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图谱:基于近期国外文献计量分析

张 俊,黄振东

(安徽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言

伴随生态危机的全球性蔓延,生态系统退化已经成为人类共同面临的挑战。在新时代“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要求下,如何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学术界和决策层迫切需要解决的重大课题。当前国际生态经济研究机构和核心期刊如何分布?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基础包含哪些内容?生态研究热点和研究前沿如何变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回答这些问题不仅有助于研判生态经济研究的发展趋势,促进生态经济研究有质量的增长,而且对当前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政策参考价值。

从现有研究来看,学术界主要采用归纳分析和逻辑分析综述生态经济研究现状[1],但这一方法依赖于研究者对文献的熟悉程度,文献选择难免挂一漏万,数量有限,导致研究结论主观性较大,未免失之偏颇。近年来,部分学者采用文献计量和知识图谱可视化方法考察国外生态经济研究前沿。例如:刘则渊和王贤文基于1975-2007年生态经济学研究文献,分析了生态经济学论文的地区与机构分布,发现产业生态学、经济增长与环境脱钩的库兹涅茨曲线、生态系统稳定性、生态足迹是生态经济研究热点[2]；毕学成和苏勤基于2006—2015 年生态经济学研究文献,发现生态估值、生物多样性与保护、生态经济政策是生态经济研究的热点[3]。与现有研究相比,本文边际贡献在于两方面:(1)不仅分析了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基础,而且考察了生态经济研究热点的迁移,研判了生态经济研究的未来发展趋势,研究内容更为全面；(2)采用Silhouette指数值和最新施引文献分析生态经济研究的发展趋势,使研究结论更加稳健。此外,选取2008—2019年的4434篇国外文献,样本量更大,时效性更强。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信息可视化方法展现国外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图谱,在文献检索上借鉴Chen的研究,以生态学为主题进行检索,保证文献数据的查全率,再从结果中进一步检索出属于生态经济的文献[4]。所有文献的计量分析结果来自于CiteSpace5.3软件。

(二)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的核心合集数据库,包含了科学、社会科学、艺术和人文科学领域的世界一流学术性期刊、书籍、会议录和完整的引文网络。文献选择开始时间为2008年1月1日,截止日期为2019年7月20日,文献类型为期刊论文,检索获得4434篇文献。从文献的时间分布来看,2008年有354篇,2018年有501篇,表明生态经济研究整体上呈现出上升趋势(见图1)(1)2019年发文量为325篇,只是半年多的发文量,不具有观察价值。,其原因一方面在于2008年以来《京都议定书》《巴黎协议》等一系列国际环境保护协议的生效与实施,各国政府对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不断提高；另一方面全球厄尔尼诺现象频发,给各国人民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促使学术界对生态经济与生态环境的政策、税收及治理的研究力度加大。

图1 生态经济发文数量时间分布

三、文献计量分析

(一)发文国家和研究机构分布

从发文数量的国别分布来看,研究期内发文数量最多的是美国,达到1215篇。表1报告了发文数量排名前十的国家,大多数属于发达国家,表明生态经济研究重镇仍然在发达国家。值得欣慰的是,中国发文数量排名第九(232篇),相比于1995—2007年的78篇,已经取得了较大进步。

表1 生态经济研究发文数量的国别分布

从发文数量的机构分布来看,排名前十的研究机构分别是巴塞罗那大学、阿姆斯特丹维里耶大学、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瓦格宁根大学、剑桥大学、哥本哈根大学、乌夫兹赫尔姆霍兹环境研究中心、昆士兰大学、利兹大学和牛津大学。其中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大学发文量最多(72篇),牛津大学发文量排名第十(42篇)，中国科学院发文量排名第十二位(29篇)。限于篇幅,本文没有报告研究机构的合作图谱。

(二)核心期刊和主要作者

根据文献被引次数,表2报告了排名前十的核心期刊,其中《生态经济学》(EcologicalEconomics)的刊文被引次数最高,比排名第二的《科学》(Science)要高出两倍以上,足以说明《生态经济学》是生态经济研究领域最为核心的期刊。此外,《环境经济管理》(JournalofEnvironmentalEconomicsandManagement)、《美国经济评论》(AmericanEconomicReview)、《美国科学院学报》(ProceedingsofTheNationalAcademyofSciences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和《资源环境经济学》(Environmental&ResourceEconomics)的刊文被引次数也均超过1000次。

表2 生态经济研究排名前十的期刊分布

根据发文数量,2008—2019年排名前十的作者分别是:Krausmann、Hanley、Pascual、Jackson、Costanza、Janssen、Horan、Barbier、Erb和Kallis。其中Krausmann对生态经济的研究成果最多,达到17篇,Kallis发文数量为7篇,排名第十。

