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祎祎/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批评先后经历了三次较大的冲击和挑战。文学批评所存在的历史语境也随着社会环境、政治策略等不断变化。2003年前后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为主题的论争不断展开,大众审美开始引起广泛关注与热烈讨论,与此同时也暴露了精英文化的焦虑感与危机意识。近几年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资本经济的扩张,二者的联手冲击,对文学批评又发起了一次新的冲击和挑战。数字化媒介凭借着技术优势,正在引导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理念。与此同时,文学生产的内容与形式也在更新,出现了基于网络的多种文艺形式,以及许多有别于传统文学批评的新因素。文学批评从主体、机制到影响力,无疑也在不断的随着世事的变迁而不断调整、改变。
根据马克思的社会分工理论来说,自身所具有的知识技能决定了人在分工中所处的位置。文学作为一种上层建筑活动,在物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社会状态中向来为少数精英份子所把持。在《六说文学批评》一书中,法国文学批评家阿尔贝·蒂博代将批评主体分为三类:以普通读者为代表的“自发批评”;以从事文学批评的教师和作协系统的专业批评家为代表的“职业批评”;以作家为主题的“大师批评”。显然在纸媒时代,批评主体主要以“职业批评”和“大师批评”为主。这两类批评都强调批评者必须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和水平,注重考据和论证,运用文学理论,以严谨客观的理性态度,写出具有学术范式的文章,甚至建立新的理论体系。因此,在这种语境下,文学批评的话语权牢牢被精英阶层所占据,只能听到专业批评者的个人声音。由于精英知识分子被设定为向蒙昧大众进行启蒙的理性化身,享有主动话语权,从而给文学批评带来了封闭、缺乏温度的困境。思想保守、流传范围小,地域分化严重,批评缺乏力度,语言晦涩,思维过分理性化等成为精英批评的一系列“诟病”。文学作品的语言本是生动的,而文学批评的基本目的也是帮助读者进行阅读鉴赏,但通过一些评论家的解读后,反而使读者失去对阅读作品的兴趣,与读者之间形成一种隔膜,造成文学批评在精英人士的操纵下变成了一种纸上的话语游戏,丧失了批评的公信力与影响力。
21世纪初,互联网的兴起滋生了网络文学,也加速了文学作品的无纸化进程,公众开始更多的从网络上接触到文学作品。读者不需要特意去往书店、报刊亭等地购买纸质作品,只需打开各种轻巧的电子设备如手机、Ipad、Kindle就能便捷的享受阅读,普通读者与文学作品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年来,微博、微信、豆瓣、贴吧、论坛等网络媒体平台的兴起更是在不断优化传统传播方式,并且为普通大众进入文学批评领域提供了低门槛的平台,营造了一种电子媒体批评的“场域”,在这个“场域”里集中了许多人不同的看法与意见,调动了普通读者的参与性,读者在其中可以不受权威与标准的限制,依托自己的人生经历发表最真性情的感悟,可以是几句幽默的生活化的调侃式语言,也可以是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从而形成了浓郁的讨论氛围,草根阶级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当草根阶级通过多媒体平台发表自己的批评后,作家尤其是网络作家能及时看到自己作品的反馈,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网络作家李寻欢就对网友的跟帖式批评发表过看法:“由于是发在网络上,发出的当天就有人叫好,希望第二天就可以看到其他新的内容,这种感觉督促我连续10天在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里。”由此可见,即时的批评反馈还可以激发作家的创作热情。最终,作者、文学批评和大众这三者在多媒体语境下找到了最大的程度的交互与耦合,并呈现出去精英化的特点。
的确,草根批评在消解精英批评的某些陋习方面确实有力,但由于草根批评在基本价值体系上缺少明确的选择,甚至有些精英批评家认为草根批评就是一种无规范,无尺度的“个性化”泛滥。但不可否认的是,草根批评逐渐在颠覆精英批评的写作范式,与传统平面媒体的“专业精英人士”一同构成了多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格局。
1976年,把社会政治意识形态作为唯一评判标准的政治——社会文学批评范式失去了其存在的合理性。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批评家开始反思,要求回归文学的自身,并且不断引进西方的批评理论知识。
