产。鉴于此，从文化层面切入研究中国足球，推动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生成和发展显得尤为必要。那么什么是足球文化？什么是真正的足球文化？作为拥有5000年文明史的中国又应该拥有什么样的足球文化？这些问题的解答需要从现代足球的起源、扩张谈起，也需要结合中国的文化文明传统，更需要立足当代中国的社会生产、生活实践。

1 现代足球的源起与全球性扩张

2004 年，国际足联（FIFA）正式宣布：足球运动起源于中国古代的蹴鞠。然而蹴鞠游戏与现代足球运动存在着较大的差别，现代足球是在英式足球的形制、规则的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学界普遍认为足球运动起源于中国，而现代足球运动则从英国源起继而传向欧洲再逐步推广到全世界。因此，探究现代足球文化，有必要回溯英式足球源起的历史背景、文化内涵和全球传播。

12世纪初，英国就出现了足球比赛，但是此时的足球比赛尚属于原始的游戏，带有浓厚的野蛮气息。一直到了1863年英格兰足球协会的成立，以及统一规则《剑桥规则》的问世，英式足球才实现了其现代化的改造。以此为节点，英式足球与现代足球的内涵和外延就开始合二为一，不仅保留了足球的原始血性气息，也强化了其外在的规则元素，现代足球运动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并且逐步演变为一种超体育的文化形态。而这一时期的英国刚刚完成工业革命，正处于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社会、科技、经济等发展达到巅峰的时期。先进的资本主义法系和契约精神为现代足球的完善和发展提供了能量，简单合理的英式足球规则彰显着人性的光芒，恰当地包容了人类的原始刚猛气息[3]。在这一时期，现代足球完成了原始血性与严明规则的统一，并且具备了游戏娱乐、公平法制、自由竞争等普世性的文化品格。

19世纪中期开始，完成了自我超越的现代足球开始走出英伦三岛，迈向欧洲大陆，并且追随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向全球扩张。19世纪70年代英国毕业生将足球带到荷兰，80年代意大利出现了英式的足球比赛，90年代英国工程师将足球带到西班牙，90年代末留学英格兰回归巴西的米勒带回足球的火种，以及英国皇家海军和传教士在亚非拉殖民地的足球传播，现代足球携带着自由游戏、规则完善、公平竞争的特质在欧洲大陆、非洲、美洲和亚洲得到了迅速扩张。现代足球在传播的过程中虽然无法摆脱英式足球的基因，但是也不意味着完全英式文化血统的传承。从英国到欧洲大陆、非洲、美洲、亚洲，现代足球每进入一个新的场域就要经受不同民族文化、社会生活的浸润与融合，并且逐渐发展出具有地域和民族特色的足球风格和模式。日耳曼民族的严谨、理性融入了德意志的足球，巴西人的热情、奔放缔造了桑巴足球，亚平宁半岛的人文历史孕育了防守反击的足球模式，非洲大陆的热烈与纯朴保留了足球的原始与野性，不一而足，现代足球向全球扩张的同时也逐渐打上了多民族的文化烙印。

