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谜踪》的社会情态剖析

2019-11-20 09:13王朝频河北艺术职业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11
电影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玛格阿比大卫

王朝频 闫 莉 (河北艺术职业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11)

由阿尼什·查干蒂执导的悬疑电影《网络谜踪》(Searching,2018),通过一个女孩的失踪案件,为人们揭示了网络这张紧密联系了社会诸多个体的无形大网的利弊,也由此暴露出了诸多当代引人深思的社会情态。

一、网络社会与传统社会的互渗

正如卡尔·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社会,无论其外在的形式如何,归根结底就是人们交互活动下的产物,是一切人类社会关系的综合。在当代,正如美国的社会预测学家奈斯比特曾经预言的那样,人类社会将经历农业、工业与信息三阶段,而此时人们就处于第三社会阶段中,人们普遍拥有两种交互活动:一类建立在信息技术的基础之上;另一类则是传统的现实交互活动。前者就构成了网络社会,它是现实社会的一种延伸。早有学者指出:“网络社会指的是一种人类交往互动的共同体,这是建立在一定的互联网信息基础之上的,是跨国界、跨文化的世界连接形式,在交往过程中网络社会起到中间联系的作用,各个主体通过其进行互动,形成庞大的交往体系。”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不断延伸与拓展,网络社会对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占比越来越重。

观众可以看到,在《网络谜踪》中,“Searching”(搜索)这一片名形成了一种双关,也是对主人公大卫·金行为的概括。在线下人们搜索玛格·金的去向,而在线上,“搜索”原本是当代人熟悉至极的操作,只是在此被与玛格的失踪紧密联系起来。一开始,随着一段搜索蒙太奇,观众看到了电脑的开机与拨号连接上网,在几分钟之内知道了主人公的家庭构成和生活的方方面面,网络成为金一家人生活的见证者和记录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包括母亲帕米拉·金带着女儿玛格·金学习钢琴,帕米拉和丈夫大卫的爬山活动等,都被摄影机拍摄下来,并保存在网络的云服务中;在学校形单影只,总是一个人吃饭的玛格却在网上拥有脸书、推特、Youcast、汤博乐等一系列社交网站账号。可以说,在网络时代,人几乎成为社交网站的“总和”,人们不得不通过各类字符、图画来认识、理解他人,而每个人也都在网络中发挥着主体能动性;而在电影的开头与结尾,大卫与玛格的父女交流,也全部凭借网络实现。

网络社会与传统社会的互渗,制造了包罗万象的、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信息化社会,网络成为一块不断萌生新事物、不断推送新信息的沃土,如视频网站Youtube就向大卫推荐着音乐会的视频等,这使得大卫的调查无异于大海捞针。所幸大卫拥有非凡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记忆力,如能够在看似毫无关联的新闻推送大暴雨和徒步者获救两件事中,得出女儿有可能还活着的推论,普通人往往都迷失在了信息的海洋中;而这种互渗也造成了人们信息的大量泄露:一方面,人们在网络中隐藏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乃至年龄、性别等;但另一方面,人们又自觉或不自觉地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如玛格自认为“炸鱼薯条”是一个陌生的女青年,因此对“她”敞开心扉,甚至停掉自己的钢琴课去接济对方,被“炸鱼薯条”套出了诸如玛格最喜欢独处的湖等信息。又如身为工程师的大卫,在接到侦探罗斯玛丽·维克的电话后第一时间上网搜索了这个侦探的信息,在浏览了罗斯玛丽的社交账户和相关新闻后,得出了这是一个值得信任和配合的侦探的结论。但也正是在罗斯玛丽的脸书和建设“囚犯之家”的新闻中泄露出来的信息,直接揭示了她就是幕后真凶。罗斯玛丽的脸书首页上有着硕大的“没有任何事比得上母亲对孩子的爱”,其脸书头像也是自己和儿子罗伯特的合影,这些都暗示了罗斯玛丽对儿子非比寻常的溺爱。

