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谣(外五首)

2019-11-15 06:37
长江丛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河湾吊脚楼杨家

一群赤身裸体的男人

像结在一条藤上乌锃锃的瓜

在河滩上爬行

一种卵石与另一种卵石

碰撞出的歌谣 刚柔相济

酉水歌谣煮开了水 女人挨到就脸红

扭头偷偷地笑 笑成酉水漩涡

纤夫喝了就发癫

把衣服裤子脱得精光

对着河边的么妹儿狂喊

我们船工 喂嘿 好造孽 哟嗬

全年拉纤 喂嘿 晒漆墨 哟嗬

连条裤子 喂嘿 都没得 哟嗬

光着屁股 喂嘿 没遮住 哟嗬

洗衣妹子 喂嘿 该好乖 哟嗬

千万莫要 喂嘿 朝下看 哟嗬

据说一个叫杜康的人

把酉水谣带到中原

再泼三瓢水 就酿出杜康酒

我们一群诗人 来到酉水河湾

喝了几碗癫子水

就去看展览《酉水谣》

不是证明一条绳索曾经活过

而是证明现在仍然活着

龙凤呈祥

四十年前 我像一只凤

在酉水北岸 看不到

七公里外那条像龙的街道

四十年后 我像一条龙

在酉水南岸 从梦中惊醒

一个宇宙 乱扔着陨石

我在仰望一棵梧桐树

一只凤取名为武汉大道

凤的眼睛每眨一下

就向我轰轰烈烈地飞行

一条龙取名为长沙大道

在我的脚下 摇身一动

头就钻进了酉水

怀了四十年的一个词分娩了

在水上跨越飞舞

在水下拔节疯长

制造出痛与止住痛

酉水流到河湾像弯曲的手臂

一栋吊脚楼坐在拐子骨上

酉水下游要把水变成电

这栋吊脚楼要扯到150米之上

就开始剧烈地痛

水快要泡到吊脚楼的脚了

水还在涨

这是痛得最要命的时候

把阳台上的凉柱锯下来当拐棍

杵着就跑县城寻诊

还跑过省城京城求医

吊脚楼本能地逃生

就像一棵树倒下 连根拔起来

移民制造出阵痛

旅游又止住了阵痛

住在农家乐 山歌

同样止住我脚踝扭伤的巨痛

乌江上的橹

用水泥铸成的一把马刀

在宜昌坛子岭砍伤长江之后

乌江一个劲地肿

龚滩古镇就成了移民

搬到与项羽无关的乌江段

酉水流域的渔船

私奔乌江 橹像一把马刀

被男人拿着砍水

不肿的水砍不开 肿了的水

同样砍不开 砍开又拢来

乌江 越砍越像柔情的女人

乌江就在龚滩古镇的脚下

渔船就在乌江的胸脯上

男人摇着的橹

从地域看 是一个客栈的招牌

从生活看 是一条乌色的活鱼

从爱情看 是推妹娃过河的手

从文化看 是龚滩古镇的街道

我看 在酉水是橹

跑到乌江还是橹

杨家客栈

挂在龚滩的一块牌子

它的长度 等于老街的宽度

五尺的高度比人矮

因为七尺男儿是英雄好汉

龚滩确实没有出名人

也没出咤叱风云的汉子

不是街道太窄 太短

是乌江的长度和宽度抢了风水

有不少外地人 在乱世

在乌江活下来就是英雄

在杨家客栈住下来就增值

据说曾住过的几个客人

脑壳悬赏过十万大洋

我今天来这里是一个游客

不是我增值是客栈的铺位涨价

站着的模特穿上几块棕皮

喊价十元

吆喝我与原始的性感合影

老板姓杨或者老板娘姓杨

客栈名来得就这么简单

可我很复杂 谁姓杨

直接关系到我的身份

客栈与我同姓 我想留个影

这是一个杨姓人的本能

我与一个男人不期而遇

我们认识又不认识

我们似乎有某种关联

我们几乎同时站到招牌下

当年我爷爷当红军

化装成一个运盐的背佬二

与另外一个当川军的兄弟

化装成准备过江的红军

同时下榻杨家客栈

爷爷奶奶家

从乌江下船 上龚滩古镇

吴冠中告诉我

这里是爷爷奶奶家

话被刻在石头上 再涂抹

映山红和山妹嘴唇的底色

语言就红得不朽

我走进吴冠中纪念馆

就像一副棺材

里面的陪葬品 让我想到

那次去湘西凤凰古城

想进黄永玉旧居

因为名人还活着 被拒之门外

龚滩古镇大气

为吴冠中的《龚滩人家》

付了这么一笔巨额稿费

我走出一幅诗意的棺材

乌江的晨雾正轻飘飘地升腾

又渐渐变淡

江水已脱掉白纱 绝壁若隐若现

一位写生的游客惊呼

吴冠中大师抄袭作品啊

古街上 一栋爷爷奶奶家的

窗子突然打开了

河湾有两座山

不管怎么说 有许多事物

说不清楚 比如河湾的两座山

我喝着牛奶 隔一条酉水

看那两座山 我会想到

曾把酉水源的白柚比作裸露的乳

我们的车停在路边 很多车

也无目的地停在路边

我何苦要说出这两座山的名字

就像许多美的事物 说破

美就溜走了

山有两个影子

一个是阳光投在大山的剖面

另一个被水抱在怀里

我决定换一个方向再看两座山

几滴泪落在另一个影子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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