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后”官员腐败:类型、成因及治理
——基于72个样本的实证研究与分析

2019-11-21 01:50:16钱周伟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腐败官员权力

钱周伟

(西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西安 710129)

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国家的希望在青年,民族的未来在青年。“80/90后”官员是青年群体的先进分子,是国家治理体系的后备力量,是党和国家未来的领导者与接班人。然而,近年来,“80/90后”年轻干部贪腐的数量和比例正在迅速增长,职务犯罪年轻化、低龄化的现象日趋明显。这是当前青年研究与反腐败研究的新课题,正如竹立家所言,“80后在未来的一二十年中将成为公权力的主体,必须从现在开始研究他们中一些人的犯罪路径和状况,从而有效形成对公职权力的监督,防止这种现象继续蔓延和发展。”[1]基于此,本文收集了新闻媒体公开报道的“80/90后”官员腐败的案例,时间跨度为2010至2019年,力求在此基础上归纳总结并分析出“80/90后”官员腐败的特征、类型、成因,寻求出化解预防“80/90后”官员腐败的可行路径。

一、“80/90后”腐败官员的群体性特征

本研究的样本总数有72个,其中,男性官员有51人,占比70.8%;女性官员有21人,占比有29.2%。从区域分布来看,在全面从严治党的背景下各地均查处了数量不等的“80/90后”官员。具体言之,东北1人,占比1.4%;华北13人,占比18.1%;华东20人,占比27.8%;华南8人,占比11.1%;华中9人,占比12.5%;西南19人,占比26.4%;西北2人,占比2.8%。从查处的“80/90后”官员的相关资料来看,他们具有如下特征:

(一)年龄轻,学历高

年龄轻是“80/90后”官员的普遍优势。样本中,年龄最小的是22岁(1997年生),年龄最大是39岁(1980年生)。“80/90后”官员中高危腐败群体的年龄特征是35至39岁之间,占比有62.5%,符合媒体所报道的“35岁”现象。对于“80/90后”来说,最幸运的事,就是在他们上大学时恰逢高校扩招政策,高等教育机会供应量急速增加,这两代人上大学的机会远远高于前几代人。“80/90后”的腐败官员也体现出高学历的特征,在所有样本中具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有64人,占比为88.9%。与此相似,吴晓林对长沙市80后公务员的实证调查也显示,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人员占比有87.2%[2]。

表一:“80/90后”腐败官员出生年段

表二:“80/90后”腐败官员学历分布

(二)级别低,权力大

“80/90后”腐败官员的级别以副科级及以下为主,有42人,占比达58.3%。这与其他学者的实证调查结果相符。杨平等人调查了12个省26个地级市的2372位青年公务员,其中副科级及以下占比有65%[3];高秩民调查了上海市的青年公务员,发现副科级及以下者高达86%[4]。然而“80/90后”官员中也有政治进步显著者,本研究样本中县处级及以上者有18人,占比25%。值得指出的是,行政级别低并不意味着权力小。首先从就职的部门系统来看,有36.1%的人任职于党委政府、纪检政法部门;有38.9%的人任职于财政金融、城建规划系统;有16.7%的人供职于社保民政与卫健医疗系统。如是观之,“80/90后”官员掌握的权力,其含权量与含金量均比较高,所以腐败的可能性也就比较大。其次从任职的行政区划来看,有65.3%的人权力范围是区县级及以下,80/90官员大多数都是基层干部,所以其是国家治理、社会治理的直接施政者,是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权力”不可谓不大。

表三:“80/90后”腐败官员的行政级别

表四:“80/90后”腐败官员的工作职位系统

表五:“80/90后”腐败官员的工作区域

(三)入职时间短,涉案金额大

“80/90后”腐败官员工作年限不长,有57%的人工作年限在十年以下,这符合80/90公务员的整体概况,有学者调查显示,80后公务员中有近75%的人参加工作不到十年[2]。但是令人震惊的是,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腐败的有3人,其中一位95后参加工作不到五个月便开始挪用公款。虽然入职时间不长,但是“80/90后”官员的胆子较大,涉案金额惊人。2018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9251元,而他们的涉案额竟高达百倍、千倍。其中,超过一半的人涉案额达40至400万;贪污、挪用或受贿超过一千万元的有8人,令人叹为观止。

