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帅 南京艺术学院电影电视学院研究生
长镜头根植与西方现实主义影像风格与安德烈·巴赞的长镜头理论,主张对现实的复原已经真实场景的重现,强调写实性。在《悲情城市》中林家人庆祝酒店开张时的一组长镜头中,一家老小格外忙碌,房间里张灯结彩气氛十足,小孩子们在一旁打闹,在这一嘈杂的环境当中满含和谐圆满的家庭氛围,真实地反映了台湾民众的日常生活场景。在侯孝贤的影像作品中,画面的主镜头通常以全景景别确立大的空间范围,大量的中近景特写镜头表现局部空间,以及固定空间中确定的人物位置,分镜意图表现人物角色地位和心理状态。这种现实主义的表达方法还原了叙事过程中的真实性和人物的固定存在感。生活场景的细致描绘重现了琐碎而平常生活细节,反复出现的固定空间为背景,比如《童年往事》带有地域风格的住宅建筑、阿孝家门前破旧的小巷,同样的场景在镜头中反复出现,生活的细枝末节展现熟悉的风土人情。同时固定的长镜头也表达了一种时间的延续性,场景凝滞不动,人物在固定的空间的画面中进出和活动。此外大量远景镜头的运用所带来的画面延伸感,给观众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在构图方式上,以《童年往事》中阿孝在树下埋藏宝藏的一组镜头为例,选择远景的拍摄景别,展现小巷前后阿孝周围的环境,镜头中、前、后景分布均匀,将画面中的障碍(远处画面阴影之中聊天的中年妇女)淡化,阿孝明显地占据着画面中心,使得人物在这种被隔断的固定空间中,让观众难以渗入其生活,也侧面表现了阿孝童年时的孤独感。这种对童年记忆的抓取也给观众带来对童年回忆的无限感怀。长镜头、空镜头的大量运用结合现实主义的叙事手法赋予了影片独特的美学意义。
侯孝贤电影作品的时间点大都选取在台湾社会新旧文明交替之时,在这一独特的时代背景下,作者深刻表达了一种本土化的文化价值取向。台湾地区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中国历史传统强调群体意识和传统家庭观念,中国传统文化对台湾人大都家庭生活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包括电影中表现的老人安养的生活诉求,都是台湾本土居民对重视家庭观念的体现。侯孝贤的影像作品即着眼于表达在时代鸿流之中个体与个体之间、个体与家庭之间、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比如在《童年往事》整日期盼回大陆的祖母,也反映了大陆移民这一历史遗留问题所产生的社会矛盾。家庭作为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是中国社会的核心,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群体性网络的发展起点。在《童年往事》的一组固定镜头中,阿哈考上中学之后,大家都为之开心,而一边擦席子的姐姐因为想起自己没有机会上学的往事而伤心。姐姐控制不住悲伤跑出房间从画面中消失,画面中的主要位置因此缺失,带来无可避免的空洞的疏离感。同时,画面前方的父母动作上有了变化,由父母各占据画面一侧的静止状态变成父亲仰头叹息和母亲半跪的形象。而下一个镜头中就只有姐姐一人,并且占据画面最中间的位置。这样的镜头剪辑设置呈现了中国传统家庭伦理的氛围,同时也弥漫着世事变迁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创伤感。同样,家庭对于人物行为有深远的影响,是少年时期人格的主要形塑者。再次形塑基础上,侯孝贤电影注重表现人物的精神世界和某一阶段的心理成长状态。《童年往事》中阿孝在经历父亲、母亲、祖母分别去世时,心理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在父亲去逝时年少的阿孝并不懂得死亡的意义,只是默默不语地旁观着亲人的反映。在母亲去逝时他已经懂事,他的嚎啕大哭已经完全能展现出他内心的恐惧与悲痛。对于致亲致爱的人离去,他产生了心灵最深处的悲戚。他已经没有了心理上的依靠。当影片结尾祖母去世,阿孝与兄弟们只是平静的看着尸体上爬着蚂蚁的祖母,悲伤藏在心里。这时的阿孝已经走向成熟,懂得人生的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这里我们看到了侯孝贤对人物精神世界的细致解读。通过死亡来完成对时间变迁的书写和记录,三个亲人的死亡,阿孝由童年到青年再到少年,阿孝看不到时间流逝的痕迹,而亲人的逝去像时间的回响停留在记忆里,时间在一个个生命的戛然终止中显示出跳动和延续性。这也表达出作者对于生死的独特理解。同时通过阿孝偷钱、去妓院,与小混混们一起打架、收保护费展现阿孝的叛逆期,这些特别的个人成长体验生动的展现了一个处于青春期少年的成长故事。侯孝贤的电影同时惯性地淡化故事的外部冲突和戏剧性,反之注重影像画面的意境营造,以一种抒情诗体的浪漫主义表达方式向逝去的时光缅怀和致敬。这种淡如往事的个人纪传体式的影像记录方式带来无限的伤感与惆怅。
侯孝贤从影至今三十余年,始终以独特视角关注着台湾社会的发展变迁,着眼于时代鸿流中之中小人物的生存命运,关注着台湾人的生活状态,以小见大,朴实的风格化叙事深刻对人、对社会、对情感进行细致的描写,通过镜头深入传达作者的意象世界,彰显独具特色的侯氏影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