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长恨歌》中王琦瑶与女性世界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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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长恨歌》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王琦瑶四十年的感情经历。年轻时候的王琦瑶只是千千万万普通的上海弄堂女儿中的一个。但她美丽，算得上闭月羞花。“上海小姐”的选举改变了她的命运：她被李主任包养，住进了“爱丽丝”公寓，从此成为了李主任的情人。后来上海解放，新的政权诞生，曾经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王琦瑶被迫在弄堂里自食其力地生活着。她的生命里依次出现康明逊、萨沙、老克腊等几位男性，甚至还生下了女儿薇薇。到了七十年代，曾经的繁华再次袭来，记忆中的那些舞会、音乐以及“上海小姐”的传奇故事再次成为了大都市时尚的一部分。然而此时的王琦瑶却与一位年纪与自己女儿相仿的男人老克腊发生畸形恋，最终因为金钱被长脚杀害，结束了一曲人生的长恨悲歌。

王琦瑶与几位男性之间的感情戏是显而易见的，王琦瑶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各不相同，十分纠葛。但是，《长恨歌》这部作品的所有的男性角色都被虚化成了背景，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每一个男人都只是匆匆过客而已，没有一个人成为王琦瑶真正意义上的伴侣。这实际上是告诉我们整部作品中是一个女性的世界。在这四十年的罗曼蒂克、潮起潮落之中，王琦瑶与吴佩珍、蒋丽莉、严师母、薇薇以及张永红几位女性之间的情谊也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女性之间的情谊作为作品感情线的一部分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她们对于作品中女性世界的构建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将以王琦瑶为中心，以她与几位女性的交往为线索，探寻她作为一名女性与女性世界的关系。

女性世界是以女性为核心所构建的世界，以女性与女性之间的交往为基本活动，女性之间的情谊充当着交往的基础，男性角色在其中充当着配角。女性世界是男性世界的对立面，甚至对男性世界是一种挑战。在女性世界当中，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和情感可以很简单，但大多数都呈现着更复杂、更矛盾的面貌：相互靠近又相互伤害；不是恋人又可以轻易超越友谊；真心夹杂着算计心等等。而在《长恨歌》这部作品中，作者很明显地构建了一个以王琦瑶为中心的女性世界，王琦瑶与女性世界之间也存在着这样复杂的关系。

一、女性世界的根基：闺阁情谊与隔辈情谊

从王琦瑶的女性关系之中可以发现，王琦瑶与女性世界的关系是基于闺阁情谊与隔辈情谊之上的。王琦瑶与吴佩珍、蒋丽莉之间就属于闺阁情谊。她们之间的友谊反映出青春时期少女的心理特点，喜欢呆在一起，总是形影不离的。这种友谊是单纯的，但小姐妹之间的友谊也是有着小心机的，尽管这种小心机是无害的。在她们的闺阁情谊之中，王琦瑶出于现实的考量，把自己的小心机作为工具换来了吴佩珍与蒋丽莉真诚的友谊，而这样的做法对王琦瑶与女性世界的关系有着重要的影响。

隔辈情谊是王琦瑶步入中年后的最重要的收获之一。王琦瑶与严师母、薇薇以及张永红之间就属于隔辈情谊。隔辈情谊是承载了时间的，王琦瑶的隔辈情谊不管是对长辈还是晚辈都是存在着矛盾的。王琦瑶在与她们交往时仍旧掺杂了她的小心机，此时的王琦瑶已是历经半生沧桑，她与隔辈之间的所产生的矛盾也反映了王琦瑶与女性世界之间关系的复杂性。

感情是关系的见证和结晶，闺阁情谊与隔辈情谊交织在王琦瑶的一生中，为她的一生注入了血与肉；也正是这两种情谊构建了王琦瑶与女性世界关系的情感根基。

二、女性世界是她实现自我的能量来源

王琦瑶穷尽一生只为寻找幸福，实现自我。在这条路上，如果说男性是帮助她的工具，那么女性世界则是她有实现自我能量的根本来源。王琦瑶的美丽是她的先天优势，在实现自我的路上也需要自身的努力。而这种能量支持除了自身的努力外也需要从别人身上吸取，王琦瑶的所处女性世界就为她提供了这种能量。如和王琦瑶有着闺阁情谊的吴佩珍和蒋丽莉，她们始终都是一心一意地对王琦瑶好，单方面的忠于王琦瑶。但王琦瑶在与吴佩珍和蒋丽莉的相处中，出于对未来发展和实现自我的考量，她内心情感已经暗藏了虚荣与精明。例如片场之于吴佩珍而言是她送给王琦瑶的一个礼物，但是这使王琦瑶的命运一步一步改变，片场的经历使王琦瑶逐渐进入成人的世界，这也成了她们之间的友谊的一个转折点。蒋丽莉家境殷实，房间是粉色的世界，自家是名流们聚会的场所，也正是这些不经意的“繁华”使得王琦瑶的虚荣心膨胀，一定程度上也成为了王琦瑶的跳板。王琦瑶利用了她们的友情，运用自己的小伎俩和小手段征服了她们，从她们的身上为自己寻找优势从而为自己实现自我的路上添砖加瓦。