表六:“80/90后”腐败官员的工作年限

表七:“80/90后”官员的涉案金额

(四)作案工具智能化,犯罪手法低端化

“80/90后”作为互联网的一代,相比“60/70后”,能够熟练使用各类电子设备,所以“80/90后”官员腐败犯罪也显现出作案工具智能化的特点:一是以计算机、智能手机、平板电脑作为作案工具,利用职权从后台修改相关数据;二是向不法分子提供网络源代码以便于其逃离监管而获利;三是利用黑客技术获取政府保密信息,进而向市场买卖;四是购买违法软件伪造相关凭证。固然,犯罪的媒介更加智能,但是,他们的犯罪手法其实是低劣的:一是虚列信息,如虚列支出项目、虚开发票等;二是伪造信息,如伪造签名、伪造会计凭证等;三是篡改信息,如篡改会计账目、篡改电子账户余额等;四是隐匿信息,如隐匿相关票据、收据与收入凭证等;五是损毁信息,故意销毁相关数据或账单、票据等。这些犯罪手法较为简易,只要相关主管人员稍微核实便能发觉。

二、“80/90后”官员腐败的类型学分析

理想类型是一种分析结构,突出了经验事实中具有共性或规律性的东西,使之成为典型的形式。通过综合许多散乱的、不连贯的时有时无的具体的个别现象,就可以得到一个理想类型。基于此,本文将80/90腐败官员分为七大类型:谋求权力型腐败;谋取利益型腐败;贪慕虚荣型腐败;消费享乐型腐败;依附关系型腐败;急功近利型腐败;随波逐流型腐败。

表八:“80/90后”官员腐败的类型

(一)谋求权力型腐败

追逐权力是人类社会的普遍现象。韦伯将权力定义为,“在社会交往中一个行为者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其他行为者之上的可能性”[5];丹尼斯·朗认为,权力是“某些人对他人产生预期效果的能力”[6]。权力作为一种社会控制工具,是维持社会秩序所必需的。然而,对于具体的社会成员而言,谋求权力的活动与其权力动机有关。一般而言,权力动机愈强,则争权活动愈烈。正如马起华所说,“一个权力动机极度强烈的人,对权力的评价最高,他便集中一切心力与活动于权力的追求;以权力为其生活的中心,对于权力想得最多,说得最多,并减少与权力无关的其他事务的活动兴趣。”[7]譬如本研究中的两起案例,原四川省遂宁市科学技术协会党组成员、正县级干部蔡某与原安徽省灵璧县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主任王某,要么向上级领导行贿谋求职务晋升;要么向有关官员利益输送以求岗位调动。在“80/90后”腐败官员中,谋求权力型腐败极少,这与他们对职务升迁的认知有关。据杨平等人的调查,青年公务员认为政府官员提拔的最重要标准为工作业绩,其次为廉洁自律和基层经验,然后分别是政治表现和资历,而关系背景排在最末位。[8]虽然发案率低,但是谋求权力型腐败对党内政治生态与选人用人的导向破坏极大,所以对此类案件仍需高度警惕并予以严惩。

(二)谋取利益型腐败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9]“80/90后”官员也不例外。值得指出的是,他们由于入职年限不长,工资收入较低,而面临的各方面的支出压力较大,所以其更难以抵御巨额利益的诱惑。本研究中有超过四成的官员属于谋取利益型腐败。具体言之,“80/90后”官员谋取利益型腐败有四种情形:第一是以权换利,即受贿,以权力为利益相关方大开方便之门而获取高额回报,如原海南省洋浦规划局副局长肖某利用职务便利让相关承建公司中标工程,之后获取高额贿赂。第二是以权要利,即索贿,以所持权力为后盾向服务对象索要钱财,如原广东省梅州市纪委正科级纪律检查员、监察员吴某利用查案办案的权力向相关人员索贿近千万元。第三是以权转利,即贪污公款、挪用公款或资金,“80/90”官员利用自己熟悉业务、网络及电脑软件的优势肆意修改数据、凭证等,将公共款项转入自己的口袋,供其挥霍。如原湖南省新宁县医疗和生育保险基金管理站办事员谢某,挪用医保基金资金四十余万;原辽宁省朝阳市社会保险局的陈某通过虚增退休职工人数套取数百万养老保险金等等。第四是以权生利,即非法从事营利活动,倚仗权力的政治优势开设公司,大举干涉市场经营活动,获取非法垄断利润。如原贵州省三都县江镇党委书记韦某,从事营利性活动获取高额利益。谋取利益型腐败严重扭曲政商关系,不利于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