(三)关键文献和高频关键词分析

根据文献被引频次,表3列出了排名前十的关键文献。

表3 生态经济研究的高被引文献

表3中有6篇聚焦于生态环境服务补偿问题研究,譬如:生态环境服务补偿理论、环境服务补偿机制、生态系统服务价值核算、生态环境服务补偿项目等。关键词的出现频次反映了学术界对知识节点的关注程度,关键词中心性衡量了知识节点在研究领域的枢纽作用,是构建知识网络的桥梁,中心性越高,意味着该节点对整个知识网络的重要性越高。根据关键词的出现频次,10大关键词的结果参见表4。可以看出,资源环境管理(Management)出现频次最高,其次为环境政策(Policy)和环境保护(Conservation)。尽管部分关键词的出现频次和中心性不一致,但环境政策(Policy)、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和可持续发展(Sustainability)的出现频次和中心性排序都比较靠前,表明环境政策、生态系统服务和可持续发展是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基础。

表4 生态经济研究的高频关键词

(四)研究热点迁移:关键词突现分析

根据Chen的研究,通过分析不同时期的突现关键词更适合考察研究热点的变化趋势。一般情况下,突现强度的数值要求在3以上,强度越大,说明这一时期对这个关键词的研究越多[4]。表5报告了不同时间段突现强度较高的13个关键词,突现强度的最大值为17.5,最小值为5.4,均值为12.1.根据表5的结果,生态经济研究热点可以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

表5 生态经济研究的突现关键词变化

第一阶段为2008—2011年,突现关键词主要有:污染(Pollution)、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生态足迹(Ecological footprint)和生态系统(Ecosystem)。其中2008—2010年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突现强度最大,污染、生态系统和生态足迹的持续时间较长,表明这一阶段研究热点聚焦于生态环境与污染治理。(1)污染治理与环境库兹涅茨曲线。Panayotou提出了环境质量与人均收入之间关系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假设(EKC),但EKC假说受到了理论和实证的挑战。一方面是环境质量与收入之间可能存在多种形态,人均收入也不是外生变量,倒U型理论关系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另一方面是经验实证存在区域异质性,如Pao和Cai的研究发现金砖四国经济增长与污染排放之间的关系符合环境库兹涅茨假设,但是土耳其的碳排放、能源消耗和经济增长之间关系并不支持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由于污染治理具有强烈的外部性,污染避难所、污染邻避效应等理论和实证成为这一阶段的研究热点。(2)生态足迹和生态赤字问题。生态足迹揭示了人类可持续生存所需要的生态阈值,但高收入国家和地区的人均生态足迹持续上升,超过了地区生态承载力,造成生态赤字,加剧了生态环境恶化和生态危机转移,因此,关注生态赤字问题应该是人类共同面临的挑战。保护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收益,是人类福利的重要组成。

第二阶段为2012—2015年,突现性关键词包括:生态经济学(Ecological economics)、环境政策(Policy)、生态恢复力(Resilience)、生态服务补偿(Payment for ecosystem service),态度(Attitude)和社区参与(Participation)。其中生态恢复力、社区参与、态度和生态服务补偿的突现度较大,持续时间较长,表明该阶段研究热点聚焦在如何改良和重建退化的生态系统,如何提高生态恢复力。一方面是通过环境政策、生态规划推进生态系统恢复,激发社区参与,降低污染排放,保护生态资源可持续。另一方面开展生态服务补偿,从陆地生态服务转向水资源生态服务补偿,相关案例研究较为常见。例如,Stearns和Heidi发现美国西部水资源生态服务补偿项目对生态恢复和保护具有较大的提升效应。此外,民众对自然生态保护的态度也是达成生态恢复政策的重要因素。

第三阶段为2016—2019年,突现性关键词包括:健康(Health)和森林滥伐(Deforestation)。表明生态环境对健康收益的影响,以及森林滥伐受到了学术界的重视。LiuLei分析了中国交通运输业能源利用效率对居民健康的影响,发现能源效率可以降低对居民健康的危害。ZhangXin分析了空气污染与居民幸福感的关系,发现空气污染可以降低幸福感,并增加抑郁症的发生率。森林滥伐是当前全球关注的议题,尤其是南美各国的雨林开发计划造成森林滥伐,破坏了全球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因为原始森林对保护地球生态系统,减缓气候变化和维持人类健康具有重要的环境价值[5]。Gallice和Geoffrey分析了热带雨林中新建大型基础设施对生态系统健康造成的危害[6],但当前减少森林滥伐的环保政策收效甚微,原因在于监督惩罚力度不大以及执行水平较低[7]。

(五)未来研究趋势辨识:共被引文献聚类分析

根据生态经济研究文献共引网络的聚类分析，获得生态经济文献共被引聚类时区图谱(2)限于篇幅，本文并没有展示聚类分析的高被引文献和生态经济文献共被引聚类时区图谱，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向作者索取。。从共被引文献的网络连接看出，被引出文献数量较多并且研究时间较早的聚类主题包括：生态足迹(Energy footprint)、环境服务(Environmental service)、审议范式(Deliberative paradigm)、生态服务评价(Ecosystem service assessment)、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健康收益(Health benefit)等。例如：生态足迹的被引文献数量达到58篇，聚类指数值为0.933，研究文献从2001年持续到2015年。

