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国家文化形象的建构与传播

2019-11-15 13:20郑燕芳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江苏南京210007
电影文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流浪地球科幻电影流浪

郑燕芳 (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7)

根据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中国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是华语电影史上第一部口碑和票房都达到现象级的科幻电影,电影艺术化地呈现了原著中关于地球末日的灾难奇观,营造了一个荡气回肠的关于末日营救的悲壮故事。“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创作新征程,填补了中国硬科幻电影类型的空白,推动了国产类型电影的创作和升级。”与小说相比,电影做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使之更符合东方文化语境,同时也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主题,是一次本土化坚守与全球化视野相结合的有益尝试,对国家文化形象的有效建构和传播也有着重要的启示和反思意义。

一、东方文化语境下的本土化坚守

(一)东方式家庭叙事视角

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性,提高可视性,电影对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做了较大的改编。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不敢踏出地下城一步,在周期性的恐惧中度过少年,父母相继去世,在劫后余生中战战兢兢度日,至死都在期盼结束流浪的胆小懦弱却从未放弃希望的角色。刘慈欣在小说里重点呈现的是人们在极致灾难环境中的心理异化现象,主人公只是灾难时代的见证者和经历者。影片虽然也很悲壮,但多了一丝温情和亮色,影片依然围绕一家三代人的故事展开。刘启的外公是一个善良仁慈,不断付出的长辈形象;刘启的父亲刘培强是国际空间站的地球领航员,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离家执行任务,是一个对家庭孩子有愧疚,但又必须以大局为重,隐忍负重的父亲形象;主人公刘启是一个有心理创伤的孩子,目睹了妈妈的离去,享受过短暂的父爱,却只能把对父亲的牵挂化为对父亲的誓言永远无法兑现的怨恨,有着年轻人的莽撞冒失,叛逆自负,但在拯救地球的过程中不断成长为一个勇敢有担当的人。长辈大爱无言,前仆后继地牺牲自我,成全孩子,年轻人任性叛逆,但最终踏着祖辈的鲜血成长起来。可以看出,电影里重点体现家的重要性,突出家庭的情感纽带对个人成长的作用,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中依然可以看出浓浓的隐忍含蓄的东方家庭文化的影响,负载着沉重的文化烙印。

(二)乡土情结与家国情怀

无论是电影中不断出现的“我要回家”的台词,还是小说里反复咏叹的“地球啊,我的流浪地球”,都透露出浓浓的乡愁,表现出了人们对故土家园的留恋,以及面对家园即将毁灭时迸发出的“为家而战”的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带着地球去流浪——这本身就是面对世界末日时,中国人提出的独特的中国方案。刘慈欣曾说:“我是在中国文化大背景下创作的,地球是全部历史文化文明之根的象征,带着地球一起在太空航行,表达了中国人对故乡、对家园的感情和情怀。”

相较于美国科幻片,例如《星际穿越》中面对地球末日的时候,采取逃离地球,牺牲地球,寻找新的栖息地的方法,以及靠少数精英拯救人类,甚至将某种未知的力量设定为救星等理念不同,“带着地球一起流浪”的设想大胆而宏伟,面对灾难时,这是一种不指望救世主,不逃避不退缩的勇于担当、坚忍不拔的精神。这种忍辱负重、不屈不挠、战天斗地、保卫家园的精神,是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是对愚公移山、女娲补天等神话所代表的中国精神的传承,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对未来科幻命题的独特创想。

团结协作的集体主义精神也是影片传达出的一个观念,与美国科幻片中以美国立场为主的个人英雄主义不同,《流浪地球》中更多的是讲团队协作,比如最后关头是地球人前所未有的团结拯救了家园,这种在面对小我、小家与大我和大家(世界)的矛盾冲突时,舍小家保大家、舍大人保小孩、舍个体保团队、舍团队保族群未来的牺牲服从和舍生取义的精神得到了传承和宣扬,而这种处理方式是符合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的道义精神和集体主义精神的。

(三)中国文化元素

影片中最具中国文化元素的语言符号就是“北京第三区交通委提醒您: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这句以“零度感情”反复播放出来的交通警示语,威严自信而机械教条,地下城里的人们醉生梦死,混乱无序,地面上随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最大的安全其实与交通无关,环境与话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产生了黑色幽默的效果。这个声音虽然不合时宜,却承载了过去的岁月,会让人触景生情,怀念往昔,它与电影里成为废墟的北京街头,冻成冰雕的上海中心一样,成为令人内心震撼唏嘘的文化记忆。这句提示语也成为营造和渲染电影悲剧情景的重要道具,起到了意在言外的作用。

除了颇具中国特色的语言符号和建筑奇观,影片中还设置了很多中国元素,比如地下城景观,在末日危机中,人们依然舞龙舞狮,吃饺子迎接合家团圆的春节,在中国的网络神曲《海草舞》的律动中,人们似乎忘记了外面世界的残酷。这些中国节日喜庆元素的运用给影片悲剧色彩抹上了一丝温情的亮色,唤起了人们对生的希冀,对家的向往。

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化视野

(一)爱与希望的普世价值

虽然小说中人们一直在死亡边缘挣扎,但在这种绝望中,爸爸依然将“希望是这个时代的黄金和宝石,不管活多长,我们都要拥有它”这颗希望的种子传递给孩子。影片改编的意义也在于对人性的乐观。通过抽签决定能否进入地下城,是电影的原创因素,也是体现生死残酷的极为出彩的创意,生死系于抽签,在生存法则面前,人命如蝼蚁,但面对生死,永绽光芒的是人性的光辉,唯有赤诚、勇敢、高贵的人性,才是最打动人心、打动观众的部分。