二、网络全民化下的人情世态

如前所述,在第三次技术革命的影响下,计算机信息技术开始普遍为人们接受,不排斥现实社会的网络社会进入人们的生活,并取得了人们越来越强的信赖和依托。信息技术与网络社会形态充分地改变了人们的各类生产实践行为、思维方式,以及影响了某种人情世态。

一方面,人们因此而能够建立起更多样、更频繁的互动关系。例如在《网络谜踪》中,大卫在实在找不到女儿的情况下,打开了亡妻帕米拉的系统,发现帕米拉曾经细心地保存了女儿在日木中学读书时的同学名片,并且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了备注。而其中一张“罗比·阿伯特”的名片上就写着“家长在硅谷警察局工作,离异家庭,喜欢过玛格”。而这个对玛格有着非同寻常情愫的罗比正是罗斯玛丽的儿子罗伯特。这个窗口很快被大卫关掉,大部分观众也和大卫一样,并没有从中捕捉到关键的信息。被分门别类放好的名片夹,除了显示出帕米拉是一个心细如发、关爱女儿的母亲之外,也显示出了信息技术对于原本陌生的人们的联结之功。家长们正是通过这些技术来掌握子女在校的学习生活情况,也借此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子。又如为了寻找女儿,显然不如妻子更关心女儿的大卫不得不联系大量和自己从未联系过,但是与玛格有关的人,比如玛格的钢琴教师沙尼安女士、主导生物小组的女生阿比加尔等。互联网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可能,即人们尽管原本居于两个世界,几乎没有交集,但都能在有需要的时候迅速建立联系。

但另一方面,网络全民化的阴暗面也逐渐暴露出来。人和人在网络社会中建立的并非稳固的关系,人们在网络中得到的信息也是可疑的。在《网络谜踪》中,大卫在联系阿比加尔时,阿比加尔出于不想招惹麻烦的动机而一再表示自己和玛格不熟,她邀请玛格加入生物学习小组也确实只是因为觉得玛格学习成绩好。阿比加尔轻佻的、无视焦急的大卫的态度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在玛格确定失踪后,“寻找玛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网络热搜词,大量曾经和玛格几乎没有现实交往的同学纷纷在网上以文字或视频的方式表示祝福和关心,阿比加尔也录制视频自称自己是玛格最好的朋友,声泪俱下与之前判若两人,这一视频也很快获得了上千人的点赞。这是电影对网络社会的一种讽刺,人们习惯了在网络中对现实社会中的自我和关系进行加工,用这种“蹭热点”的方式进行自我营销。玛格本人也在有意无意间在网络中释放出了另一个自己。在大卫的眼中,玛格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包括大卫从脸书等了解到的内容,玛格的形象依然是阳光开朗的。然而Youcast等较为小众的网站则给玛格提供了一个展现真实自己的角落。只有在Youcast的直播中,玛格才会对父亲对母亲避而不谈感到失望,露出苦笑。在Youcast,玛格在和陌生人“炸鱼薯条”的聊天中,才会流露出自己的心事。网络除了暴露出人们的虚伪、冷漠,也展示了人们的粗鄙下流。如玛格在早期开直播时,有人留言说要看她的胸部,又如在“寻找玛格”的热搜下,有人处理了大卫的图,讽刺他是“年度最佳父亲”等。人们自认无须对自己的言论负责,而这些话往往会刺伤当事人的心。

加拿大著名传播学者麦克卢汉曾经在其所著《理解媒介》中指出,以工具、技术和活动形式存在的媒介延伸了人类的奇观,延伸了整个社会的肢体。然而这一麦克卢汉在20世纪60年代提到的观点,在21世纪中有了被丰富、被改写的必要:媒介技术既可以赋予人类力量,增益人类的能力,也有可能瘫痪、蒙蔽人类的肢体或感官,移除人类的能力。在《网络谜踪》中正是如此,随着人与媒介的交互进入新纪元,人也在某种程度上被媒介化为纷飞的“碎片”。玛格被碎片化为一个正常生活作息的乖乖女孩和一个阴郁忧伤、怀念亡母之人,下流言论的发布者被碎片化为一个道貌岸然、言辞礼貌者和一个口出恶语者。在网络的匿名性中,人的认知也遭到蒙蔽,大量如阿比加尔式的假惺惺表演能够赚取人们的眼泪,为表演者牟利。人们可以从法律的层面,惩戒罗斯玛丽的谎言,但是无法在道德上追究阿比加尔们。这些都是令人唏嘘的社会情态。