(三)贪慕虚荣型腐败

西方政治哲学认为,人的自然欲望是虚荣自负,人出于自然天性,力求胜过他的所有同类,使他们都承认他的优势,从中体验自我欢愉和自我满足。成长于物质丰裕年代的“80/90后”,其虚荣攀比心理较为强烈。所以,“80/90后”官员会因为满足自己的虚荣而腐败。“80/90后”官员贪慕虚荣型腐败具体表现为,一方面是贪慕外表虚荣的腐败,即腐败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吸引他人的注目。如原江苏省南京市某事业单位的会计黄某,通过虚增开支项目套取资金为自己购买LV包和名牌时装;原海南省三沙市船务管理局的廖某,通过虚开发票骗取国家资金为自己整容与购买豪车。另一方面是贪慕成就虚荣的腐败,即腐败的目的是希望自我的成就能够被他人肯定。典型的案例就是原江苏省昆山市社保中心的王某,为了向异性朋友显示自己的经济实力,一次性给予其数十万元;原贵州省毕节市经开区财政局的王某,她为了向男友证明其理财赚钱的能力,挪用千余万元公款炒股。贪慕虚荣可谓是“80/90后”腐败的一大特色,殊不知,虚荣是人“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错误地相信“相较于某些甚至任何其他人类行动者个体,他在行动能力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10]

(四)消费享乐型腐败

在全球化语境下,西方许多消极社会思潮不断传入我国,消费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对“80/90后”的消费观与消费行为产生巨大影响。此外,“80/90后”承担较多的社会压力,对待生活十分焦虑,有调查显示,“90后”男生对生活焦虑的有65.8%,女生有71.3%。[11]释放焦虑、缓解压力的途径之一就是消费娱乐。但是凭藉贪污、受贿而行乐便步入了消费享乐型腐败。“80/90后”官员消费享乐型腐败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沉迷于网络游戏,通过非法资金为游戏充值、升级,如原浙江省淳安县交通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副经理余某,受贿十多万元,其中较大受贿所得用于《穿越网线》等游戏;二是沉迷于赌博,要么是线下赌博,如原贵州省思南县社会保险事业局的张某,贪污四十多万,用于线下打牌,要么是网络赌博,如原浙江省宁波市海曙区章水镇团委副书记、村镇建设办副主任王某,八十余次挪用公款千余万,用于线上赌博;三是沉迷于网络购物,此处的网络购物并不是购买名牌奢饰品而是大众商品,如北京某电视节目交易中心负责中央电视台版权节目发行任务的张某,她用贪污的数百万公款购买了大量的无用商品,如玩偶、钥匙扣等。四是沉迷于网络主播,为博网络红颜一笑,常常一掷千金,如原江苏省淮安市清浦区交通局的常某,在不到一年时间里贪污公款二百八十余万元,其中两百多万元被用于打赏网络主播。消费享乐型腐败如同毒品,一旦开始便难以止步,直到东窗事发。

(五)依附关系型腐败

关系在中国社会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人们一般不会采取和同一位置的人用集体行动的方式来保护和争取自己的利益,而是采取与领导者之间建立特殊联系的庇护关系来保护和争取自己的利益。根据社会交换理论,人与人之间的依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的,这里的利益除去金钱之外,还包括认可、尊重、顺从、爱恋、情感以及其他物质性不强的东西。“80/90后”官员依附关系型腐败的主要症状有:一方面是依附他人,通过攀附权高显贵者实现自身的政治经济利益,这方面的案例主要是“80/90后”女性官员居多,如原江苏省无锡市新区党委宣传部长余某、原湖南省怀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李某,通过出卖色相依附高官而获得了职务的迅速提升;另一方面是庇护他人,通过包庇、保护违法者而获取巨额经济利益,这一类的案例主要是公安政法系统的人员为他人提供保护伞,如原贵州省毕节市公安局某打黑大队负责人王某与原江苏省淮安市公安局淮阴分局网络安全保卫大队副大队长程某为不法分子提供庇护而收取高额贿赂。关系依附性腐败发展下去会形成团团伙伙、山头主义威胁到党内的政治团结与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所以必须下大力气破除各类官官、官商关系网,净化政治生态,促进社会公正。

