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连载（二十一）张孝骞在湘雅

武汉大学出版社

黄珊琦 龙大为 编著

十、应邀留美讲学，再续中美情谊

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战败。1945年9月7日，在重庆校场口广场，中美军民盛大集会，欢庆抗战胜利之际，沅陵湘雅医院和湘雅高级护士职业学校的负责人刘泽民、湘雅医学院的盛泽斌、雅礼协会的傅乐敦等人，自沅陵舟车东进，到益阳开始步行，于9月14日抵湘江西岸，立马过江后，与正在指挥受降日军用破砖碎瓦垒湘雅校园临时围墙的裴文坦会合，算抗战胜利后湘雅复员的先头部队。

其他各地人员返回长沙的时间依次为：1945年10月初，避难在安化东坪的湘雅医院医务人员及其家属和实习医师，首批正式返回长沙，主要人员有凌惠杨、徐君赐、杨顺华、黎惠娟、陈国荣等。10月11日，湘雅医院在长沙医院原址恢复了中断半年之久的诊务。10月中旬，张孝骞院长向教育部长朱家骅面呈《国立湘雅医学院请求将临床医生提前迁湘缘由的报告》获准。10月22日夜9 时，重庆的四、五年级学生在萧元定、吴执中、齐镇垣、张俊杰、黄友歧、梁觉如、林筱周、刘树焱等老师的带领下，利用裴文坦与战时运输局建立的关系，通过他们的协助，乘五辆木炭车经川湘公路，历时12 天，回长沙与凌惠扬等汇合。11月初，沅陵湘雅医院和湘雅护校的师生全部回到长沙。

此时，湘雅医学院的绝大部分师生员工仍留在重庆杨公桥。1946年1月，张孝骞在重庆曾四次主持湘雅复员委员会会议；2月16日，萧元定、刘泽民、黄友歧等在长沙召开首次会议，商议迎接重庆师生回长沙的有关食宿和教学场地等问题。经交涉，湖南省政府决定把原四路军的仓库拨给湘雅作临时宿舍。5月，总务主任凌敏猷在重庆再次主持复员会议，反复磋商迁校回长沙的经费问题。事后，张孝骞等向教育部朱家骅部长请求解决经费问题。此间，美国罗氏基金会驻华医社和雅礼协会相继拨给湘雅经费1907.38 万元；学校从重庆战时运输局租到汽车，在重庆杨公桥的一、二、三年级绝大部分师生分乘汽车经川湘公路，于是月底回到阔别近八年之久的长沙城。

1946年6月中旬，湘雅少数师生及湘雅护校旅渝同学乘坐大客车，经沅陵、桃源、常德后，再改乘轮船最后到达长沙。是月底，湘雅系统各路师生员工全部重聚长沙。这月，张孝骞院长接受美国国务院邀请，前往美国访问、考察与讲学，由萧元定教授出任代理院长。

图2.60 1946年张孝骞应邀赴美前与妻、儿留影

在美国交流的1年零10 天中，张孝骞先后访问了斯坦福大学、耶鲁大学等42 所大学，考察美国的医学教育，尤其是学校管理和课程设置，了解国际上的医学进展。回想起这次美国之行，有许多事情萦绕在张孝骞的心头。

1946年4月的一个晚上，重庆湘雅办学点简陋的会议室里喜气洋洋，师生员工聚集一堂，为将要去美国讲学的张孝骞送行。可张孝骞却忧心忡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前不久，他突然接到美国国务院的留学邀请函。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一次激起了千层浪。他心想：“去吧？一则局势还没稳定；二则学校又准备迁回长沙，重建家园，尽管在建设经费和场地考察等方面作了些前期工作，但设备迁运和人员组织尤为艰难，关键时刻远走他乡，是不是有些自私？那些与自己同甘共苦这么多年的师生员工又会作何感想？三则家庭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年来，儿女、弟妹跟着我辗转东西，南征北战，没过上一天安定的日子，形势刚刚好转，自己却又要离他们而去，于心不忍啊，作为父亲和兄长，我亏欠他们太多太多！可是，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实在太可惜，这些年来因为疲于奔命，业务上损失不少，应该抓紧弥补。况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何去何从？他实在是左右为难。于是，他决定将此事提请教育部和院务会进行公决，同时征求家人的意见。