三、人物行为的后现代社会性

在《网络谜踪》中,人物的行为还具有某种后现代社会性,以玛格为代表的部分年轻人对于主流文化表现出了不满与对抗。玛格自幼被父母精心培养,学习钢琴,进入好的高中等,都是父母传统精英价值观的体现。然而父母对玛格的支配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减弱,加之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年轻人常常不知道何去何从,一种新的生活、“娱乐”方式就渐渐侵入他们的生活。从《网络谜踪》中不难看出,人们或是出于令人窒息的分割隔离,或是受紧张的学业、职业活动压力所迫,或是纯粹出于精神上的空虚,开始吸毒、乱性或崇尚暴力,似乎只有这些能够给人们带来简单而直接的快感。这种生活方式的频繁出现,也代表了社会中人的异化状态。

在大卫查玛格和自己的弟弟彼得的通信记录时,他发现了诡异的对话,“彼得,昨晚很有意思。”“玛格,我感觉做那件事很怪。”“不要告诉爸爸,我们会死定的。”“今晚?……”大卫第一时间怀疑女儿与叔叔发生了乱伦,于是几乎怒不可遏地殴打彼得,而彼得只好交代他只是带着侄女抽大麻。而就在玛格失踪的那一个晚上,她正是来叔叔家要大麻去湖边抽。在无法摆脱丧母心结的情况下,以大卫建议父女一起观看的“美国好声音”、德里克前去观看的贾斯丁·比伯的演唱会等为代表的传统娱乐已经不能满足玛格,毒品成为玛格释放压力、宣泄情绪的方式,这无疑是十分可悲的。正是因为玛格在湖边抽大麻以致意识不清,她才会在乍见罗伯特的时候与对方发生了激烈冲突,几乎导致杀身之祸。与之类似的还有德里克,德里克一直在网络上撩拨女生,同时他上传的、能代表他形象的照片,无不是在吞云吐雾和摆弄枪支,一个自以为“酷”的年轻人形象被电影树立起来。也正是因为德里克的玩世不恭,大卫才会与他发生冲突,在打架中伤到了下巴。又如在阿比加尔与大卫视频通话时,她身后就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毫不避忌地亲热。性、毒品、枪支等折射出年轻人并不健康的感性欲望。网络这一虚拟空间,又成为聚集成千上万有类似爱好的人的社区,成为他们的栖息地。可以预料的是,玛格具有的后现代社会性的叛逆心理已被唤醒,丧失了主观判断力。如果玛格不遭遇这一次濒临鬼门关的事件,她也很有可能为了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寻求在亚文化群体中的身份认同而继续认识更多吸食毒品的人,从而坠入深渊。两代人都以毒品作为自己抵抗和颠覆主流文化的手段,这是不得不令人忧虑的。

《网络谜踪》在进行了可贵的艺术形式探索的同时,也以丰富的人文内涵震撼了观众。在一桩千回百转的失踪案件中,诸般社会情态被展现出来。网络时代人们在线上线下的交往,是包括主人公在内的绝大多数当代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影响电影情节走向的关键。悬疑电影往往根据真实案件改编而成,或针对社会症结有的放矢地进行编撰,是反映社会情态的一面镜子,这一点人们早已熟悉。而《网络谜踪》则更进一步,影片所观照的已经是网络时代普世性的、全球化语境下的社会现实,影片的素材与细节,触及的是每一位游走于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的观众的经验,调动的是绝大多数生活已被“字节”渗透者的情感,这种对社会的准确把握,不得不说是值得悬疑电影乃至其他类型片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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