(六)急功近利型腐败

“80/90后”渴望人生成功,并且有相当比例的人认为“人生最大成功在于较高的社会地位”。然而,在公务员系统内,我们党对官员的任用、选拔与晋升均有严格的制度规定,如任职的年龄、学历、工作经验等;与之相反,有些“80/90后”官员为了快速提升自己的职级地位,忽视规章制度而投机取巧以获得职务利益的最大化。“80/90后”官员急功近利型腐败主要表现为三点:一是学历腐败,即伪造学历,如原山西省汾阳市委宣传部长麻某,因学历存在问题而被免职;二是年龄造假,即向组织部门低报年龄,如原湖北省汉川市委副书记洪某,因谎报年龄被撤销提拔资格;三是火箭提拔,跨过任职的年限与资历而获得职务晋升,如原山东省枣庄市金融工作办公室主任张某,他仅用四年五个月的时间便从普通科员升任正处级领导实职,要知道,按照公务员法的相关规定,普通公务员从科员晋升为正科级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急功近利型腐败往往与谋求权力或关系依附型腐败相互交织,如火箭提拔的张某之所以能够屡屡得以快速升迁,离不开其担任省级部门领导的直系亲属的帮助。

(七)随波逐流型腐败

随波逐流型腐败是对腐败行为的模仿与从众。群体心理学家塔尔德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主动行为都归于模仿;勒庞认为,当一群人聚合在一起时,具有鲜明的特征,就是去个性化、情绪化、非理性化占据主导地位,作为群体中的个体“他很难约束自己不产生这样的念头:群体是个无名氏,因此也不必要承担责任。这样一来总是约束着个人的责任感便彻底消失了。”[12]作为曾经高度认同“廉洁自律,洁身自好”的“80/90后”[13],他们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后,就有人在模仿与从众中陷入了随波逐流型腐败的泥潭。“80/90后”随波逐流型腐败有三种情形:第一是“自我发觉”,如原宁波市北仑海关的李某,他发现不少同事都在收人家的好处费,认为这是潜规则,相信大家都收钱就没问题,法不责众。第二是“上级指点”,如原安徽省涡阳县义门镇妇联副主席刘某受该县财政局某位领导的“指点”——可以与村干部一起贪污危房改造款——从而毫无顾忌因私拿走国家危房改造费。第三是“同行交流”,如原内蒙古自治区达茂旗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董某,他在某镇担任镇长时受到同级领导的启示,“作为领导,我们有权从单位拿钱,没人管”,由此,董某认为,“领导都这么干,有什么好怕的”,他从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发展到最后的有恃无恐。随波逐流型的腐败是典型的政治领域中“平庸之恶”,对于全面从严治党而言,没有“法不责众”,更没有“免死金牌”。

三、“80/90后”官员腐败的成因分析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迁。从自给、半自给的产品经济社会向市场经济社会的转型,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从乡村社会向城镇社会转型,从封闭、半封闭社会向开放社会转型,从同质的单一性社会向异质的多样性社会转型,从伦理社会向法理社会转型。剧烈的社会结构转型对官员腐败行为的发生有着必然的影响,正如亨廷顿所言,“腐化程度与社会和经济迅速现代化有关”。