2 中国足球文化的生成发展

文化是传承，也是创造，其囊括历史与未来，涵盖物质和精神。中国足球文化的生成发展离不开中国文化这一母体，同时也离不开足球这一器物。足球作为游戏与中国产生关系可以追溯到古代中国的蹴鞠游戏，蹴鞠游戏这一古代足球运动曾在中国一度盛行并有大量的迷恋者。《战国策》、《史记》等史料均有记载，当时的人们投身于蹴鞠游戏而乐此不疲，且蹴鞠游戏是军人训练的一种方式[4]。唐代诗人杜甫“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的诗句更是呈现出唐代蹴鞠游戏的流行情况。蹴鞠游戏到宋代出现了专业性的蹴鞠社团“齐云社”，并且有专业书籍《蹴鞠谱》问世，在节日和宴会进行蹴鞠游戏或表演已十分盛行[5]。《蹴鞠谱》载：“天下称圆社，人间最美称。子弟可消闲，公子王孙能遣兴。花锦丛中，才子佳人争喜玩。人间博戏，争如蹴鞠风流，世上会场，只有齐云潇洒。[6]”这些显示出宋代蹴鞠游戏的风行，以及蹴鞠游戏的娱乐性、休闲性和表演性。以宋代为节点，宋代及以后的元明清代将蹴鞠游戏发展成为一种纯表演的游戏，明代禁止军人玩蹴鞠游戏，清代发展出冰上蹴鞠，蹴鞠游戏随着中国封建帝制的没落而逐渐走向衰微。纵观蹴鞠游戏的发展，其与现代足球存在着差别，而其文化理念则必然与中国封建社会的传统文化相契合。儒家文化是中国封建社会传统文化的核心，儒家思想重伦理，畅中庸，讲和谐，轻竞争，重文轻武的理念也影响着蹴鞠游戏的发展，使得表演、杂耍、游戏等理念深植于中国古代足球——蹴鞠。

近代中国，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题，以表演、杂耍为核心的蹴鞠游戏在国破家亡之下进一步消亡，西式体操和英式足球开始进入中国。在强国强种、保家卫国的背景下，强调血性、崇尚竞争的西方运动项目得到了爱国青年、知识分子等的大力提倡和推崇。集原始血性和自由竞争于一身的现代足球在近代中国取得了长足发展，中国男子足球队9次在远东运动会上获得冠军，并且塑造了当时世界五大球王之一的李惠堂。这一时期的中国足球实现了书卷气与暴力色彩的融合，展现出铁血、刚毅、拼搏的内涵，较好地承接了英式足球的风格。

新中国成立后，鉴于当时特殊的国际环境，中国学习以匈牙利为主的东欧足球，并提出了“勇、快、巧、准”的中国足球分格，为足球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的波动与徘徊，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足球出现了新的探索与改革，足球也被赋予提振民族精神、展现国家形象的社会使命。规范赛制、聘请洋教练、模仿洋战术、职业化改革等一系列措施下，中国足球出现了短暂的春天。但是，假球、黑哨很快笼罩了中国足球的蔚蓝天空，金钱主义盛行，国家队和职业俱乐部也出现了急功近利的风气，技战术风格不断变化，一流教练、大牌球星云集。中国足球却每况愈下，足球人口持续下滑、优秀球员严重匮乏、战略战术变化无常。当代中国的足球风格貌似百花齐放，先后学习德国、巴西、西班牙等国的先进打法和卓越技术，但是却没有实现与中国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融合与创新，俱乐部、国家队、群众足球严重非均衡发展，国家队与地方队错位发展，只关注眼下的胜利、反复学习先进打法，见谁学谁、谁赢学谁恶性循环，当代中国足球的发展始终没有形成适合自己的真正足球文化体系。

3 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应然指向

一项体育运动的发展，需要保持游戏的本性，同时要接受特定场域文化的锤炼与滋养，才能形成广泛群众参与的身体文化。现代足球是一种极易传播的文化形态，而传播是在特定场域内进行的，是特定社会关系、生活环境的体现。现代足球的传播也是一样，其在特殊的地域与适合的阳光、土壤、空气融合，折射出异彩纷呈的民族风格，延伸出多元化的现代足球风貌。从百年的足球历史来看，现代的足球运动强国，无一不是将现代足球融化在本民族的社会场域中接受本土文化的滋润与融合，从而逐步发展壮大。现代足球在英国诞生，充满原始野性的游戏经历了英伦三岛“绅士文化”、“保守主义”、“变革精神”等民族文化的洗礼，形成了简单快速、粗犷硬朗、长传冲吊的典型英格兰风格；英式足球刚刚传入巴西，就溶解在热情、奔放、充满灵性的独特民族文化之中，缔造出享誉世界的“桑巴足球”；德意志民族的钢铁意志、严明纪律、理性思维与现代足球深度融合，生产出所向披靡的日耳曼战车。质言之，现代足球是原始游戏、法系规则的传承，也是民族性格、民族文化的延伸。中国现代足球的发展，应该在保持游戏与规则本性的前提下，注重与本民族文化的交汇融合，同时吸收域外优秀经验，共融创新，打造独具中国特色的足球文化体系。

