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治
左眼瞎了,还有右眼
右眼瞎了,左眼还有余光
母亲坚信,命运会给她留下一丝缝隙
腰疼的时候,坐一会儿,用谎言按住真实
头晕的时候,睡一会儿,用汗水擦亮阴影
缝隙里,全是柴米油盐悲欢离合
母亲说,是自己折了大媳妇二媳妇的阳寿
应该赔偿老大和老二几十年长的炊烟
那么母亲,谁该赔偿您88年重的苦难?
母亲喜欢重复许多话
像日子一天盖过一天
而每一天又都是新的
老大一直与废品相依为命
老二找不到亡妻之外的家
他们将母亲的唠叨一把把丢进风里
风又把那些唠叨捎回来还给母亲
母亲接着唠叨:“老大66 了,老二63 了。”
“老三也白头了!”我突然明白
母亲的唠叨,是儿女最贴心的补丁
二哥的家,是33年前的二嫂
青砖写的悼词,风化成黑色的时间
二哥,想做一间平房,安放孤独
母亲,用每天6 公里长的艰辛采购生活
冰雪,烈日,蹒跚,摔倒,高烧,都是建材
最后一块瓦,记住了母亲盘根错节的手背
母亲走得很远很累,但不想停下
她想把老二的路使劲往前拽
直到自己成为一块墓碑
77 岁后,父亲把摔跤当儿戏
用岁月的伤口咬住土地的经脉
疼痛开始弥漫,经久不散
一根拐杖的好意悬在半空
父亲的双腿比风还轻
已无法测试庄稼的高度
他只好用倒地的回声
掂量生命的厚度
一根拐杖,是我腾出的另一只手
不知父亲的最后一跤
能否被我接住