电影向观众传递了爱、责任、希望等价值,为救姥爷牺牲的刚子,为了不拖累大家放弃自己的姥爷,为抢救发动机牺牲的老何,为了拉出刘启,最后勇敢一跳的提姆;临死前洒脱一推的俄罗斯大叔,为拯救地球,坠入木星的刘启父亲等,无处不是爱与成全、道义与希望的体现。“爱是让人类最后存在下去的根本东西”,“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的东西”,爱和希望是点燃绝望的力量,这些都是中西方认同接受的普世价值。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生动体现

地球末日这样的灾难,本身是一个需要全球共同面对,共克时艰的问题,影片中的“联合政府”正是这样一个联通全球、共聚智慧的机构;东西半球的发动机共同协作,撬动地球流浪的杠杆;各国救援人员相互配合,一同完成拯救地球的任务,因此,这部影片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承载了对人类终极命运的关怀,把探索精神和人类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

同时,面对灾难,不同的文化背景,提出的解决方案不尽相同,集各家所长,进各家所言,共商治理对策,也是开放包容的体现。国家电影局局长王晓晖认为“该影片不仅展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集体主义和家国情怀,还诠释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为战胜人类可能面临的灾难提供了中国方案”。而在电影制作上,中国也在向国际科幻电影制作水准靠近,影片制作体现出的工匠精神和专业水准也让中国科幻电影走向世界舞台成为可能。

三、国家文化形象建构与传播的反思

(一)文化自信与国家形象的建构

国家形象的积极建构,有赖于文化软实力的不断提升和文化自信的有效传播。电影是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坚定文化自信作为国家文化战略的重要支撑,立足传统,扎根现实,讲好中国故事,凝聚当代力量,关切民众疾苦,传递中国精神,彰显社会辐射力和国际影响力,有效传播和弘扬主流价值观,成为提升中国电影软实力的核心意旨”。

中国经济和政治的崛起,需要建构更为富强民主、开放包容的国家形象,也需要中国电影能够冲出“主体言说失落”的困境。那些为时代发声,具有市场性和社会意义的电影必将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的主流。《战狼》系列、《红海行动》等电影在市场和口碑上的巨大成功,也说明了观众对这类电影中传达的现代强国的国家形象和爱国主义情感的认同,也是中国电影试图找到和我国与日俱增的大国影响力相适应的定位,在电影中发出中国声音的一种体现。

因此,《流浪地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其创造的票房纪录,更在于其对西方科幻电影的成功突围,以及电影中对中国文化的主体表达和解决全球危机时贡献的中国智慧,在电影中“中国”作为主体第一次出现在重量级的科幻电影中,是“将中国故事讲给世界听”的一次成功尝试,是中国立场与全球视野的一次完美结合。电影中既传递出了文化的自信,也构建了更为开放包容的国家形象。

(二)主流价值观传播模式的反思

当代语境下的主旋律电影是指能充分体现主流意识形态,弘扬主流价值观、讴歌人性人生的影片。运用虚构故事进行情景讲解的科幻片,也属于主旋律电影的范畴,因此《流浪地球》是主旋律电影在科幻作品中的延续。

从传播学的角度审视主旋律电影,我们会发现主旋律意识形态传播状况不容乐观,往往与受众的接受需求相脱节,缺乏价值观讲解水平,注重说教与灌输,忽略叙事的真实性表达,人物形象塑造刻板化、脸谱化,造成价值观传导不足。

《流浪地球》既营造了恢宏的叙事场景,又宣扬了人性的伟大,在弘扬主流价值观方面做得可圈可点,但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1.人物刻画不够饱满,有一定的脸谱化倾向,平凡人都蜕变成了高大上,关键时刻都无一例外地富有牺牲精神,对末世情境中人们的心理变化挖掘不够,人物塑造稍显缺乏真实性和层次感。比如刘培强的角色如果能多一点内敛,少一点激情有余理智不足的表达,观众自然会增强对角色的认同感,并与之产生更多的情感共鸣。

2.叙事节奏掌握得不够精准,情节流畅度不够,感情线索稍显复杂,缺少一些情节上的铺垫和起承转合,过多展现特效奇观,缺少对人物行为动机上的铺垫,情绪建设不到位,因此情绪爆发就显得单薄,缺乏代入感。比如刘启父子的感情线铺垫欠缺,救援队长的感情线明显不够完整。

3.台词浅显直白,生硬灌输,传递价值观更多依靠情绪的直白宣泄和煽情告白,给予观众的解释太多,留给观众回味的东西较少。比如结尾刘启妹妹的大段煽情告白,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紧张的叙事节奏,话语内容也显得生硬,形式感痕迹太重,容易让观众跳脱。

4.对于影片的国际传播准备尚显不足。《流浪地球》导演郭帆说,电影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国际市场,在北美上映也是为了照顾海外华人的观影需求。可见,影片拍摄伊始的受众定位就是国内市场,因此,在海外上映可能就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也说明了国内导演对于本国科幻片海外上映信心不足,以及对“面对国内和国际两个不同的市场,如何兼顾本土化与国际化在叙事方法和受众接受等方面的现实差异”等问题的思考和实践的经验不足。

习主席在党的十九大上提出“推进国际传播建设能力,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应该说,《流浪地球》在电影类型化创作实践以及探索本土化坚守和全球视野相结合的道路上开了一个好头,中国电影要在国内以及国际化传播中更有效地建构国家形象,讲好中国故事,增强世界对中国的文化认同,就需要加强传播手段和话语方式的创新,在构造电影的人物角色、台词编排等时,更为贴近人性。以本土化市场为支撑,积极探索能为全球所接受的故事内容和讲述方法,才能真正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同时,中国电影逐渐成熟壮大之后积极捍卫全球文化多样性的宏伟理念,也会向国际社会传递出更加多元开放的中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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