(一)经济维度:市场观念的侵袭

从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来看,经济与政治是社会系统中最为重要的两类子系统。经济系统生产价值,讲究效率;政治系统分配价值,注重公正。各司其职,则社会系统稳健运行;相互渗透,则社会系统陷入紊乱。哈贝马斯认为,市场与权力渗入社会空间,会造成生活世界的殖民化。而事实上,市场渗入权力领域也会造成政治异化,即腐败。1992年以来,我们党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地方政府演变为厂商政府,政府行为带有经济性;原本政府行政注重效率,讲求成本效益无可厚非,但是将市场等价交易的观念带入进来,则必然导致腐败。诚如腐败研究者倪星所指出,在市场经济国家中经常发生先以金钱换取公共权力,再通过公共权力以合法形式获取私利的行为,但是它在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权钱交易的腐败活动。[14]权钱交易意味着政府被资本俘获,这是与我国社会主义国家的性质相背的。令人担忧的是,“80/90后”是沐浴在市场经济改革的东风中成长起来的,其奉献精神明显弱于父辈,有学者调查显示,有超过70%的“90后”大学生反对“先公后私,毫不利己”,有46%的人反对“重义轻利,舍生取义”;与此同时,有78%的人赞同“追求物质享受”[11]。由此可见,“80/90后”官员极有可能以市场交易的观念指导日常行政行为,如某些落马的官员曾以“帮忙说过话,出过力”为理由,向相关服务对象索要钱财。这是典型的“既想当官,又想发财”,是党纪国法所不允的。

(二)政治维度:政治生态的不良

腐败行为的发生与政治生态有密切的关系。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加强党的建设,必须营造一个良好从政环境,也就是要有一个好的政治生态”。政治生态主要就是政治生活的环境和状态,尤其是指从政环境。从政环境优良,则政治清明;从政环境恶劣,则政治污浊。不良的政治生态会将官员引向腐败的阴沟。首先是组织内部同形的压力,当组织内部大多数成员均作出某一行为时,意味着该举动具有“合法性”,成员拒绝如此将会产生心理的焦虑与紧张。其次就是责任的分散性,对“法不责众”信心倍增。最后就是行为的获利性,从激励强化理论的角度来说,奖赏而非惩罚会增加这一行为延续的概率。不良的政治生态会让人难以分辨是非,对法律法规丧失敬畏之心。本研究中的随波逐流型腐败其本质便是不良政治生态的恶果。作为“80/90后”官员,其政治经验、政治鉴别力与政治敏锐性都较弱于前辈官员,对不良政治生态的区别力与抵制力均有待提高。从这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康健的政治生态是“80/90后”官员成长的必要前提。值得指出的是,十八大以来,党内政治生态得以肃清、不断向好,这对青年官员来说是一大幸事。

尽管投资条约和自由贸易协定很少引入文化影响评估,但是在东道国和外国投资者之间的投资合同中引入这种具体的机制可能有助于调和不同的利益,这将会是解决涉及文化遗产问题纠纷的有效机制。[注]参见Valentina Sara Vadi, Cultural Heritage in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Law and Arbitration, p.287.

(三)文化维度:社会思潮的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多元社会思潮相互激荡,对人们的观念与行为产生重要影响。多元社会思潮对青年产生的消极影响有“个人主义盛行”“享乐主义成风”“拜金主义”“个人追求功利化”等[15]。依次言之,首先是个人主义,个人主义把个人与社会对立起来,一切从个人需要和个人幸福出发,反对统一的社会价值标准,个人主义发展到极端就会为了个人利益而不择手段地损害社会和他人。“个人追求的功利化”其实是个人主义的公开化,即堂而皇之讲求个人主义。“80/90后”官员腐败中有人为了获取利益而挪用医保资金、养老基金、扶贫专项资金等,这是典型的为了个人利益而不顾人民大众根本利益的个人主义、功利主义行径。其次是享乐主义,享乐主义又叫伊壁鸠鲁主义,认为享乐是人类最重要的追求,人所有的行动皆由其享受与痛苦的差值所决定,追求最大的享受是行为的宗旨。“80/90后”腐败官员出入高档会所、娱乐场所、参与赌博等便是享乐主义的表现。再次是拜金主义,其将金钱看作最高价值、一切价值都要服从于金钱价值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拜金主义是一种金钱至上的思想道德观念,认为金钱不仅万能,而且是衡量一切行为的标准。“80/90后”腐败官员凭借自己的职务权力向服务对象索贿、受贿其实就是将权力金钱化,以金钱来作为衡量标准的拜金主义。除此之外,消费主义的影响不可忽视。消费主义主要是追求体面的消费,渴求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和消遣,并把这些当做生活的目的和人生的价值。更为重要的是,正如鲍德里亚所指出的,消费不仅仅体现在物质文化上,更体现在文化含义上,消费体现身份。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之下,“80/90后”腐败官员将更多的非法所得花费在名牌衣包、豪车等奢侈品上。