表6同时报告了生态经济研究共引文献聚类结果,总共获得16个聚类主题。节点表示聚类主题的被引文献数量,Silhouette指数是反映聚类紧密性(聚类平均距离)，以及可分性(最小类间距离)的指标,介于[-1,1]之间,数值大于0.7说明聚类主题非常有效[8]。起始时间和终止时间表示该聚类主题第一篇和最后一篇文献的发表时间。可以看出,Silhouette指数均大于0.7。其中绿色增长(Green growth)和绿色财政政策(Green fiscal policies)一直持续到2018年,属于依然活跃的研究主题,对此考察可以研判未来生态经济的研究趋势[4]。

表6 生态经济研究主题聚类结果

1.绿色增长

绿色增长是在确保自然资产可持续供给条件下促进经济增长和发展。在经济增长和自然资源使用方面,发达国家倾向于向发展中国家进口自然资源,从而减少对本国自然资源和土地资源的使用,将经济增长对生态环境的压力转移给发展中国家[9]。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进程加快了对自然资源的消耗,Schaffartzik发现2000年以来亚洲国家在全球资源使用中的份额已超过西方工业集团,Hoekstra和Arjen认为人类目前的环境足迹是不可持续的。Ward和James研究表明现有经济增长模式难以与自然资源使用脱钩,推动绿色经济的发展刻不容缓。

表7给出了绿色增长领域覆盖面较大的最新文献,可以看出学术界开始关注绿色增长的可能性、绿色发展模式、绿色发展目标和政策及绿色增长核算。Hickel认为已有的资源使用和碳排放经验数据并不支持绿色增长理论,绿色增长可能难以实现。近年来欧盟出台了一系列促进经济绿色增长的政策与规划,Schanes基于不同的治理模式、世界观和行为主体,分析了欧洲未来可能的三种资源高效低碳的经济增长模式,认为实现资源效率目标,需要通过自上而下的协议、自下而上的行为变化和注重效率的社区倡议[10]。Domenech实地调查了欧盟的资源节约型循环经济发展情况,并对欧盟的绿色发展政策框架进行了全面审查,发现欧盟的资源节约型循环经济发展政策是复杂和分散的,认为这会降低绿色发展措施的有效性[11]。在绿色增长核算层面,建立资源消耗和流动统计数据库及核算工具,Wiedenhofer扩展了材料流动账户,以处理全球资源流动、制造资本和废物存量,能够对资源利用、库存和所有废物进行动态和全面的评估,从而分析各国的资源消耗与绿色经济增长[12]。

表7 绿色增长领域的最新施引文献

2.绿色财政政策

绿色财政作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政策工具,是当前及未来生态经济的研究前沿。从高被引文献看,生态服务价值、绿色财政政策与绿色主权债券、积极的环境政策、绿色金融是当前绿色财政的研究主题。表8列出了绿色财政领域覆盖面较大的最新文献,Monasterolo模拟绿色财政政策和绿色主权债券对投资、就业和金融市场的影响,结果表明绿色财政通过影响企业预期和信贷市场来促进绿色增长[13]。Dafermos建立股票流动资金生态宏观经济模型,分析了不同类型的绿色金融政策对环境、宏观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影响[14]。此外,绿色财政也体现政府对气候变化的有效干预,抵消气候引致的经济增长波动[15],气候政策会直接影响到金融业并波及实体经济。

表8 绿色财政政策领域的最新施引文献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2008—2019 年国外文献,采用文献计量法实证考察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图谱。研究发现:(1)生态经济研究数量呈现整体波动上升趋势,发文数量和研究机构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我国在生态经济领域的研究也取得了较大进步。《生态经济学》《科学》《环境经济管理》等是生态经济研究的核心期刊,其中《生态经济学》刊文被引次数最高。(2)生态环境服务补偿、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环境政策和可持续发展构成了生态经济研究的知识基础。(3)生态经济研究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08—2011年,研究热点聚焦于污染治理、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生态足迹和生态系统。第二阶段为2012—2015年,研究热点聚焦于生态恢复力、生态服务补偿、社区参与、环境政策和公众态度。第三阶段为2016—2019年,研究热点聚焦于健康和森林滥伐。(4)共引文献聚类分析表明绿色增长和绿色财政是生态经济研究的未来趋势。

本文研究为推进我国生态经济研究国际化和本土化提供了理论借鉴和经验参考。尤其是在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政策背景下,生态经济研究一方面要在“两山”思想的指导下,把握“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在生态系统恢复、生态环境服务补偿、环境政策，以及生态系统治理方面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另一方面要在当前推进高质量绿色发展的宏观经济背景下,加大绿色发展和绿色财政的理论创新和经验创新力度,在国际生态经济研究领域占有主导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