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陈衍强
先生,为什么我不提你的大名,因为在中国,只要说先生,十有八九都是鲁迅。
你的全集,我还没有看完,也很少再翻,因为你的投枪和匕首,其实是一支很柔软的笔,语言的花朵,愤怒的言辞,是于无声处,不是惊雷。
如果文学的圣殿在沉沦,带给我们的是伤害和追忆,我们消耗的青春、善良和泪水,是否值得?如果诗人的尊严、剑胆和琴心,被世俗摧毁,美好荡然无存,我不仅怀疑这世上所有的诗人,还怀疑自己。
先生,我在寒冷的夜晚,曾经焚诗取暖。当火焰解决不了饥饿和贫困,你板扎的胡子,不是明枪和暗箭。你手中的香烟,照出你苍白的脸色,如同燃烧的词语,在黑夜中烙痛的是你自己。
我们应该怎样做父亲?先生,我放下你的杂文,至今仍然无法回答你踩我痛脚的提问。我已经忘掉你笔下的好人和小丑、高尚与卑鄙。其貌不扬的先生,我只记住你从民国穿到今天的灰布长衫。
为什么我要幻想,在天上飞来飞去?生逢乱世,饥寒交迫,依然把浪漫当食物,就像风吹寒冬,旅馆陷入去年的大雪。
在冰冷的世界,你用孤独留住我的孤独。我和你相互取暖,日久生情。火焰从东北一路向南蔓延。
命中注定,我和你的纠缠,是文字与枪,是挣扎和绽放。因为像酒鬼饮酒一样饮你,我可以改名,与你同姓。然而爱情和婚姻,不是两人合写一部小说。
生活破碎,现实残忍。那通往黄金时代的幸福比远方更远,比嚎叫更绝望。
大敌当前,书生也是英雄。亲爱的,就算你用仇恨,从我身上撕裂所有的恩爱,我也要为祖国擦枪走火,直到躺在呼兰河的涛声中,脸上覆盖你的萧萧落红……
从一段婚姻到一段爱情,我拖着剩下的年华,疲于奔命,栖身别人的城市,才子佳人的时代刚刚开始。
我是郁达夫,我投宿的民国,是寂寞的花园,是空虚的宫殿。在寒风撕破旗袍的冬夜,是你用怀抱的火炉,温暖我冻伤的往事。
外面正在打仗,每天都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更多的时候,我在远离你的风雨茅庐发呆,来不及分担你的忧愁,时间就出现裂痕,誓言也稀释成一堆虚词,连空气中都充满暧昧的气息。我的精神正在崩溃,那些颠倒黑白的柔情蜜意,那些不了也得了的春花秋月,只是镜子破碎的瞬间。
报纸和信件传来毁灭的消息,我扼腕叹息,不愿终止行程,又逃避不了军统、宪兵和现实。
你像一本日记,虽然绕不开我,又不能与我共度余生。我就算用今生和来世,也无法从火焰中救出爱你的诗篇。我继续沉沦,每天烂醉如泥。
人生是一次感伤的行旅,与其在冰冷的世界苛且偷生,不如在流亡中迎头痛击。
我像一个抑郁症患者,无力回报你的恩典,只好暗藏过去的好时光,不可企及地爱着遥远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