(四)社会维度:社会心态的失衡

社会心态是指一段时间内弥散在整个社会或社会群体类别中的宏观社会心境状态,是整个社会的情绪基调、社会共识和社会价值观的总和。它是人们对自身利益关切的自然流露和表达,它是社会现实的折射,是反映个体与群体、个体与社会、个体与国家关系的一扇窗口。当代青年社会心态所呈现的失衡样态,主要表现在:一是社会焦虑情绪的蔓延。“青年群体目前最关心的现实焦虑集中在基本的民生问题,包括对高房价、高物价、通胀、腐败、分配不公、垄断企业的高收入等现象的直接担忧和不满”[16]。对于“80/90后”官员来说,除了民生焦虑之外,工作焦虑更为严重,有调查显示,有62.1%的青年公务员反映“工作压力比较大或非常大”[2]。“80/90后”腐败官员中不少人为了排遣社会焦虑情绪而选择赌博或疯狂购物。再者是社会贫富差距的拉大。贫富差距的扩大,使部分青年产生了相对剥夺感,心理公平感失衡。有学者调研青年公务员对工资待遇的满意状况,结果显示,表示非常不满意的占32%、表示不满意的占55%、表示一般的占13%,无一人表示满意或非常满意[17]。收入水平不高,尤其是与某些服务对象相比落差太大,这是“80/90后”官员腐败的一大动机。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就是青年阶层的固化,“青年的阶层固化是指青年群体内部各阶层之间由于文化、经济、社会等资源占有的多寡,而形成的非正常社会流动现象,具体表现为‘草根二代'向上流动的渠道受阻,而‘精英二代'的代际流动继承性增强。”[18]对于步入公务员系统的“80/90后”而言,实现社会流动的情势更为严峻。有学者指出,父亲是科级以下职位的青年获取副科级以下职位的发生比是普通家庭子女的1.98倍;而父亲是处级以上职位的青年获取科级职位的发生比是普通百姓家庭子女的1.55倍。[19]所以某些出身于一般家庭的“80/90后”官员可能为了谋求职务升迁而向上级行贿或攀附上级。

(五)监督维度:权力制约的缺失

权力不受制约必然会滋生腐败。权力制约就是指以社会各种控制手段规范公职权力合理界限的活动。权力不受约束就会导致阿克顿勋爵所说的,“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80/90后”官员虽然身处基层,行政级别低,但是他们掌握的资源、资金较多。然而对他们的监督机制尚不健全,不然他们低劣的犯罪手法也难以得逞。权力制约机制的缺失主要是因为公共权力委托--代理机制的失灵。经济学理论认为,委托--代理的失灵是由于信息的不对称。信息不作对称分布,委托人对代理人的行为难以观察,更不易控制,从而难以进行准确的信息收集和反馈,由此引致出道德风险与逆向选择。基层政府工作较为琐碎,常常一人负责多方面的事务,甚至同时兼任出纳与会计,所以,一方面提供了腐败的机会(道德风险),另一方面腐败行为不易败露(逆向选择)。本研究中的众多贪污、挪用资金的案例,其实就是单位内部权力制约机制不够规范甚至丧失而导致的,所以,信任代替不了监督,厚爱代替不了严管,建立健全权力的制约监督机制,将权力关进笼子里,方为治理腐败的正途。事实上,缺失权力的制约机制,不仅仅是“80/90后”官员,所有官员均有可能步入腐败。只不过,“80/90后”官员的政治定力、社会经验较为缺乏,对组织、对人民、对法律缺失敬畏之心,其抵腐能力亟需提升。