直到教育部、院务会以及家人、朋友一致赞同他赴美进修讲学，他愧疚的心才稍稍平衡下来。

可是学校这么大一摊子事，又在特殊时期，自己这么一走，谁知道又有什么事发生呢？他实在放心不下。他知道那些纯朴善良的同事和学生，尽管他们内心有一千个舍不得他离开，但他们不会表露，他们将为他举行欢送会。而他，作为与他们患难与共这么多年的一校之长，也有太多的话想对他们说。于是他事先就草拟了一个讲话稿，会上，他饱含深情地发表了一番演说：

“……我们携手走来也有将近十年的光阴了。这些年来，天时地利跟我们湘雅无缘，可是我们人和啊！整个湘雅就像一个大家庭，没有派别，不分你我，所以才大难而不堕啊！这就够了！作为院长，尽管没什么业绩，但看到有这样一个团结的集体，我也知足了。现在抗战胜利了，我们很快就要回长沙重整旧业了，这个传统千万不能丢；因为环境的限制，湘雅的学术气氛和课程标准日趋低落，以后我们应该在提高技术程度和加强研究上多下功夫。在招收新生、增聘教授、充实设备和对外交流等方面都要有新的举措。特别是要加强对外交流，要源源不断地将师生员工送出去进修学习，大家放心，对有成就、有贡献的人我们都会采取轮派的方式给大家以出国进修的机会。”

“湘雅的学风向来朴实醇厚，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动荡，同学们都能与学院和衷共济。现在学院搬迁复员在即，相信大家能再一次伸出援助之手，与行政打成一片，与学院同甘共苦，艰苦奋斗 ，渡过难关。湘雅靠的就是你们。

…………

多么语重心长啊！就像是一位即将离开孩儿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唯恐有一丝遗漏。谁说男子不会儿女情长？这话语间分明透着这位男子汉依依惜别的深情。

就这样，张孝骞带着一颗感激、牵挂和憧憬的心远渡重洋到了美国。在那里，他先后访问了十几所医学院，考察美国的医学教育，了解国际上的医学进展情况；在那里，他实地察看了好几家有名的医院，参与他们的查房、会诊，了解医院的管理和建设情况；在那里，他四处打听并登门拜访名医名师，虚心请教，并聘请了华盛顿乔（佐）治亚大学的库珀教授到湘雅任教，因为此时的湘雅正人手奇缺；在那里，他时刻挂念着他的战友，他利用各种关系，为年轻教师和毕业生争取出国进修机会；在那里，他为充实设备和图书筹集资金等问题绞尽脑汁，他废寝忘食地查阅图书，又搜集了一大批医学刊物，他要把湘雅战时中断了的医学期刊尽可能补齐，继续充实湘雅的图书馆。他有太多太多的设想。

1947年，他在美国逗留期间，二女儿张友善也从湘雅医学院到了美国。父女在异国相逢，悲喜交集，感慨万千。他为女儿在波士顿的一家医院找了一份工作，然后就收拾行装准备回国了。

女儿望着行将离别的父亲，无限惆怅和悲戚，一再挽留：“爸爸，您不能在美国多待一些日子吗?我刚来这里，人地生疏，真是寸步难行啊!如果有您在身边，对我的事业和我的生活，都会有好处的呀！”

父女之情不能不使张孝骞动心。可是，他想到了正在恢复中的湘雅医学院，想到了正在解放战争的炮声中经受洗礼的祖国，回国的愿望不可遏止地冲击着他的心扉。他对女儿说：“爸爸身上的担子还很重啊。我只好先走了。待你完成三年临床放射医学的训练以后，爸爸再在国内迎接你回来。也许到了那时，我们的国家会是另外一种面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