任何一种文化都是民族性和时代性的统一，都包涵认知体系、价值观体系和审美体系[7]。中国现代足球文化应该是反映中国特性、民族特色和时代特征的统一体，不可能完全移植他国的先进战术、典型风格。启蒙思想家严复曾言：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既需要进，亦需要守。中国现代足球发展，现代足球文化重构，首先必须明确对足球运动的认知。现代足球源起于人类游戏，其全球性扩张也是在自由游戏原则上的延伸。中国现代足球文化需要保持现代足球游戏娱乐、自由竞争的本真属性。游戏是人类的本能，是一种自发的社会行为方式。一个民族足球文化的形成也一定是建立在该民族深刻体味足球运动游戏性的基础之上，当代国人对足球运动的游戏体验和精神追求是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基石。

足球文化是民族性格、民族文化的延伸。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也离不开中国文化、中华文明这一母体。张岱年、李宗桂等学者的研究指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是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团结爱国、勤劳勇敢、崇德重义、贵和尚中等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展现[8]。而现代足球运动则内蕴着原始血性、严明规则、自由竞争的特质。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需要实现中华文化和现代足球精神的交融，发掘中华文明精神与现代足球运动本真特质的交汇点，在中国现代足球运动中传承刚健自强、团结拼搏的民族精神，在中国现代足球运动中弘扬尊规则、尚礼仪、崇道德的文化特质，在中国现代足球运动中发展自由游戏、公平竞争的普世品格。

时代性是文化生成的时代特征，也决定着该文化在世界文化生态中的地位。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应该顺应时代发展的主题，在思潮碰撞中实现转型。现代足球发展到今天，已成为游戏娱乐、严明规则、公平竞技、团结协作、顽强拼搏等的代名词。而中国古代足球仅仅是表演、杂耍，近代足球则是民族精神的象征，现代足球又充斥着金元气息和急功近利，与现代足球运动的主流文化和价值追求存在一定程度的偏离。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必须坚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落脚于基层群众，在广大人民群众主动参与足球运动、深刻体验足球游戏的快感中生成。同时，中国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需要遵从现代足球运动的竞技属性和规则属性，注重足球运动中自由竞争、拼搏协作的意识，完善法律法规、职业规范、管理机制，坚守国际准则。面对最新的足球战术、最流行的足球技术、世界冠军的足球风格，中国足球也应该做到信念坚定、有所取舍。在中国现代足球文化重构中要做到时代性与民族性的有机统一，不盲目追求先进技术、冠军风格，而是从中国足球发展的特性、中华文化的精神和民族性格出发，吸收先进国际经验，融汇中华文化和外来优秀文化，发展既保有中国特色、又顺应国际潮流的中国现代足球文化。

4 小结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足球运动演进到今天，已成为一种兼具游戏和超游戏双重内涵的文化形态。纵观现代足球运动的源起、全球性传播和先进足球文化的建立，皆是民族文化、民族性格的延伸，皆是遵照自身文化传统和价值体系对足球运动意义的优良诠释。中国足球运动历史悠久，但是现代足球运动的发展步履维艰。面对现代足球运动席卷全球的浪潮，面对中国现代足球运动发展的现实困境，中国现代足球的发展不单纯是先进技术学习、先进战术的模仿，而应该是在继承现代足球运动游戏娱乐、自由竞争、严明规则特质基础上，结合中国国情、民族性格、时代特征，融合中华文化和世界优秀足球文化的创新发展，是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足球文化的重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