(六)个人维度:理想信念的薄弱

“80/90后”官员腐败的根本原因还是理想信念的薄弱化。上文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多个角度分析了“80/90后”官员腐败的结构性诱因,但是任何腐败行为的发生都源于腐败意识的产生,服务宗旨意识的丧失。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理想信念就是共产党人精神上的‘钙',没有理想信念,理想信念不坚定,精神上就会‘缺钙',就会得‘软骨病'。”“一些党员、干部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说到底是信仰迷失、精神迷失。”[20]部分“80/90后”的理想信念发生动摇,据胡晓宇的实证调查,有33.7%的青年学生对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与作用持否定态度,有28.8%的人对社会主义制度产生了怀疑与动摇,有30.6%的的人对共产主义理想信念产生了怀疑与动摇[21]。对于“80/90后”官员而言,他们相比于“50/60/70后”官员在理想信念和政治素质上有明显的差别,呈现出代际滑坡的趋势。任建明认为,“80后的入党条件比较宽松,多是依据学生时期的学习成绩来入党,但是对入党的政治性和理想信念的要求不高,导致了领导干部理想信念弱化、政治素质下降、贪污腐败严重、纪律涣散等问题。”[22]确实如此,笔者发现不少落马的“80/90后”官员忏悔时均提到忽视了政治学习,他们的业余时间不是用来专研业务而是来消费、娱乐、打牌、游戏、赌博等。如是观之,轻视自身政治素质的提升,放任“三观”的修炼,自然会落入腐败而不能自拔。

四、“80/90后”官员腐败的治理路径

(一)体制改革层面:合理设计薪酬,提高福利待遇

在腐败理论的研究中,学人们发现,发展中国家公职人员收入水平低是引发腐败的一个重要因素。这里的收入水平低有两层含义,一是收入水平绝对的低,以至于入不敷出,不足以维持公职人员本人及其供养家属的生活。这种情况会导致公职人员为生活所迫而进行腐败活动。当前,我国公务员,尤其是青年基层公务员,其收入状况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么远远高于一般职业民众,恰恰相反,青年公务员的收入状况由于特殊的薪酬制度和个人收入渠道的限制并不理想,“调查发现,在全体受调查者中表示自己的收入入不敷出的公务员中有12.5%为青年公务员,并且青年公务员的其他家人收入情况也同样没有社会和民间舆论所想象的那么高”[23]。确实,如本研究中的案例原海南省洋浦开发区规划局副局长肖某,月工资三千余元,养家糊口捉襟见肘,所以一步步陷入腐败。当然,工资低不是腐败的借口,但是工资低给予了腐败的动机与意愿。二是收入水平相对的低,主要是与私营部门和企业的工资相比,相对较低。这种情况会使公职人员产生相对剥夺感,在心理上刺激公职人员的贪婪欲望。在1992年,国家体改委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社会调查,结果显示,行政事业单位干部在政治地位方面的相对剥夺感和经济地位方面的相对剥夺感,都是排在第一、第二位的[24]。国家机关干部的强烈的社会不满意,是导致腐败现象屡禁不止的重要诱因。基于此,要降低“80/90后”官员腐败的意愿,就需要合理设计其福利待遇,提升工资水平,使其收入水准处于社会中上层;另外要对生活困难的“80/90后”公务员实施必要的救助政策,确保其能够全身心投入工作。

(二)制度安排层面:优化制度环境,遵行规则办事

制度是治理腐败的利器。公共选择理论认为,个人在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的行为动机是一致的,担任政府公职的人同样是理性自利的人。政治领域中的理性人具有机会主义的特点,即他会利用法律制度的缺陷,利用他人的人性弱点,谋取私利。确实,不少“80/90后”腐败官员利用单位的制度漏洞,虚增开支项目、虚开发票,挪用公款或挪用资金。所以,预防腐败就得完善制度,查漏补缺,建立起充分的制度环境,让日常的公务行为均有规可依。建立制度环境需要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第一就是减少制度的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是指既没有被明文禁止也没有被明确允许的行为,新政治经济学称其为制度边界。预防腐败就得消除制度盲点,从而才不能让腐败分子有机可乘。第二就是明确严格按制度办事的原则。按制度办事可能会缺乏灵活性,甚至会有损所谓的“效率”,但是信任不能代替监督,有制不依会造成“破窗效应”,最后制度会沦落为“纸老虎”、“稻草人”,其预防腐败的效应会大大削减。第三就是建立违规的惩罚机制。如果违规违纪的利益与成本不相称,那么其行为将屡禁不止,甚至会成为“时尚”。建立并实施违规的惩罚机制,一方面树立起制度的威信,另一方面让遵纪守制者得实惠,让投机取巧者不成行。建立制度环境,严格办事规章,是预防腐败的前置屏障,有利于降低“80/90后”官员腐败的机会与可能。