她与隔辈关系的严师母相处时也同样如此。她们两人一个含蓄，一个虚势；一个从容不迫，一个剑拔弩张，而正是王琦瑶的从容不迫和矜持显示出她天生的优势。除此之外，在长相、年龄以及打扮的技巧经验上王琦瑶也是远远胜过严师母的，这无疑也为王琦瑶实现自我的路上平添了许多优势。张永红是新摩登的代表，也是她激发了王琦瑶一颗不服老的心，让王琦瑶在实现自我的路上重新认识到自我和审美体验的灵性与价值。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薇薇，因为她的嫉妒，觉得是王琦瑶剥夺了自己的好看，王琦瑶也是从中得到心理优势的。薇薇的穿着打扮的一招一式都是跟着时代、跟着潮流走的，也经常花钱做衣服，但王琦瑶在这方面一点也不费劲，她只要把自己的旧衣服稍作整理便能一领潮流，在与薇薇的比较中王琦瑶显然也是略胜一筹的。总的来说，王琦瑶通过与各位女性之间似有似无的比较，从而从女性世界中寻求到了实现自我的能量。

王琦瑶从女性世界里寻找追求幸福、实现自我的能量，认识自我，塑造着与自身的生理和心理匹配的女性的气质，女性世界为她构建自己的生活做了很好的支撑。

三、女性世界是她的支持与慰藉

王琦瑶最后的结局是长恨令人叹息的，充满了讽刺意味。而造成这种悲剧的根源则是男性世界。与之相反的，王琦瑶所得到的慰藉绝大多数都是来源于女性世界的。纵观王琦瑶的每一段女性关系，或许有过程波折的，有结局不太美好的，但没有哪一段关系是她的悲剧来源，没有哪一段真正伤害了她。女性世界在不同年龄阶段、不同背景下总是给予了王琦瑶些许支持和慰藉的。单纯谦虚的吴佩珍给了她一段超越异性之情的闺阁情谊，作品中有一幕是吴佩珍前往“爱丽丝”公寓向王琦瑶道别，此时她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但吴佩珍一如既往，还是放不下王琦瑶，说到“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我从来把你看作比我好。”这对此时空虚等待中度日的王琦瑶来说是多么大的慰藉。热情似火的蒋丽莉帮助她取得了“上海小姐”的宝座，也在她本人弥留之际给了王琦瑶一段生出生死之交的情感，弥补了她们之间那么多年来的遗憾。世事纷繁之中，蒋丽莉也让王琦瑶为她的对友情和爱情的执着的感动。严师母与王琦瑶围炉夜话，是滔滔不绝的知音人，给予了王琦瑶成年女性之间的相知相惜。王琦瑶嫁女儿时可谓“举目无亲”，但当王琦瑶求严师母帮忙缝一床鸳鸯被，她也二话不说让自家保姆来帮忙。薇薇的出生为王琦瑶长恨的一生增添了一段难得的母女情谊，她们之间的仿佛姐妹般的对抗与争吵也为王琦瑶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不至于那么枯燥。张永红的出现代表着新一代的摩登潮流，让王琦瑶重新发掘出那埋藏在流逝的时间与平凡的生命中的生活的乐趣和活下去的理由。

王琦瑶的一生是充满悲哀的，在男性世界带给王琦瑶伤害的状态下，女性世界能够给予她物质和心理上支持与慰藉，让她的世界仍充满一丝丝光亮。

四、王琦瑶与女性世界的矛盾与对抗

矛盾与对抗贯穿了王琦瑶与女性世界关系的始终。尽管女性世界给予王琦瑶能量支持，让她在实现自我的路上寻找到优势；又或是女性世界给予王琦瑶孤独悲凉的一生中些许慰藉，但王琦瑶与女性世界的关系中始终无法达到完全共鸣，存在着矛盾与对抗。例如王琦瑶与吴佩珍、蒋丽莉之间的关系存在着她精明而世俗的衡量，也就是说尽管二人掏心掏肺地对王琦瑶好，但王琦瑶与她们之间并没有以真心换真心。又如王琦瑶与严师母之间的相知相惜也不是知心知底的，她们的关系之间也掺杂了成年女性间的计较和算计。她们会嫉妒，会攀比，在交往之中也存在着暗中较量。王琦瑶与薇薇之间的关系更是凸显了她们作为两代人的矛盾冲突，缺乏正常母女间的关爱和依赖，更似于女人对女人的争斗，这在一般的母女关系中是难以见到的。王琦瑶与张永红两人的情谊看似是两个女人跨越了年龄和阻隔携起手来的一段难得的忘年交，但谈衣论帽毕竟是浅显而不可靠的，她们之间剩下的存在着明显的嫌隙和隔阂：王琦瑶担心张永红患有肺病，在她使用过的杯子里贴红条单独清洗；王琦瑶知道薇薇的男朋友曾是张永红的追求者，于是她向张永红暗示希望她不要插足薇薇的感情。这些都能看出王琦瑶与张永红之间也是没有交换真心，存在矛盾的。

王琦瑶作为一名女性，自然她的存在依赖于女性世界。但她与女性世界之间始终存在着矛盾与对抗，缺乏与女性世界真心的感知，作为一名女性在自己的世界中却无法与之产生完全共鸣。或许这是王琦瑶的性格使然，着实令人长恨叹息。

通过对《长恨歌》中女主人公王琦瑶的每一段女性关系以及王琦瑶与女性世界关系的探究，可以发现在王琦瑶的一生之中，王琦瑶与她生命中的各位女性一起，描绘了一幅充满时代气息的上海女子图鉴。王琦瑶的女性世界建构于闺阁情谊和隔辈情谊之上，是她的慰藉，她的依靠，她的能量来源。但她与女性世界又处于矛盾之中，由于无法完全共鸣又存在着些许遗憾。王安忆在《长恨歌》中为我们构建了个充满了悲欢离合的女性世界，展现了上海女性之间的关系既简单又复杂。女性作家视角下来书写女性能够精确地捕捉女性的微妙的心理，对女性的私生活描写能够精确的定位，能够展现出真实的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构建一个充满生气的女性世界。王安忆在这部作品中给予了各位女性角色舞台让她们伸展拳手，整部作品也因此生机勃勃，鲜活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