可以说中国现代批评机制的建立,大多是依靠引进西方现代理论为基础。以文学四要素为中心,“人本批评” 、“文本批评”、 “文化研究”等各种类别的流派、观点互相交锋,互相补充。批评家们不断从中选取有力的理论支撑,结合自身的文化素养,运用科学的分析,对文学作品进行批判式解读。一方面,使作者看到作品的不足,不断弥补艺术欠缺,提高创作水平。健康有益的文学批评更是能在文学鉴赏的基础上,指导读者对作品进行鉴赏,提高和升华读者的鉴赏水平,使读者也有所得益。另一方面,批评家往往利用理论对文学作品进行科学的评价分析时,还涉及到广泛的文学现象,甚至能引领一代文学发展方向。
21世纪,随着多媒体时代媒体技术及文化价值观念的深刻变化,互联网杂糅着以商业化为主导的市场经济不断发展,形成了“互联网+”的一种媒介经济模式。在这种价值符号的标榜下,文学批评伴随着文学作品,卷入了文化产业的链条当中,随之进入了文化消费的过程。2014年,全国“消费时代的文学与文化研究”学术研讨会上就指出:“消费社会导致的语境变迁,对文学研究而言,最重要的是整个生活形态、精神生态和世界格局的变迁。具体来说,这种变迁体现在美学视野的解体和文化功能的变异上。”在这样的历史语境下,文学作品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某种崇高功能,只是适应消费需要的闲书。因而,文学批评的机制也从“载道”的学理化倾向于“谋利”的商业化。
文学批评在商品化的诱惑以及多种媒介手段的加持下,为了赚取网络平台上的流量、点击率,不断故意挑起具有争议性的话题,如“美女作家”、“身体写作”等带有博取人眼球的有色话题。有时为了配合某位作家的新书宣传,依靠媒体自身的舆论优势,不断为作家、作品造势,从而各种媒体平台上发表迎合书籍销售的一味好评话语,而丢失了批评的标准。作家成名、新书推介、文学评奖、作家及作品研讨会等等 ,都成为媒介商业的运作,批评也成为了一种商业包装。为了让自己的批评理论得到认可或换取利益,一些批评家盲目应和网络上的文化消费型读者,甚至随意阉割、曲解理论,让理论变得更加的扁平与平庸。上述种种行迹可看出,商业化的文学批评以商业利益为最终目的,批评在多种媒体平台上运用广告学、心理学、营销宣传等市场化的创作手段将宣传、炒作成为批评过程里的一环。文学批评所承载的文学建设之道已经成日薄西山的颓然之势。
文学批评机制正在突破固有的批评范式,从学理趋向商业是文学在媒介经济引导下的的不可逆转的趋势。但如果能充分运用刊物、书籍、网络、电视、广播等多媒体传播手段,把握好批评的机制的大方向,不脱离文本与理论,争取做到不媚俗,不失去文本的崇高感,既不被学理束之高阁,又勇于担起情感建设与道德建设的重任,这样才能寻求多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生存之道。
20世纪,文学批评理论与流派如雨后春笋,呈现出繁荣之象,被称为“批评的时代”,呈现着盛极一时的呼风唤雨的状态,文学批评家的批评几乎是评价文学作品的惟一参照物。文学刊物以及来往的信件等纸质媒体成为交流的主要阵地。在这个阵地中,每个人坚守着自己的看法,根据观点的不同而划分派别、各自站队,捍卫自己的理念,但始终带有强烈的群体性和集体归属感。批评家自觉的担起精英知识分子的高度社会使命感,运用先进的知识,站在光芒四射的中心去开启大众的心智,而大众也始终团团围聚在刊物的边缘,让批评之声不断回荡。
而在媒介无处不在的今天,对一部文学作品的批评不再仅限于单纯的文学精英批评家的批评,或者单纯的纸质批评,这种批评是多方面的。就像贝尔所说的“当代文化正在变为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网络与多媒体技术的结合,催生出了一种与传统印刷文本完全不同的的文本,即超链接文本。超文本不同于只包含文字信息的印刷文本,它不仅包含文字信息还可以通过图像、声音、视频、动画等传达信息。因此,一篇超文本批评,在其产生的过程中,就已经被分割成零散的信息片段。
而在传播过程中,网络、手机、移动电视、电影、数字化的杂志等媒体和终端,又准确地为对文学有不同需求的的受众提供分化信息。美国著名作家伊拉巴拉瑞就对此提出过“过滤泡沫”的概念,即指:互联网服务根据你的个人特征、行为和在互联网上的社会关系,做出的个性化内容定制。在快节奏的生活方式的要求下,读者需要更精确有效率的获取信息,他们需要在“海量”批评中获取最有效益的评论。因此,“泡沫过滤”这种基于技术发展的分众性行为的确给读者提供了便利。但不可忽视的是这种便利背后所带来的信息碎片化。一篇篇文学批评在多种媒体上发布,但读者永远醉心于“过滤泡沫”所带来的定制世界,只选择以自己有关的批评分析,失去了全面审视的一般性,犹如井底之蛙,被困在自己所需要的世界,最终造成知识的分散、断隔。
简而言之,批评文本在生产的过程中信息已被多种媒介方式切割,而多终端的媒体技术又以内容相关性为联接点,网络技术通过算法过滤、把关,为受众推送相关批评内容等服务,而将信息碎片化,最终读者也在搜索中将信息接受碎片化。
在这样一个批评无处不在,人人皆可发言的时代,“批评家”们永远都在自说自话,没有对话与共鸣,加之文本形式的改变,读者功利化的信息搜索,最终使得文学批评你来我往、“围炉夜话”的局面变得支离破碎。
综上,我们可以看到文学批评被多媒体时代所全方位包围,由此需要进行创新式的生存策略的改变。这就要求文艺评论在多媒体语境下不断调整思维,不落后于时代潮流,不固守精英话语,在专业与大众之中调整好定位,充分利用媒介新手段,发挥文学镜子的作用,为文学正衣冠,帮助文学重建精神品格,诠释和把握好时代脉络,为大众的“精神失落症”提供一剂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