(三)政治生态层面:抓住关键少数,树立正确导向

正如前文所述,“80/90后”官员腐败与趋劣的政治生态有关系,所以治理其腐败亟需净化政治生态,优化从政环境。净化政治生态必须抓住关键少数。对于“80/90后”官员来说,关键少数是指其所在部门的直系领导与大龄同事。他们的言行举止、处事方式对“80/90后”官员有着示范作用与潜移默化的影响。换言之,关键少数对“80/90后”官员有着政治社会化的功用。政治社会化是个人学习和建立政治取向与行为模式以及政治人格的过程和方式,建立个人在一定政治系统内扮演政治角色所必须的价值、信仰、态度、知识和情感。关键少数的言语风格与行为方式向外界传递出相关的政治信号,而这会被“80/90后”公职人员吸收、内化。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言之,“80/90后”官员腐败是其政治社会化的结果,即关键少数“言传身教”的后果。由是观之,必须狠抓关键少数,树立正确导向。一是做事的导向。工作要讲求实而不是虚,要追求实干而不是空谈,要注重实效而不是花架子,做事的方式要以法治代替人治。明确做事导向,做好“80/90后”的传帮带。二是更为重要的用人导向。选人用人的导向是管党治党的关键。方针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习近平总书记曾说,“用一贤人则群贤毕至,见贤思齐就蔚然成风。选什么人就是风向,就有什么样的干部作风,乃至就有什么样的党风。”[18]良好的选人用人导向对净化政治生态有积极意义,正如相关学者的调查所证明的,有68.9%的青年公务员将“选人用人是否公平公正”作为检验政治生态是否优良的重要标志[25]。所以,单位部门的关键少数要高度重视政治生态的优化,明确正确的选人用人导向,给予踏实苦干的“80/90后”公务员以职业发展的机会,坚决杜绝跑官、要官、买官等吏治腐败。

(四)个人教育层面:筑牢信仰之石,增强政治素质

“80/90后”官员坠入腐败的陷阱,归根结底是其理想信念发生了动摇、滑坡。“80/90后”干部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其实质是理想信念这个“压舱石”发生了动摇,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个“总开关”出现了松动。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明的,“‘总开关'没拧紧,不能正确处理公私关系,缺乏正确的是非观、义利观、权力观、事业观,各种出轨越界、跑冒滴漏就在所难免。思想上松一寸,行动上就散一尺。”[18]所以,需要加强对“80/90后”官员的思想政治教育,提升其政治素质。首先是增强理论素养。理想信念的坚定,来自思想理论的坚定。“80/90后”官员需要从根本上搞清楚“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何处去”“当官为什么”“为什么当官”等重大问题。只有理论上清醒,政治上才能清醒,行动上才有定力。其次是要树立社会主义政治观。社会主义政治与资本主义政治存有本质的区别,为此要秉持正确的权力观——权为民所授、权为民所用,正确的利益观——利为民所谋、利与民共享,正确的群众观——群众是历史的推动者、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正确的法治观——依法行政、依法治国。最后是要培育正确的社会心态。对社会贫富差距、两极分化要客观看待,知晓这是发展的必经阶段,但是共同富裕是我们不变的目标。对个人得失要正确对待,既然选择了公务员系统的工作,压力自然较大,收入不会太高,与其抱怨、沮丧不如踏实做好本职工作而成就自我。“80/90后”干部要懂信仰、有理想,这是成事之基、成材之石;丧失信仰、泯灭理想不仅会危及到党和人民的事业,而且也不利于自己的发展成长。

当然,极少数腐败的“80/90后”官员并不能代表整个“80/90后”干部队伍,相当大多数的“80/90后”能够做到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坚定共产主义与社会主义信念、坚定对党和人民的忠诚,筑牢“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践行“两个维护”,勤奋工作、廉洁奉公,为实现“两个百年”目标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而奋斗、拼搏。对于腐败的“80/90后”官员,我们需要治病救人,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认清自己的错误、承担自己的责任,积极改造,争取为社会再做贡献。此外,我们需要做好“80/90后”官员的腐败预防,大力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恢复良健政治生态,建立健全各方面的制度机制,让“80/90后”的官员能够干干净净做事、清清白白为官。

注释:

①在72个案例中公开报道给出具体涉案金额的有48例。

②本研究案例中能够作出归类的有64个,剩余8个资料信息较为粗陋,所以并未将其归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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